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在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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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在逃公子 怕夜间巡防的卫兵发现,曲默不敢在营帐外久留,他在那架子后面站了半个时辰,腿脚都冻得僵冷,转身想回去的时候,才瞧见有人从远处绕过来。 是邱绪。 邱绪走近了,从怀里掏出一支手指粗细的竹节来递给曲默:“我来之前,燕贞托我递给你的。” 曲默接过了来,揭开封了蜡的塞子,从中倒出一个小纸卷来,展开后,上面仅仅三个字——杀戚卓。 曲默将纸条给邱绪看 邱绪讥笑道:“我月前从京城回北疆,那时还没有戚玄在狭道被埋伏一事,燕贞这就让我捎信给你了,他还真是料事如神……” 曲默捏着纸条揉碎了,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邱绪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前几日才带兵到渭城,只是听说戚氏兄弟反目,具体缘何而起我不大清楚,只是现下北疆一带乱得很,你是此次镇守渭城的主将,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曲叔不放你出去是对的。” 曲默狐疑道:“数日之前我被吴仲辽指派运送辎重到渭城,那时我到戚卓处交差,听他提及戚玄,语气里也不像是有嫌隙的样子?” 邱绪回道:“别说你了,就连我也不知。我在北营时与戚卓相处近三年,每每他见兄弟二人相处时也都是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谁知到如今竟生出这档子事来。” 曲默道:“通行令牌给我,我回一趟中营。” 邱绪长叹一声:“看来我白日同你说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心里去。北疆现在是一团乱麻,相比之下渭城还算安生的。若是他们兄弟二人不买你的账再将你扣住,你这一身伤还未曾好透,怕是有去无回了……即便如此,你还要前往么?” 曲默面色凝重:“我守渭城的最后一日曾收到北营密信,说是崇甘岭一战大败,戚玄被俘、戚卓失踪,信件落款处盖的是吴仲辽的印。那时城下被邺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带着九百人困守渭城,那信上却只字未提朝廷援军,我曾一度以为自己会战死在渭城,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打最后一仗,而第二日你却带兵赶到了……我若想弄清这件事的原委,就必定要与吴仲辽当面对质。” 邱绪倚在兵器架子上,听他说完了,略一颔首:“唉,罢了罢了……我向来劝不住你的。前天晚间收到你托人传来的信,想着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搭理你,然而躺在床上辗转反复,到这个点儿还是来了……” 话落,邱绪从腰间取下一块银白的牌子递给曲默:“但愿你爹大人不记小人过,念在我是被你胁迫的份上饶我一命。” 曲默笑着接了:“他心软的很,你到时候只管将错推到我身上便是。” 邱绪却苦笑连连:“老子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你这么个兄弟。” 曲默伸手揽过邱绪的肩头,重重拍了拍,大言不惭:“你以前不总嫌弃我官小么,天天念叨我。现如今我也算是高升了,你出去说你是曲默的兄弟,不是倍儿有面子?还抱怨什么呢?” 邱绪被他气笑了,刚想砸一拳在曲默身上,抬手时却想着这人这回险些死了,现如今一身伤,他这一拳怕是使不得,由是悻悻收了手,讥笑道:“你可少朝自个儿脸上贴金吧!” 邱绪回去前,问是否要派几个人跟着他,曲默怕人多走漏风声便出口拒绝了。 如今整个渭城都是朝廷从各地抽调,奔赴北疆的援军,曲默于他们来说都是生脸。 曲默借说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有急事出城,当值的士兵只认令牌,曲默拿着邱绪的通行令牌,自然一路畅通无阻。他甚至还大摇大摆地命人去马厩替他置办了一辆马车和一命侍卫当马夫,都无人察觉出有何不妥。 也不知是曲默神情坦然装地太像,还是邱绪事先已安排妥当。 —————————————— 曲鉴卿此人向来早起,然而次日曲鉴卿醒来时已逾巳时。还是身边的近卫发觉他迟迟不曾起身,到他营帐里也寻不见人,最后却是在曲默这处将人找着了。 曲鉴卿抚着颈子坐在床边,他后颈被曲默那一下劈得生疼、又青又紫肿了一片,起身时不见曲默的人,再想想昨日被曲默那番古怪的作态,他也心下了然,只皱着眉头,骂曲默那混账下手不知轻重。 而那近卫见曲鉴卿面色不善,一时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大人……?” 曲鉴卿敛了眸底愠色,抬头吩咐道:“洗漱更衣。” 曲鉴卿若是想查曲默何时出的城,又是如何出的城,自然易如反掌。况且现下整个渭城有本事放走曲默的人寥寥无几,再加上邱绪同曲默的关系,旁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此事出自谁手,更何况是曲鉴卿呢? 是以曲默走后,邱绪自知嫌疑深重,很是战战兢兢了一整日。他想着若是曲鉴卿传他过去问话,他是矢口否认死不认罪的好,还是和盘托出、任凭处置的好。 然而直到晚上曲鉴卿也不曾找过他,邱绪想着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还不如他自己乖乖过去认了,免得曲鉴卿真的降罪于他。 由是他用罢晚膳便去了,通传的卫兵不多时回来禀告,说是曲鉴卿叫他进门回话,像是知道他要来特地等着似的。 因为自家老爹沉醉炼丹的缘故,邱绪妄想通过自暴自弃的方式来报复他爹,可非但没能将安广侯从炼丹房中挖出来,反倒是他自己当了许多年的纨绔,从此和他爹一道声名狼藉,沦为整个燕京最大的笑柄。 而曲家却富贵显赫、荣宠不衰,族人要么是朝中权臣,要么像曲岩似的有个一官半职,再不济手里也有些生意,燕京人更是口口相传说是曲家的狗,都强过寻常的人。 邱绪大曲默三岁,还记得他刚认识曲默那会儿,有一回跟着曲默去曲献那儿吃点心,却正好碰见曲鉴卿下朝回来唤曲默去问功课。 然而曲默整日与他和唐文在后面拿书挡着脸,玩士兵与将军的游戏,能背的出来才怪。 邱绪瞧见平日里嬉皮笑脸的的曲默,在曲鉴卿跟前却乖地像只猫,低头认错,说自己以后定然好好念书再,也不敢贪玩了。 曲鉴卿却没理曲默,转而问邱绪:“你会背么?” 邱绪遥遥头,老实说:“不会。” 而后他抬头去看曲鉴卿,却发觉曲鉴卿也在看他,那眼神冰冷刺骨、满是厌恶,仿佛他连一只蝼蚁也不如,他那时才十三岁,被吓地楞在原地一动不能动。少倾,便听见曲鉴卿对曲默说:“近朱者赤。你以后少同他混在一起。” 曲默乖乖应了。 最后,还是曲献来打圆场,扯了个谎叫邱绪先回家去了。 邱绪想曲鉴卿最后那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你自己不学无术也便罢了,不要带坏曲默。 后来曲默每每抱怨曲鉴卿从不管他,只是因为皇帝将他过继给曲鉴卿,那人才勉强在人前做做样子罢了。 对于这一点,邱绪是不敢苟同的。相反,他觉得曲鉴卿是因为一些原因不想同曲默计较,又加上他个人脾性使然,才会让曲默觉得曲鉴卿是有意同他疏远了。 否则那日曲鉴卿也不会因为曲默的缘故,向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试压。 至于这些原因,许是因曲鉴卿不是曲默生父不好开口管教,又许是曲鉴卿过分溺爱不舍得动手。其中缘由自有曲默去参透,他一个外人不好置喙,听听也便罢了。 不过曲默能同他交好,自然是因为两人臭味相投。曲默往后自然是既没有好好念书,也依旧同他和唐文厮混。 邱绪那回却着实被曲鉴卿吓得不轻,往后数年不论曲默怎样盛情邀请,他都不肯再主动踏足曲家半步,免得再遇见曲鉴卿再被羞辱一番。 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在邱绪心里,少时曲鉴卿的积威仍在,如今要他去向曲鉴卿请罪,他自是一百个不愿意,然而形势所迫,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了。 到了营帐中,邱绪一颗心反倒是沉了下来,他想着横竖曲鉴卿是曲默他爹,自己又是安广侯世子,曲鉴卿身为一朝丞相,于公于私还能真的惩治他不成?于是也没按朝中的官衔,只照私下的关系,拱手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曲叔叔。” 曲鉴卿点头应了,叫他落座用茶。 邱绪端起杯盏来,捏着茶盖拨去水面上浮着的茶叶,透过袅袅升起的薄雾,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曲鉴卿。 他这些年来因少时的经历,总是觉得曲鉴卿此人凶神恶煞的。然而现下许是他年岁渐长,此刻瞧着曲鉴卿却觉此人好眉好眼的,倒也不多惶恐了。 “找我何事?”曲鉴卿问道。 邱绪道:“我昨儿晚上将涤非放走了……” 曲鉴卿很不以为意似的:“又无人拘着他,他想走便走了,何来‘放走’一说?” 邱绪一愣,瞬时有些摸不清曲鉴卿的意思,由是便应了一句:“您说的是,是我多虑了。” 曲鉴卿顿了顿,朝邱绪道:“你代我去一趟北营,递信儿给戚玄,问他的伤何时能养好,再养不好便叫他让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