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7

    27.

    数日前的沂城。

    封彦有些担心地看着被赵琮改得有点像是鬼画符的纸张，蹙着眉，说道：「真的这麽写没关系吗？」

    「没事，我都这样写私信给陛下的。公归公，私归私。公事部份，我大哥已经写了，私事部份，就照我改的这样写就好。」赵琮把那鬼画符般的纸张揉成一团，直接扔了。

    「那你都扔了我写什麽？」封彦好笑地问。

    「我都记下来了，阿彦你别担心。」说着又舖了一张纸，笔走龙蛇的写了起来。好一会後让封彦来看。

    封彦看了扶了下额。这简直像一个兔崽子跟老前辈讲话，心想赵琮这麽皮真的没关系吗？不是说伴君如伴虎？

    似是看出封彦的内心话，赵琮说：「我在当伴读那阵子，曾经不小心坠马过。陛下亲自让太医来看，还照看我一晚上。他其实很疼我，我爹说，在他看来，当时皇上那样，就像是一个叔伯看到自家小侄子受了伤，疼惜担心。所以我是能偶尔皮那麽一下。但基本该守的礼，我都有守。」

    「我知道了，你这意思就是，陛下跟你私交不错，所以你报告私事，完全不需要太客气，是吗？那也只限你，我还是得守本份一点。」封彦摇摇头。看了看赵琮新写的信，他放在一边，坐了下来，想了想，也舖好了纸，开始写信。

    有范本在，自然是好写得多。也就这样把那封信带点磕绊地写了，再把该送上去的东西封好。「希望陛下会喜欢。」

    「陛下会喜欢的。」赵琮从封彦身後环抱，将他往怀里带。下颔搁在封彦的肩上，用脸颊去蹭了蹭他的脸，「听说你把那什麽酱给大嫂自己琢磨了？」

    「她喜欢辣的，所以让她去折腾。我自己做的，也不过是加了先前自己弄的辣油。」封彦还记得当初他做辣油的时候，薰得几乎所有人都逃了开去。而自己也是被呛得眼泪鼻涕直流，形象几乎要没了。可是当做好之後，有些嗜辣的都频频赞好。他要是用猪油再做一次，兴许会更受欢迎。

    数日後，赵真的亲卫送来了回信。为了答谢他的辛苦，特别给了他一罐不怎麽辣的干贝酱。他眉开眼笑的接过，说这几日的辛苦都值了！这东西在他们水师兵营里实在太受欢迎，偏偏天香酒楼又是搞限量贩售，他想抢还未必抢得到。

    「幸好陛下喜欢。」封彦松了口气。天香酒楼的营收慢慢的增加，封彦跟孙大厨商议了接下来几个季节能依照当季的特产来做些什麽。不过有些东西毕竟没看过，封彦便说到时候他会再找时间下来这里瞧看。

    不过，这几日叶承轩除了教他做香膏之外，常常不见人影。之後才听周一说，有个姑娘常常来找叶家大公子，但叶家大公子五次才去个两次，其它三次都是直接跑得不见人影。

    「不会是之前那位陆三姑娘吧？」

    「少爷，还真是她。」周一说道。

    封彦嘴角抽了抽，心想莫不是桃花运，而是桃花劫？呸呸呸！别乱咒大表哥比较好。封彦来到小凉亭，摆弄着周一特意提过来的东西。那些器具原本都收在木箱子里，随时提了就能走。

    至於香露花露，那些是由叶承轩找来的。小炉子是封彦特别找铁匠订制，还将用剩的蜡块集中在一个小杯里重新融化再凝固，并加上烛芯。叶承轩看不下去，就说这小蜡烛他来想办法。

    於是他就看着叶承轩哼哧哼哧的扛了一布袋的小蜡烛给封彦。封彦嘴角抽了抽，心想他这大表哥是不是太闲了？

    不过，也多亏他，需要什麽他都能想办法弄来。现在他只需要偶尔去酒楼确认一些事情，以及菜品是否维持原本的水准。幸而孙大厨及掌柜的以及跑堂的都特别勤快且守本分，出菜流程没有太大的变动。

    而干贝酱跟辣油的作法交给易晓荷之後，她倒是挺积极的运作着。

    这天，封彦才刚从酒楼出来，便听到熟悉的女子嗓音响起。「叶承轩你站住！还跑！」封彦停下脚步，便看到叶家大公子飞快的跑了过来。

    封彦还一脸懵逼呢，就被叶承轩拉着就跑。「欸，大表哥！你……」

    「不跑，等等被挠花脸。」

    「你做了什麽……慢一点，大表哥，我、……」

    忽地一双手将封彦抱起，摆脱了叶承轩的抓握。「叶公子，快跑吧你！」赵琮带笑的嗓音响起。「阿彦现在还不能太激烈的运动，我先带他回去了！」

    封彦早就下意识的攀住了赵琮的脖子，只见赵琮几个起落之後就不见人影。叶承轩啧了一声：「该死，有轻功了不起啊！」

    然而，有轻功还真的很了不起，至少在被追着跑的时候特别有用！叶承轩心里不爽的想着。仗着自己对这边的巷弄熟，左拐右弯然後再一个回转，重新跑回往南风苑的方向。不过也差点没累死他。

    「没事吧？」赵琮抱着封彦来到了正厅，把人放下後问了。

    「没……现在大表哥跟陆三姑娘是怎麽回事？不会是招惹了人家又不认帐吧？」封彦有些担心。

    「那倒是没有。就我所听到的是陆三姑娘倒追他，要他进陆府当上门女婿。」

    封彦差点没把嘴里的茶给喷了。不过这样的结果倒是让他华丽丽的呛咳了好一会，把赵琮吓得连忙拍背顺气，连问要不要请大夫。封彦摆手，再多咳了几声後，才勉强平复下来。「大表哥是做了什麽让陆三姑娘这样追着不放？」

    「兴许是之前给了珠花後又请她吃了顿饭，姑娘对他心生好感，想更进一步，就多方围追堵截了吧！」赵琮摇头笑道。

    「对大表哥来说兴许真的是劫，不过……我倒觉得这姑娘跟大表哥还挺登对。」封彦说道。

    「咱们还是别乱牵红线的好！」赵琮说道。

    「也是。」封彦同意。

    「对了，那个放火的事就这麽结束了？」

    「当然没有。」赵琮给自己倒了杯茶，闷了半杯後说：「我跟大哥都放他走了，不过还是找了影卫跟在他後面盯着，这不，总算是有点眉目。」赵琮哼笑道。

    「嗯？怎麽回事？」心想这麽多天了好歹也该有所接触了才是。

    「是皇后母家那边在搞事。」赵琮冷笑一声。「想也知道是为了大皇子，不过我猜想主导窜掇的应该是中书大人。毕竟，皇后是他的堂妹。」

    「外戚也管得太多。」封彦摇头。「也难怪，都在那个位子了，皇后不好出面，後宫不能干政的。」

    「嘶、阿彦，我发现一件事。」

    「嗯？」

    「你怎麽好像什麽都懂。」赵琮打量着自己的心上人好一会後说了。

    封彦笑了下。那当然，他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那件事还没说完吧？」封彦示意他继续说。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中书大人原本说服了不少人，大家也都愿意。静亭侯原本也愿意帮忙从中串联，在你跟叶夫人离开侯府之前，他一边出钱出力，一边坚定的认定了自己就是站对了。可是，你们走後，侯爷却像是清醒了不少似的，跟另一位也是忽然清醒过来的人私底下有了来往。毕竟，他把自己的宝贝嫡子扔去禁军吃苦的事，是很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

    「我在离京之前，写了一封信给他。告诉他最後若真的要找一条活路，该怎麽做。兴许是这样，他信了我的话，也就清醒了。毕竟，他的老本，早不够他使用。要不是靠我娘跟我，他也做不到串联朝臣的事。」封彦指尖来回的摩娑着瓷杯。「大概是中书大人发现了苗头不对，要从我这或我娘那下手。」

    「叶夫人有叶家的人保护着，她身边的丫鬟就是。」赵琮说道。

    「我娘没跟我提的事你居然也知道！」封彦瞠眼，不可思议地说道。

    「猜的，後来问过叶家大公子，才确定的。」赵琮笑道。「总之！」赵琮总结道，「那家伙回家之後龟缩了几日，後来终於肯出门去找当初接头的人。」

    「你们没逮着人回来？」封彦问道。

    「这倒是不需要。确认是谁的手下就可以了，毕竟这些小杂鱼知道的情报，本就很有限的。」

    赵琮拉着封彦回到房间，顺手把外衣脱了，半跪在床上帮封彦也脱去了外衣。「所以知道源头之後，要怎麽做都可以。」

    「哎、松手，我自己来……」封彦拍开赵琮意图不轨的手，横去一眼後自己把外衣脱了，准备躺着休息。方才被拖着跑了好一会，他现在有些累。

    没一会，便听到外面周一对着叶家大公子问安的声音。「累死我了，周一啊，劳烦你帮我弄壶凉茶来！」叶承轩一边搧风一边可怜兮兮地对周一说道。

    「您还好吧叶公子！要不先回房休息会，凉茶我等等给您送过去！」周一说道。

    「好啊，还有冰盆，谢谢啦！」叶承轩搥着腰腿，差点没跑得腰酸腿疼。

    接下来，连着十几日的高温。天气晴朗且炎热，比之三伏天可说是相差无几。封彦很快的调整了菜色，同时凉茶的需求增加。赵琮第一次看到凉面时，还差点以为这是所谓没煮熟的面。不过好在封彦调的酱汁跟凉拌小菜都挺好吃，配着凉面吃也是美味。於是大家在天香酒楼默契一致地嗦起了沾酱凉面。

    封彦还让跑堂的提醒各位上门的客人说凉面毕竟凉寒，虽是解暑，但跟凉茶一样还是少食，不然容易闹肚子。

    虽然说封彦对卫生方面的把关很严格，都会让经手的厨子们用烈酒洗手後再冲烧过的凉白开才能动手做凉面，但就怕有人嗜吃成性，不小心寒了肠胃，闹肚子。

    这不，就来了几个在掌柜那摆明了是来闹的。每一个都强调是吃了之後上吐下泻，找了大夫看了吃了药才勉强消停。

    封彦自觉没什麽问题，而且凉面本来就不会让人打包带走，都是在店内吃的。每个跑堂厨子都很守规矩，封彦还大方让他们去後厨看。叶承轩觉得这里面有猫腻，於是偷偷找了赵琮赵真。因为这酒楼记在易晓荷名下，事关自己爱妻，赵真立刻让影卫去查。

    当地官府也来查看过，并没有发现任何具体的问题所在。既是如此，那这几个人是怎麽回事？找了他们口中的大夫，大夫也说这几个人的确是上吐下泻地求医的。

    封彦请了苏老大夫来，让他看了後厨流程後，再问说这样会让人闹肚子吗？苏老大夫笑了，说：「你这麽严谨，再有问题，那一定不是你的问题。何况当天吃的不只这几位吧？」

    没一会，官府派了官差来请封彦走一趟。封彦大大方方的跟着官差一起，来到了府衙里时，那几个来闹的人纷纷跪着求原谅，封彦便问了怎麽回事。

    赵真牵着易晓荷过来，笑得温和。「受人指使，泼你脏水。呵，拿钱办事还办得挺卖力的。」

    「既如此，我的要求也就几样。首先，你们得在酒楼门口公开说明，你们是受人指使，其实酒楼卖的吃食根本没问题。其次，我也不跟你们索赔，你们收受的银钱，都捐了吧！最後，立下书状，再也不做此等勾当。」封彦没打算严惩。毕竟也只是收钱办事，动他们对於背後的指使者没有任何作用。

    作完了表面上的结案处理後，回到南风苑，赵真这才抿了口热茶，说：「一样，又是中书大人的杰作。」

    「有完没完啊！」赵琮不爽了。「那个老匹夫！是想把封彦逼回京然後一切照旧吗？」

    「兴许是阿彦的爹清醒了，而四姑姑他们又动不了，所以只能动来沂城的阿彦。」叶承轩说道。

    「毕竟还有一位也跟着侯爷一起抽身了。」赵真说道。「原本还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现在知道了。是户部的那位。」

    「那难怪要找我的麻烦了。」封彦失笑道。「也是，毕竟是我告诉他们如果真的不得已要找一条活路，那条活路是什麽。此外，兴许他们认为，再怎麽样，皇上还是会把大皇子当做储君人选。毕竟是嫡长子，名正言顺。」

    「我觉得不只这些个原因。」赵真说道。「不过，事关立储，咱们还是别猜了。」赵真决定换个话题。「这十几天以来，天气一直都是热到不行，我担心再热下去，会有海上风暴产生。」

    ——海上风暴？是指台风吧？封彦心想。也是，此处靠海，天气一旦热起来，而且还连续十几天的高温，很难不会有所谓的台风产生。

    「往年有这样的状况发生时，多半都是什麽样的？」封彦问道。

    「风强到能吹翻停泊在码头的船，甚至系绳都能被浪打断。海浪能打得很高，比酒楼的高度还高。这样的浪打到岸上，会把房屋什麽的打坏，要是有人在，会被浪卷走。」赵真说道。

    封彦心想，跟他上辈子看过的风灾相去不远。「那想必也是风强雨大的吧？」

    「自然。我是建议你们最好把南风苑巡过一遍，找工匠来把该补强的补强。虽然那处我买下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但还是不确定有没有什麽遗漏的。」

    封彦点点头。「这个我心里有数，酒楼那可能也要注意。」

    赵真点头说没错，是要注意。封彦想了想，道：「会不会有贼寇趁机会偷袭？」

    「难说。所以到时阿琮得跟我去布防，你们就留在南风苑。有影卫在，应该不会出什麽事。若真的有事，让影卫来水师府找我或阿琮。」赵真严肃地交代着。

    於是，封彦跟叶承轩找来了工匠，把整个南风苑再次看过，该补的补；该换的换。渐渐的，在某天晚霞呈现艳丽的橘红色时，封彦终於有了一种好似风雨欲来的沉闷感。

    接着，隔天便是闷热的阴天。近午时，终於开始下起了雨。封彦也将天香酒楼整顿过，於是让厨子跑堂掌柜们先别来，等天气好了再说。这些几乎都是当地人，也知晓未来几日会有怎样的发展，於是谢过封彦跟易晓荷後，立刻归家去整顿自己的家园。

    这雨下到隔日。不大也不小，有些烦人。幸好也及时的囤了点粮，封彦做了汤面，在汤里打了蛋花，配上翠绿的菜叶，看起来简单，却又温暖。

    赵琮自己就连吃了两三碗。封彦还包了小包子，让影卫们也过来吃。小十四跟小十五吃得是津津有味，小五则是一手一个，吃得欢快。赵琮也拿了几个啃着，说比在军营里的好吃太多了。

    「要是条件够好，阿彦，你去军营掌勺绝对能让大家都赞不绝口。」

    「一大票人要吃的东西，我最好是能掌得了。」封彦笑了笑，指尖揩去了赵琮唇角的面渣子跟油渍。「瞧你吃的，有那麽饿嘛你！」

    「那必须得说一句，阿彦你做的东西，真的是太好吃，吃不够！」

    封彦睨去一眼。隐隐听得风声似乎越来越大了，封彦蹙了下眉。「门窗可有关好？我大表哥呢？」

    周一说：「叶少爷去酒楼了。他说他先待在那看着，免得有什麽事来不及。」

    封彦闻言眉皱得更紧了。想了想，道：「阿琮，你等会是不是要去水师府？」

    「嗯，差不多。如果阿彦担心，我派几个人，顺便分一个影卫过去，可好？」

    封彦揉了揉额角，道：「也只能先这样。还有，你自己也是，要多注意安全，也别逞强逞能。天气如此糟糕，我有点担心。」

    「放心，会的。」赵琮捏了捏封彦的手背，勾了下他的尾指。

    随着时间的推移，风声越来越明显。甚至还能听到附近民宅没有做好措施的门窗拍打声。一阵几要被风声掩去的人声哄闹後，又是东西被砸落的声响。听声音似乎是不知哪边的屋瓦被吹掀，砸地上摔碎了。

    雨势渐大，随着风势拍打着这个城镇。赵琮早在吃完汤面後揣了几个包子当夜宵似的穿着蓑衣赶到水师府，封彦一颗心悬着，不上不下的。

    屋里的烛灯正亮着，封彦随手抽了本游记看着，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想了想，让周一备下热水，以免要是晚些人回来了需要洗个热水澡祛寒什麽的，会麻烦。

    案几还有一些糕点，虽是有些担心叶家大公子跟赵琮赵真的安全，却也因为无法如前世那般靠通话便可暂时安心；现下也只能告诉自己一切都会没事。没一会，双眼有些涩意，於是封彦决定熄灯睡觉。

    正在将睡未睡之时，忽听得小五低喊：「封少爷快醒来，有人来了！」

    封彦下意识的抽出压在枕下的圆竹筒，耳畔只听见风声跟雨声。他低唤：「小五？是谁来了？」

    「不知，但再不久就要进来咱们这了！」小五回答。

    「小十四小十五呢？」

    「戒备着。」

    「注意安全，等等若是进来院里，告知我方位。」封彦冷静回答。

    「是！」

    封彦套好衣服後翻出弹弓，将装了弹丸的荷包挂上腰间。心想既然来着不善，那就尽自己所能的去驱赶吧！深呼吸一口气，放松了心神，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外面的风雨越发的张狂，封彦开始动着脑筋要怎麽办。此时小十四自梁柱跃下，很快的隐进了烛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封彦唇角微勾，精神也越发的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