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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男一号

    在分化成Alpha之前,孟航已经是朋友之间里有名的花花公子,分化成Alpha之后,不仅不加以收敛,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他前半生的情史,好似一副少量多次的用药医嘱,被各种短暂而绚烂的罗曼蒂克恋情所充斥,留下了一路的风流烂债。

    陈慕元虽然长了一张对他胃口的好脸,说白了也不过是个没背景的穷学生。跟穷学生提包养,岂非戳人短处,火上浇油,一顿饭吃到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

    但自尊心这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换钱。陈慕元到底是一个人,而不是一株植物,生活总要开销。孟航无意拿自己那“几个臭钱”去羞辱他,就托了卢萩明传话,先来软的,再来硬的,软硬兼施,双管齐下,不管最终用什么手段,总之要把他看上的人搞到手里。

    在他这样的死缠烂打之下,陈慕元似乎是被他弄得心烦,又碍于他的身份,倒还真赏脸陪他又吃了几顿饭。吃饭归吃饭,两人的关系却还是毫无进展,没有饭桌子以外的交流。

    过段时间,孟航得了几张展览的主办方赠票,什么都柏林艺术家,某某大师油画展,一看便是小年轻喜欢的东西。

    他恶补了半天艺术素养,把开展信息发给陈慕元,又说自己有几张赠票,无需预约,这周末可以一起去逛逛。

    消息发过去没两分钟,陈慕元拨了个电话过来。他那里有些嘈杂,正走在下课的人流中:“孟哥。”

    “哎,”一声哥喊得孟航很是受用,“我发的消息你看见了?怎么说?”

    “嗯,那画展挺好的,我这周也有空,”陈慕元默了一阵,又说,“哥,我想带个朋友去,你看行吗?”

    “你朋友?”孟航愣了一下。

    “他挺喜欢这个画家的,跟我提过不少次,”陈慕元报了一串洋文名,听出他情绪不高,末了遗憾地说,“要是不方便,那就算了吧。”

    要说不行,显得自己多不大度。为在他心目中留下个好印象,孟航只能说:“行,你带他来吧。”

    好好的二人世界就这么吹了,怎能让人不郁闷。挂断电话,他冲着满屏的裸体油画发了会呆,遂关了电脑,起身上露天抽烟去了。

    到了看展那天,陈慕元果然把他的朋友带了过来。两人走在前方,有说有笑,宛如一对璧人,孟航走在后面,有苦难言,如同一名尽职尽责的保镖。

    晚饭吃的法餐,厨师是个蓝眼睛马赛人,烧得好一手Le coq au vin。三人边吃边聊一聊方才的画展,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出了餐厅,天色已经黑了,孟航看了一眼表:“我叫司机送你们回学校。”

    陈慕元坐进车里,看他还站在门外,竟赏脸关切了一句:“你不回去吗?”

    他的脸色本就白皙,醉后泛着淡淡的绯红,纤长眼睫在脸颊上投下分明的阴影。孟航有些好笑,搭着车门俯身看他:“怎么,一整天都过完了,才想起来关心我?”

    陈慕元皱起眉头,漆黑的眼睛一点不错地把他盯着。孟航逗他几句,也没想惹恼他,正色道:“我有事,先让他送你俩。”

    他直起身,冲后视镜招招手,示意车可以走了,陈慕元却突然伸出手,拦了他一下。

    “今天谢谢你,画展很精彩。”

    “应该的,”孟航忍不住笑了笑,“要是你下次不带朋友来,那就更好了,我们还能去做些别的事情。”

    他这句话几乎是贴着陈慕元的耳朵说的,气音微微地颤动。陈慕元不动声色地转开脸,却说:“剧组下周去外地取景,我跟组走,不在市里。”

    孟航听得一愣,挥手关上门,望着一溜烟车尾气绝尘而去,心中感慨:小蹄子如今这副嘴脸,活像自己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这要换了别人,早进黑名单里躺着了,可惜他还就爱吃他这一套,遇上了只能认栽。这他妈的!

    片场设在沙滩上,拉着长长的警戒线。这是一座着名的海滨城市,海岸线起伏而绵长,灰白色的鸥鸟盘旋在水波之上,辉煌的余晖从金色云层中洒下。

    听见导演席传来一声“卡”,陈慕元如释重负,从沙滩上站起身,朝遮阳棚下走去。海风吹拂而来,掠起他单薄的上衣,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身。

    卢萩明拍电影,喜欢在学生里抓壮丁。好几个演员都是同系不同级的同学。得知陈慕元请不起生活助理,那些同学就颇为照顾他,一见他结束了戏份,便朝他叫道:“慕元,赶紧歇歇,过来喝点东西!”

    此时是下午五点多钟,太阳其实已不如午时那样热烈了,但依然不减闷热。陈慕元走了几步,头脑突然有些眩晕,急忙站定步子缓缓力气。有人快步走到面前,一手扶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握着冰镇可乐,去贴他的脸颊。

    陈慕元躲了一下,显然躲得并不用心,依然让他得了逞。

    孟航把饮料扔进他怀里:“怎么,不欢迎我来?”

    陈慕元抬起头,见他头戴墨镜,一身花哨,敞开的领口里露出大好风光,心中顿时一阵浮躁。

    他将前额的头发撩上去,眯起眼睛打量孟航,像在看一个中暑后出现的幻觉:“你来看我演戏?”

    “是,”孟航摸不准他的心情,“你别忘了,我是你老板。你要是演得烂,观众不卖帐,倒霉的可是我。”

    陈慕元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那么,孟老板,我的戏演得行不行?”

    离开摄影机的镜头,像褪下一层无形的外壳,他的做派又清泠泠地拎起来了。这话略显挑衅,孟航却不觉得恼怒,觉得他这样很可爱,很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

    “演得不错,”他真心实意地说,“我手底下有几个好本子,你如果考虑好了,可以来找我。”

    陈慕元刚露出个笑模样,一听这句话,从中得到轻视的意味,脸色不由冷凝起来:“找你干什么,找你上床吗?”他推开孟航的手,步履不稳地往遮阳棚的方向走去,把孟航远远甩在身后面。

    那几个同学见他到来,给他递上湿毛巾,又拿小风扇给他吹,陈慕元还有些气喘不匀,接过毛巾道了声谢。

    这一幕戏结束了,场地开始重新布置,拍到七点多钟才收场。工作人员把他们叫出去吃饭,一个同学问:“不吃盒饭啦?”

    工作人员说:“卢老师请客吃海鲜,还惦记着你那盒饭呢?赶紧收拾收拾东西,车要走了。”

    陈慕元把毛巾从头上拿下:“我就不去了。”

    他来到这边的这几天,也许是水土不服,加之天气炎热,一直食欲不振。等这间棚里的人走空,他才慢慢起身去卸妆,用矿泉水洗了把脸。

    几名场工犹在收拾设备,镝灯一盏一盏渐次熄灭。沙滩上空旷无比,残留着一片人声匿去之后的寂静。他走出遮阳棚,沿着起潮的海岸线行走,海浪打在脚背上,卷起又落下,轻柔似一双少女的柔荑。

    走了没多久,身前传来脚步声。陈慕元抬起头,见孟航站在不远处,英挺的眉紧紧拧着,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一待陈慕元走到他眼前,还有两三步的距离,他猛然伸出手,把他拽进了怀里。恰在此刻,最后一盏镝灯关闭,海滩失去了人工光源,如同一团昏暗的纱影。

    陈慕元比平常人体温低上一些的手心,触碰到孟航的胳膊,像挨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他冷淡地说:“你再把我当成出来卖的,这戏我就不演了。”

    “谁把你当出来卖的了?”孟航被他气得够呛,“我在车上没见到你人,特地下来找你,请你吃饭都不去?”

    又说,“我这人说话就是这样,嘴上没门把惯了,你别生气。再说,我要真把你当成卖的,还费心思跟你整这些有的没的?”

    别说陈慕元不理解,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简直是上赶着犯贱。在他的心目中,男人之间,说白了都是胯下那几两rou的事情。如果掌握了一个男人的老二还不能让他屈服,那必定是价钱没到位。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没主动追过谁,想跟谁上床,勾勾手那人就来了,勾不来的也就算了,总有王八看绿豆看对眼的时候。

    海上浪急,猛烈的风声压制住孟航鼓噪的心跳。他脸皮发热,活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我跟你说那些话,没别的意思,”他对陈慕元说,“有那么多资源可以选,我想让你当一回男一号。”

    他想潜了这么个小演员,动起真格来那是易如反掌,轮不到陈慕元跟他摆谱。卢萩明知道他一贯的德行,曾私下里找他谈过好几次,核心就一句话:“小陈是个演戏的好苗子,你别糟蹋了他!”

    在那当时,孟航的态度很是不屑一顾的:管你多好的苗子,上了床不照样要岔开腿,跟老子叫几句好听的?

    此刻,他不得不承认,陈慕元入了戏,气质就全然变了,灵魂中飘渺的冷漠被隐藏起来,变得活泼而灵动,像一幅鸾飘凤泊的丹青,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以至在那场戏结束的瞬间,他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

    ——若有机会,他不仅想跟陈慕元谈谈钱,还想谈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