第二章 夜莺与玫瑰
伊西在自己的卧室里起来,刺目的阳光叫他睁不开眼。 他几乎怀疑自己做了一场光陆离奇的噩梦。 醒来阳光明媚,一切如常。 但在他起身更衣照到镜子时,平静的幻象分崩离析。 身上满是被凌虐过后的痕迹,指痕吻痕,凌乱一片。 “吅扣扣”侍童敲响了门,“大人,您在里面吗” 伊西欲盖弥彰般捞起衣袍裹住自己:“在的。进来。” 侍童推门而入,手里拿着祭典用的衣袍饰物。 “我问你……”伊西的声音有些沙哑:“昨天,我是怎么回来的?” 伊西草草披着的衣袍漏出颈间一片白皙的肌肤,和微凸的锁骨,如同流瀑般顺滑的白发半遮半掩在颈窝,明媚的阳光柔和了往日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棱角,竟然显得有些温柔。 “啊、”侍童看的痴了,支吾着回答:“嗯,是弗里德殿下送您回来的,说您是在宴会上误食了酒心甜品,醉倒在花园中,他凑巧遇见了,好心将您送回了圣堂。” “如此……”伊西自言自语般道。 昨日发生的一切对他而言简直是无妄之灾,晴天霹雳。 谦逊,耐心,贞洁,宽容,勤奋,慷慨。 是每一个神侍用来约束自己的戒律枷锁。 而他,失去了贞洁的他,真的还能站在阳光下,享受神的宠爱吗? “祭司大人,请让我侍候您更衣。”侍童在一旁提醒:“庆典游行马上就要开始了。” 伊西这才想起,今日是创国庆典的第一日,将由本国的帝王与大祭司领导众臣绕城内游行一圈,表达对臣民的关心与慰问。 庆典一共三日,前两日以游行和宴会为主,最后一日则是最盛大的祭典祭祀环节,大祭司将于主城中央的祭台前为伟大的光明神献舞悦神,以佑国运昌盛,绵延万载。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你且出去吧。”伊西冷淡的拒绝了他。 侍童出去后,伊西解下衣袍,面对着透亮的镜子,一层一层穿上繁冗复杂的祭司袍。 雪白的里衣,中袍,再是金线滚边的华丽外袍,最后是带着鎏珠的兜帽。 里三层外三层的遮盖住那一具斑驳着情欲痕迹的躯体。 每穿上一件,衣料贴合在身上,他都像疯魔似的不可理喻的想起弗里德在那片肌肤上或抚弄或亲吻的挑逗。 有着复杂结扣的腰带,胸前代表信仰的十字架,挂着金铃的手环,最后是有着长长流苏的耳坠点缀着那玲珑小巧的耳珠。 一切准备就绪,庆典即刻开始。 主城中的主干道被士兵们清理出来,兴致勃勃的群众分列在两侧,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手举鲜花挥舞呐喊。 游行队伍的最前方是坐在马车中的国王,与之并列的是坐在镂空花车上的祭司。 次之是武官,文官居最末。 伊西在繁华的花车上,恍惚间一回头就能看到弗里德。 他在武官所有骑士将军之首,骑着一骑健壮威武的白马,着一身轻甲,配着锋利的宝剑,一头惹人注目的金发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昂首挺胸,神情坚定不移的望向前方。 伊西一对上他那双碧色的眸子,就逃开了视线。 只这么一眼,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领兵破敌,一战成名的会是弗里德。 心跳快了几分,阳光晒的人晕乎乎的。 其实伊西该是怨恨弗里德的,怨他强迫自己做下那等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晚上看到的恶诅痕迹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难以想象年幼时的弗里德怎样生存下来,遭遇了怎样的恶意和偏见。 他并没有长成什么祸国殃民的逆臣,弗里德偏偏是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将军。 仅仅因为神说他有罪,他便生来罪大恶极么? 他怨恨神明,怨恨他一切不幸的来源——圣堂。 他以摧毁大祭司的贞洁而报复圣堂。这一切看起来如此理所当然且无可厚非。 伊西心不在焉的应和着激动的人群,接过他们之中一些人的花,为他们唱下一段祷词。 收到祝福的群众和周围的人一起分享喜悦,笑声,说话声,祷告声,一时不绝于耳。 老实说,伊西不大喜欢这样喧嚣的场面,但是他乐于见到百姓安居乐业幸福美满的样子。 临近正午,游行队伍转过一个人迹罕至的街角,这里房屋的排序很奇怪,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巷子里一片漆黑。 侍者在一旁解释:“这是城郊因历史遗留的平民窟,已经为各位大人驱散了人潮,只有一小段路,很快就会过去了。请各位大人不要惊慌。” 伊西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黑暗之中手就被另一只手给握住了。 来人那只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搂过他的肩,另一只手顺着大腿摸至他的腿弯。 接着他整个人身体一轻,被那人拦腰抱了起来。 伊西奋力挣扎着想要喊人,那人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别害怕,是我。” 说话间温热的吐息拂在伊西耳畔,伊西敏感的颤了一下,凑近他耳边:“你疯了?” 弗里德没有理他,偏头以唇封唇,堵住他接下来的话。 弗里德抱着他藏身在一道不起眼的门扉旁。 无法说话,挣扎也不过是徒劳,伊西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队伍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视线。 弗里德这才松开他,伊西被他吻的快要窒息,一得到自由就大口的喘息,呼吸新鲜空气。 在一片漆黑中,他听见弗里德略带笑意的说:“我是不是偷走了王城里最珍贵的宝物?” “......”伊西挣脱不开他的桎梏,于是报复性的咬上他颈脖。 “嘶……” 弗里德显然也没想到有这一出,猝不及防让他得手了。 “巡城这么无聊,我这是带你逃出去玩儿呢,至于这么不领情吗?”弗里德无奈的解释。 逃离人声鼎沸,去往另一场狂欢。 城中剧院正上演着一部童话改编的剧目。 因为票价七折的缘故,即使在创国祭典依然是人满为患。 弗里德拉着伊西入座,伊西反抗道:“弗里德先生,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祭典仍在继续,作为祭司,我必须要在场。” 弗里德笑了笑:“没关系,不会有事的。”弗里德早有预谋,安排好了身量与他们相似的身形的人易容好去顶替他们走完全程。 他有备而来,但他不会告诉伊西,他想看伊西着急的可爱样子。 伊西仍然想要逃跑,弗里德便按住了他的手,强制与他十指相扣,凑到他耳边低语:“你要是再闹,我就在这里干你,让举国上下都知道他们的祭司大人早就贞洁不再了。” 用温柔似水的语调说着威胁的话语,他无疑是披着羊皮的饿狼。 一步步把羊羔拆吃入腹。 伊西瞪视着他但果然不敢再挣动。 弗里德心满意足:“这才对。欣赏舞台剧时需要安静。” 幕布揭开,镁光灯聚焦在布景精良的舞台,英俊美丽的演员们优雅的动作起来。 这出剧目根据王尔德的改编。 讲述一位青年因为爱慕公主求而不得而在圣栎树下夜夜哀叹。 树上的夜莺甜美的歌喉唱过世间一切的美好,歌颂过星月的璀璨,为飞鸟流云唱过赞歌。 但他不解青年所言的 “爱情”为何物,因而自清为青年寻找公主喜欢的红玫瑰。 可当时举国上下没有红色的玫瑰。 夜莺见到过黄玫瑰丛,也找到过粉玫瑰丛,她一边为寻找红色玫瑰而奔走,一边向遇到的每一个人询问爱情究竟是什么? 他们告诉他,爱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是一切黄金珠宝玛瑙翡翠都买不到的美好情感。 可……他依然不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 最后夜莺终于找到了一株红玫瑰从,但如果要让红玫瑰在寒冬中开放,需要夜莺用心头血去染红。 夜莺义无反顾的选择用血染红玫瑰,在玫瑰的尖刺没入心脏的那一刻,义无反顾的爱上了玫瑰。 他终于明白了爱情是什么。 它生命中的最后一曲不再是歌颂不知所云的爱情,而是歌颂炽烈火红的玫瑰。 伊西没看过歌剧,他从初时的焦急不解,到后来几乎沉浸在绝美的舞蹈和跌宕起伏的剧情中了。 剧情渐渐进入尾声,夜莺为玫瑰歌唱,而弗里德拽着他的手在全场灯光亮起前离开了。 没办法,伊西这头耀眼的白发和这身祭司袍太显眼了,要是灯光一亮,他们就是简直无处可躲。 弗里德带着他走进偏僻的小路,两人一同踏过积水的青石巷,扬起的积水竟然有些轻快的意味。 “这个版本的夜莺与玫瑰倒是比我以前看到的有意思。”弗里德漫不经心的随口谈起歌剧的内容。 “还有别的版本?”伊西不解的发问。 弗里德惊讶道:“当然!这不是家喻户晓的童话吗?” “童话?”伊西没有这个概念。 “就是……现在孩子都会看来打发时间的故事啊。你小时候没看过吗?” “没有。儿时读的是和。” “这……是儿童读本吗?”弗里德不知是该同情这个没童年的大祭司,还是应该超级同情这个没童年大祭司:“没关系,以后空了我念给你听。” “……如果只是报复神对你的厌弃,你不必对我做到这个地步。”伊西拒绝了。 弗里德道:“不是。不是报复。” “我是喜欢祭司大人。”弗里德认真的看着他:“我在追求你。” “我虽不介意你犯下的罪责,但……为什么?” 他说的罪责是昨日…… 弗里德笑了笑,碧眸弯弯,没有回答。 伊西心脏咯噔了一下,然后跳动的频率陡然加快,他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怎么可能呢……与他毫无交集的将军,竟然会喜欢他。多半又是他不着调的玩笑吧。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走了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