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太子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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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到亁安山之后,曲默并未去骁骑营,而是直和燕无痕一同直抵皇陵。 血腥味很浓,祭坛周遭横尸一片,往来士兵步履匆匆,有条不紊地抬着死尸,又挖来碎雪清刷着地面上的血污。 因着皇陵外的守卫先一步通传了,此刻邱绪便带着部下来迎。 “卑职参见九殿下。”邱绪与一众下属齐声道,其后八九人跪成一排,又补了一句,“统领大人。” 燕无痕扶着曲默下了马车,而后应了一句“免礼”,便不再开口了。 曲默则稍稍颔首,他失血过多脸色难看的很,但仍站得笔挺,朗声说道:“吴疴的死讯暂且压下,不得外传。方才我同齐穆回亁安山时遇袭。敌众我寡,幸得九殿下带人来援才免于一死。事发突然,皇陵这处吴疴又死得蹊跷,念在前统领唐御的面子上,这回我便不治诸位失职之罪了,若有下回决不轻饶。” “末将等谢过统领……”邱绪带着众人出言谢罪。 曲默摆摆手,“无用的话少说”,话罢,他低头,放眼将眼前众人的面庞一一掠过,又道:“齐穆已先行回营了,他伤得重得卧床静养,这期间他手头巡视皇陵的活儿……张吏你去做。” 一个跪在地上的黑脸汉子闻声应了声“是。” 闻声,曲默又吩咐道:“钱沛,今日之事的来龙去脉、闯入皇陵里这些佣兵的来历,还有我途中遇袭一事,亦须一一查明。余下的人便先回营,记得督促好手底下的兵,平日里的cao练莫要落下了……邱绪,你跟我来。” 邱绪低低应了一声,与曲默两相对视间,后者悄悄乜斜了一眼燕无痕,似有所指。 曲邱两人之间的默契自不必多言。 邱绪会意,抬首朝燕无痕温声道:“这一日奔波兼之有贼人的追杀,九殿下该也累了。今日天色已晚,皇陵阴气重不宜久留,骁骑营虽简陋但距此地不远,臣先派人送殿下去歇息,明日再护送您回城。只是骁骑营都是粗人,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臣改日必登门致歉,还望殿下海涵……” 早年因着曲默的干系,邱绪才跟燕无痕亲近些。自月前燕无痕同曲默表明心意,曲默再难朝皇子府去了,邱绪也便自然跟着一起对燕无痕疏远了。此际邱绪将话说得这样满,便是摆明了跟曲默议事,要撵燕无痕走。 燕无痕七巧玲珑的心思,关乎进退,他最是清楚。 “涤非。”像是做给邱绪看似的,燕无痕忽然便喊了曲默一声,叫得甚是亲密。 曲默何尝不知燕无痕那点小心思,于是也应得坦然:“作甚?” 燕无痕满意一笑,抓着曲默的手轻轻摇了两下:“没事,那……本王先去营里了,你身上带着伤,事了(liao)了(le)便回来,切莫动怒……” 曲默一一应下:“谨遵殿下教诲。” 燕无痕这才肯走了。 邱绪唤左右将曲默扶到了偏殿,找了个软垫让曲默靠着坐下了。 偏殿不大,四五根烛火便照得通明,墙面与柱子上刻着大燕历代皇帝的丰功伟绩以及歌功颂德的赋文、壁画,周遭是陪葬的大件与墓主的牌位,因着是皇家,即便墓室在地底下,地上的偏殿也装点得堂皇极了。 “你跟元奚……你二人?” 邱绪将曲燕二人那番作态都看在眼里,这会儿问这么一句也在情理之中。 曲默与燕无痕纠缠依旧,看似是燕无痕的一往情深,其实也不尽然——若是那会儿曲默在马车里杀了燕无痕,推给贼寇便罢了,曲默却狠不下心来,这便等于是将自己要害递到燕无痕手里。 由此观之,燕无痕临走前那一句意味不明的“涤非”,又何尝不是对曲默的变相威胁? 沉默了半晌,曲默才开口,他抬头朝邱绪问道:“有酒吗?” 邱绪念及曲默的伤,本欲回绝,但瞥了一眼这人阴沉的脸色,迟疑片刻,还是起身,去外头的马鞍上解了酒囊,回来递给曲默:“酒烈得很,少喝点。” 曲默没应,仰头灌了两大口,酒倒干了,才将酒囊扔给邱绪。烈酒辣得喉咙生疼,曲默重重缓了口气,才道:“元奚他……” 邱绪看着曲默那费神劳力的模样,想挖苦讥讽两句也难说出口,便道:“算了,你那一摊破事我也不想听。正事要紧——我来皇陵的时候看了,燕无疴死得实在蹊跷。按理说我派了十二个人护着他,只那些佣兵趁乱钻空子,在腰上给了他一刀,那刀口还不到半寸深,怎么原先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愣是暴毙了。” “刀伤淬了毒?”曲默疑道。 “不像是……我先前派人到城中去寻仵作来验尸了,这会儿也该到了。” “是该好好验验。” 邱绪道:“我过去盯就行,你身上有伤就别动弹了。” 曲默颔首:“也好。” ———————————— 侍卫们受命于曲默,本是要护送燕无痕回骁骑营,可不待一行人走出皇陵,半道上便被两个作守卫打扮的人拦住了,说是有要事禀报九殿下。 燕无痕闻声,撩开车帘子朝外头暼了一眼,只见两个守卫簇拥下,一人身姿纤细窈窕,铁盔下一张净白的脸,哪有半点粗人的模样?燕无痕心里一惊,轻咳了声掩饰慌张的神色:“进来说话。” “是。”那人轻声应了一句,便迈着轻巧的步子进了马车。 “草民昙枝拜见九殿下。”昙甯伏在地上行礼。 燕无痕没应,只低声呵斥道:“皇陵重地,你一介男娼来做什么?!” 昙枝却也不怕,他素白着一张脸,连胭脂也不曾施,此际垂着眼,便显得温和又顺从:“受了王爷的密令不得不前来,还殿下还请见谅。” 燕无痕缓缓呼出一息,“皇叔何事?” “禀殿下。再过会儿七殿下会到皇陵,吴疴的尸首草民已派人秘密转移了,死不见尸,所以殿下不必担心七殿下将这弑兄的脏水泼到您头上。只是相府那边的婚宴结束得晚,王爷请殿下务必将丞相养子拖住,过了今晚,一切都好说……” 燕无痕心头一颤,声音都跟着抖了起来:“本王那么劝,皇叔他,他还是动手了?” 昙枝轻轻颔首:“是。” 燕无痕咬着牙根,挥拳砸在了车壁上,声响不大,却惊动了外头的侍卫匆忙赶来:“殿下?” 燕无痕低着头,垂下的眼睫不住地颤抖,片刻,方朗声道了一句“无事”,又朝昙枝道:“本王知道了,你走罢,记着将行迹抹干净,日后别叫曲默查到皇叔头上去。” 不得燕无痕的吩咐,外头一行侍卫也不曾动身驱车朝骁骑营去。 昙枝走后,燕无痕在车中呆坐着,想的是曲默与皇权,曲鉴卿与朝廷,他的皇叔燕贞…… 一时间心乱如麻,难以抉择。 良久,燕无痕轻叹一声,低声吩咐道:“调头,回祭坛偏殿。” ———————————————————— “七殿下怎地来了?” 燕无疾带着府兵赶到时,邱绪已走了有一会儿了,曲默歇够了,正要吩咐下属去探消息。 “本王听闻下属来报,说是皇陵这处出了点动静,便匆匆赶来查看……若是没记错,今日该是曲相大婚,曲统领不在相府,倒跑到皇陵来……?” 曲默无谓地笑了一声:“我父子二人不和,这不正如殿下所愿么?” 燕无疾摆摆手:“不和归不和。你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全,毕竟曲相是你养父,他大婚之日,你怎好叫他脸上无光?” 曲默颔首:“殿下教训的是,臣受教了。” “齐穆呢?他没跟来?”燕无疾问着,又像是才发觉似的,指着曲默身上的伤,“你这伤又是……?” 燕无疾这番装傻充愣的作态,在曲默看来也是好笑,他却又不能拆穿,只得陪着演上一出,“邱绪差人来报说吴疴死了,臣当时正在相府会客,一时着急回去,身边只带了齐穆,不料在回乾安山的路上遇又袭,齐穆负伤,臣也受了点轻伤……劳殿下记挂了。” “皇兄……吴疴死了?!” 曲默应道:“是。后半晌皇陵闯入了一帮佣兵,混乱之下吴疴便被刺杀,当场没了性命……” 燕无疾佯作讶然:“只是如此……便死了?” 须臾,燕无疾捻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那原是启宗帝赏给燕无疴的——冷笑着说道:“有人买凶杀他,倒是省得本王动手了……却也是他活该,原先得势时整日将先皇后挂在嘴边上,动辄便是长幼尊卑,嫡庶有别。可如今呢?先皇后也救不了他这条贱命了。” 人都死透了,燕无疾还要这般恶语相向,可见是恨燕无疴入骨了。 于燕无疾,曲默面上是一惯的应承:“殿下所言极是。” 许是大仇得报,燕无疾心里过于舒坦,一时说话嘴上没了把关。听曲默应了他这句话,燕无疾方觉出自己的失态来,由是话头一转,又道:“吴疴的死讯可上报了?” 燕无疾此前明着暗着同曲默说了许多回,又数次发密函,通知曲默寻机举事,一刀了结了燕无疴,再嫁祸给燕无痕。 曲默虽因曲献的事,恨前太子入骨,但时机不成熟——他万不能让元奚背上弑兄的罪名。所以燕无疾的命令也好、密函也罢,都被曲默以各种缘由搪塞而过,两人也因此生了些嫌隙。 燕无疾是惯会揣摩人心思的,他既想成全了自己,又不想同曲默闹得太僵,此番说辞便是故意说给曲默听了。 曲默却断不能如了燕无疾的意,他颔首:“因吴疴死得过于蹊跷,还不曾上报。又是骁骑营,又是佣兵,这皇陵今日人热闹得很,知晓此事者亦大有人在。殿下也知道,骁骑营此先由前太子党唐御所统领,臣管得住明面上,却未必管得背后有人私自……” 曲默尚未说完,便被外头进来的卫兵打断了:“统领!统领!出大事了!” “何事如此惊慌?七殿下在此,若是惊扰了殿下,你有几个头够砍!”曲默不咸不淡地呵斥了一句,话落,又朝燕无疾道:“臣御下不严,叫殿下见笑了。” 曲默少有唱白脸的时候,此际主动逢迎,以燕无疾的性子自然乐得唱红脸,道:“哪有的事,统领言重了。只是本王见这卫兵如此惊慌,怕是真有些要紧的,你且让他先说罢。” 曲默平日里一向随和,倒不是这般多事之人,这会儿为了安抚燕无疾,暂且数落几句传话的卫兵,倒也算是卖给燕无疾一个面子,他道:“殿下让你说,你便说罢。” 那跑腿的卫兵抬袖沾了沾额上吓出来的冷汗,抖着嗓子道:“吴……吴疴的尸首不见了!” “甚么?!”燕无疾忽然便站了起来,也顾不得皇家的仪态,走上前去拽着那卫兵的领子,又问一遍:“不见了?怎会不见?!” “说是尸体被调了包,仵作去验尸时才发觉不对……” 曲默心里“咯噔”一下,像是石子卡进了弩箭的机括匣子里,齿轮霎时间便咬紧了。 曲默有一瞬以为是燕无疾的手笔,但随后便否决了——燕无疾此刻的震惊并非是做戏,且燕无疾既敢出手要了燕无疴的性命,那便是有万全的准备。此前燕无疾给他递了密信,叫他杀了先太子嫁祸给燕无痕,这会儿巴不得曲默将此事捅到皇帝那里去,好一石二鸟,又怎会将燕无疾的尸首藏起来? 一时间思绪万千,曲默倒是真摸不清状况了。 片刻思忖之后,曲默沉声问道:“邱绪呢?” 那卫兵方才从燕无疾手中逃脱,听闻曲默问话,连忙跪在地上应道:“副尉现下正审问……” 曲默捏着眉心,勉强压住怒火,咬牙切齿道:“还审甚么!叫他滚来见我!” “是!是是!”卫兵言罢,连滚带爬便出去了。 燕无疾尤嫌不够,又朝曲默道:“今日之事,曲统领若不能给本王一个说法……” 曲默不耐,侧首睨了一眼燕无疾,冷声出言打断道:“殿下且稍安勿躁罢!” 然而没等来邱绪,燕无痕却先到了。 “今儿这人到得可真够齐整的,九弟也来凑热闹?若是老三不死,我们兄弟尚能在祖宗长眠之地碰上一杯,可惜他命短……”燕无疾皮笑rou不笑道。 如今当朝成年的皇子只有他与燕无痕,亏得燕无痕势力单薄,两人这才能保住明面上的兄友弟恭。 燕无痕置若罔闻,直朝曲默走去,“你出来,本王有要事吩咐你去做。” 曲默没料到燕无痕还在皇陵,且碍着燕无疾在,他得撇清和燕无痕的关系,免得又遭猜忌。 曲默正酝酿措辞,还不曾张口,便又听燕无痕道:“事关吴疴,本王只信你一人。” 曲默眼角余光一暼,只见燕无疾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像是叫他去,曲默便起身应道:“臣不敢。”而后跟着燕无痕走出了偏殿,绕到了后头一处无人的空地,便是燕无痕停马车的地方。 因议事要避人耳目,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我不是叫你去营里,你又折回来做甚么?”曲默叹了口气,眉目间是少见的急躁,他断断续续道:“吴疴的事我自有办法,你不必来趟这趟浑水……元奚,你能不能听话,我今儿实在没功夫陪你闹……”他说着便要走。 燕无痕也不拦着,只在曲默手掀开车帘时,冷冷道了一句:“若是事关曲相呢?” 曲默一怔,伸在空中的手僵住了:“何事?” 燕无痕道:“有人要他的命,就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