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野心(交心,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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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野心 楚峥向来顺从听话,如今较真起来固执得很,他瞪大眼睛狠狠盯着萧衍,眼中最后的希望破碎。他流着泪,一时说不出话,哽咽了好久终于垂下头,像被大风拦腰折断的松树,了无生趣。 萧衍这才明白楚峥到底在纠结什么。 他也突然反应过来,为何一向温顺驯服的楚峥,近日性情大变,甚至与定雪在南苑大打出手。 如此一想,他心中怒火减轻三分,拿藤条敲敲楚峥的脑袋:“你觉得我不要你了?” 楚峥沉默一阵,点了点头。 “呵,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忘记了你爹是被谁害死的?”萧衍冷笑。 楚峥身体剧烈的颤抖一下,并未抬头。 “你还觉得,我萧衍仅仅为了大司马手中的权势,就急着把你当礼物拱手奉上,你对我而言,轻若草芥。” “不是……”楚峥心中一酸,急忙开口,“主子……” “你不是一直想为父报仇吗?这么好的机会,你就为心底这点儿女情长,不要了?”萧衍口吻突然严厉起来,“是我看错了你,你只是个懦夫而已!” 楚峥热血上涌,红着眼睛直视萧衍,脱口而出:“属下不是懦夫!” “你爹当初被大卸八块挂在城门之上,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是你自己哭着说要杀了大司马的!到底是我忘了,还是你忘了?”萧衍用力拍拍楚峥的脸颊,恨恨嘲讽,“楚将军,你难道就只会哭哭啼啼?” 旧事重提,楚峥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漆黑墨瞳中被激出强烈恨意来。 原来主子还记得,那时的箫衍才十来岁,原来自己对他说过的话,他都记得,他是在乎的。 除了自己的老祖母,已无人记得父亲是因何惨死的,也无人在意,但是他在意,他一直记得。 百感上涌,气血攻心。 “如今这个绝佳的机会再眼前,是我在成全你!”萧衍死死牵制住楚峥的下颌,用力之大掐出道道指痕,咬牙切齿的重复,“是我在成全你。” 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楚峥就是再愚钝,也领悟了主子的意思。 还不待他剖白,萧衍松开了他,质问:“你是不是王府的人?” 楚峥笃定的点点头:“属下永生永世效忠定王府。” “那就去娶司马小姐,为我稳固大司马手中兵权,来日方长。”萧衍阴沉又执拗的深邃黑瞳定定望着楚峥,勃勃野心一览无余,“太平之下,波涛汹涌,爹想安稳度日,不过痴心妄想。” 主仆二人再毋需多言。 楚峥热血沸腾,一把擦去眼中热泪,近乎狂热死死盯着萧衍,有震撼,有震惊,有担忧,更多的是深深慰藉。 “你会帮我吗?”萧衍问。 不是强硬的命令,只是简单的询问。 楚峥眸中掠过一丝罕见外漏的柔情,他颤抖着握紧萧衍手指亲吻,激动而坚定道:“属下愿与您同生共死!” 萧衍被他逗笑了,伸手拍拍他脸颊,轻挑调戏:“谁说人夫,就不能干了。” 主仆之间话说开了,楚峥心结打开,豁然开朗,想到最近自己的言行,简直像生闷气又不敢说的稚子。他脸颊一红,激动情绪平静下来,浑身伤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疼得他脸抽抽了一阵。 他与萧衍少有如此亲密坦诚,忽地,他觉得虽然他去青州数年,萧衍后院的内宠与日俱增,他们彼此间的感情一直未变,仍如幼时一般。 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与羁绊充斥心间。 他犹豫着开口:“主子,南苑的厢房可以给奴才留着吗?” 萧衍一挑眉,颇不耐烦道:“这种事你跟贺兰叔商量去,问我做什么。” 这算是默许了。 楚峥顿时觉得身上的伤都不痛了,他好想立刻和主子上床,他心底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此时,更爱萧衍,更渴望和主子滚床单。 想归想,他是不敢对萧衍提任何要求的,只能悄悄遮掩住完全勃起的下身。 萧衍并未留意他的小动作,只嫌弃的扫了他一身伤痕,命令:“穿好衣裳涂点药,脸上的伤让司马小姐看到,总归不好。” “是。”楚峥撑着身子爬起来,忍痛迅速穿好衣裳。 “上次赏你的银子呢?”萧衍冷不丁问。 楚峥心下一慌,他已经将银子用了大半,不知主子为何会突然问起,神色紧张起来。 “你用在青州军了吧。”萧衍年少而漂亮的小脸露出得意之色。 楚峥一怔,眨了眨眼睛:“您怎么会知晓?” “我前天与阿昭喝酒了。”萧衍道,“阿昭此人聪慧异常,以后定能助你。” “那您的身份岂不是被他拆穿了?”楚峥有些惊讶。 萧衍罕见的白了他一眼:“阿昭在我入青州军营的第三天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然后他联络老周和老刘,三天两头在我跟前哭穷,以及——”话音一顿,意味深长,“替你美言。” 楚峥微微蹙眉,抿紧嘴唇不说话。 “你那点银子哪儿够,把青州军所需的军械列个单子,让贺兰叔去安排。”萧衍正色吩咐,“我在军营待了两个月,你们兵器落后了点,人穷了点,其他并不输给京城禁军。” 楚峥眼里迸发出惊喜与兴奋,扯着脸上的伤疼得他抽搐一下:“多谢主子!” “那些你信得过的参将,也拟个名单出来,交给伏辰吧。”萧衍继续道,“能力不拘,忠心为首要,后续如何,靠他们自己了。” 小王爷若肯提拔,不少人将从此平步青云。 楚峥呆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区区青州军能得到萧衍的认可与提携。南明皇朝等级森严,青州军血统不够纯正饱受诟病,总是为上人不屑,这也是不少人愤愤难平之事。 可是主子能无视偏见,让他心底涌起深深的感激与感动。 处理完这桩事,萧衍打发了楚峥自行出门。 “爷。”南苑内侍伏辰迎上来,“您可是要出去?” “最近京城有什么新乐子?”萧衍问道。 “现如今最火的,就是雎大少爷开的‘醉花阴’,里头全是异域美人,爷可要去看看?”伏辰躬身回话,见萧衍没什么反应,话锋一转继续道,“凤羽楼的新头牌,是个叫藏刀的少年,长得很英气,是妲族人,不着寸缕的舞弯刀非常漂亮。” 萧衍想起当初在红棠春苑为他陪酒护送他回府的少年。 不着寸缕的舞刀?有点儿意思。 “还有件小事,主子还记得春家少爷春阴麽?”伏辰莞尔一笑,颇明艳,“去年春日在凤羽楼,爷喝醉了把他当小倌,命他弹曲子的那个。” 当时在凤羽楼的大堂,春阴少爷轰走乐师,自己在台上拉曲儿,他技艺高超,羽衣翩翩,神色沉醉,引得满堂喝彩。萧衍将头探出雅间去瞧他,随后命人将他带上来唱曲。 那次闹得很凶,春阴少爷看起来儒雅温润,实则是个火爆的烈性子,当场一杯酒泼在了萧衍衣服上,吓坏了一桌子的人,当时伏辰也在场。 即便是后来春家老爷押着他过来赔罪,他依旧一副清高做派,满脸的不屑,脾气很硬。他年少成名,擅奏管弦,性子傲慢得很。 萧衍对此事还算印象深刻:“他怎么了?” “春家因私藏违禁的古谱获罪被抄了家,从此没落了,春老爷重病,春阴少爷欠了不少钱,被债主强行拉去集市里卖身。”伏辰回想当时场景,忍俊不禁,“您真该瞧瞧,当初台上羽衣翩翩的少爷,穿着件破烂衫子灰头土脸跪在地上,头上还有根草标子,标价才五百两银子。我就托人顺手买下了他,还砍下了一半的价。” “你买东西,很少与人议价。”萧衍闲闲道。 伏家本就是钟鸣鼎食之家,伏辰又掌管王府里的钱庄生意,一掷千金的时候也不少。 “春阴冒犯过主子,我便要让他知道,他值个什么价。”伏辰眸中掠过一丝阴郁,“他洗刷干净也算是个美人,主子可要玩玩他?” 萧衍不带情绪扫一眼伏辰:“你如今越发会办事了。” 伏辰心中一紧,脸上笑容凝固:“可是仆做错了什么?” “夸你呢。”萧衍嘴角微扬,愉悦道,“春阴不是自负擅乐曲麽,让他上下两张嘴都好好练练,若是做的不好,就用弓子和琴板抽他,十日之内,若能上下两嘴合奏出一曲‘巫山女’,就带他来见我;做不到,就打断他双腿扔出去吧。” 巫山女,青楼有名的yin曲,让昔日阳春白雪的乐师来奏,甚妙。 ?“是,您可真够风雅。”伏辰心悦诚服的赞美。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走到外头,车撵早已预备好。 车撵旁,古老的龙柏之下,立着个娇俏的黄衣女子。 “姑爷。”竹海姑娘走上前来屈膝行礼,她面若芙蓉,明眸皓齿,微微笑着仰头,嗓音娇媚,“上次奴婢一时心急口不择言,您还生奴婢的气麽?” 她指的是夜卿皇在南苑罚跪的事。 “我早忘了。”萧衍待竹海姑娘的向来不错,这位又即将成为二哥龙廷云的妾室,他也就多了两分耐心,笑道,“你大晚上的站在这里做什么,若二哥瞧见,怕是要怪罪我了。” 耳闻调侃,竹海姑娘面颊一热,她定了定心,柔声回话:“正君病了,还请姑爷过去瞧瞧。” 伏辰在心底冷笑一声,悠悠立在一侧等待。 萧衍神色冷淡下来:“我又不是大夫,病了去找府医。” 竹海觉察到小王爷的不悦,她心里着急,只得咬紧牙关,继续陪笑道:“正是因为心病,才敢来叨扰姑爷的。正君前几日受风寒伤了身,又急火攻心,夜夜失眠,公事繁琐也不肯落下,气血两虚,病才愈重,您若能去瞧瞧,他心中畅快些,比金丹还好呢。” 萧衍没有说话。 夜深了。 南苑最西边有个雅致的小楼,楼前种着两棵古老而珍贵的柏树。 伏辰一身鸦青色的长袍,锦带玄靴,踏过庭前落花,径直入内。 三四个侍女侯在门口,古雅的寝屋内堆着各色珍稀摆件,定雪坐在一面铜镜前神色纠结的端详自己肿胀到认不出的面容。 丑死了,难看,这样子还怎么在主子跟前侍奉! 他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痛心疾首的想着。 “你何必在南苑同楚峥争执,白白惹主子不快。”伏辰走到他身后,将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最好的去肿药膏都在里头,你慢慢享用。” “楚峥那个贱种,”定雪眼里燃烧怒火,“我不会放过他!” 可惜他的脸被抽肿了,话也讲不清楚。 “青州军很快要收编入京了,要折腾他机会多得是。”伏辰安抚的拍了拍定雪的肩膀安慰,偷偷瞧了一眼定雪浮肿不堪的脸,强忍住不笑。 定雪一双大眼睛愤怒的盯着他,嘴里咕噜咕噜的应该是在骂他。 “我没笑,我肯定不会笑你的!你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伏辰连忙道,说罢迅速的溜出去。 没过多久,定雪听到了伏辰靠在门前的柏树下笑岔气的声音。 心口不一的小狐狸! 定雪气呼呼的砸烂了桌上的锦盒,一玉盒摔碎了露出里头珍珠色的膏状物。 嗯?定雪倒吸一口气,伏辰这小子居然弄得到宫廷里娘娘才有的玉颜膏。 他思考了一阵,在自己的脸和尊严之间选择了脸,默默地蹲下捡起玉盒,宝贝似的攥在了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