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隔案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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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能在曲默和邱绪两人眼皮子底下,将燕无疴的尸体悄无声息的运走,这绝非易事,除却时机恐怕还少不了有人暗中接应。 邱绪震惊之余也有些羞愧,他同曲默有十余年的交情,是年少时的挚友,是战场上生死患难兄弟,可如今亦是同僚,是下属与上司,他现在频频失职,怕是会叫曲默寒心。 本着将功折罪的念头,邱绪想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派人去给曲默递了消息之后,便一头扎进了燕无疴的案子里。 邱绪先是将今日在皇陵当职的人员尽数扣押拷问,又带人将这偌大的皇陵搜遍了,却也未能查出蛛丝马迹;他只能令手下的人循着从亁安山到最近的城门搜查,再传信到禁军南北衙,让他们这几日加紧盘查。余下,便只能从皇陵里那些佣兵的尸体入手,派去几个办事牢靠的人去查这帮佣兵的底细。 时至深夜,邱绪本以为剩下的只有等待,骁骑营那处却又来报,说是大夫替齐穆处理伤口时发觉他手中握了一枚盘扣,像是女人的物件,不知是否与此次曲默遇袭一事有关。 邱绪捏着那枚带血的盘扣仔细端详了片刻——是民间的细线勾的,手法还是三四年前京中时兴的,那会儿他在勾栏院狎妓时常见有女子使用,如今却不多见了。 如若袭击曲默的刺客和刺杀燕无痕的人是一伙人,那还好说,但若不是,这枚盘扣也无济于事。可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况且找着个盘扣也说明此事也并非全无头绪。 邱绪稍稍松了口气——恩威并济方是御下之道——便安抚了属下,他想同曲默商量后续的事,也好作缓兵之计,叫曲默发作起来少牵连些人,然而到了祭坛偏殿却没瞧见曲默的人影,下头人说是曲默在偏殿外头与九皇子殿下碰了面,而后便带了钱沛与十几个兵匆匆走了。 这要命的时候,曲默能去哪儿? 所幸燕无痕还在,邱绪去问了,燕无痕却托辞不知情,言语中含糊得很。 邱绪猜测,约莫是相府出事了或是皇帝深夜传召,否则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能让负伤的曲默深夜赶回京中?皇帝传召,他不可能不值钱,那便只剩一个缘由——相府。 然而具体是何要事,曲默走的急不曾交代,燕无痕又不透露,邱绪无从得知,他便只能处理完皇陵那些佣兵的尸体,安排好营里的巡守兵务,亲自去探个究竟。 夜里,三更。 这本该是大喜的日子,可邱绪赶到时,相府高门紧闭,外头重兵把守,钱沛负甲佩刀,带兵在门里外两侧守着。 门内隐隐有吵嚷的声音,不知为何,夜风里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这便让大红灯笼照着的相府显得诡异阴森了起来。 邱绪身边仅带了个侍卫,他走上前去时便被钱沛拦住了:“世子。” 邱绪腰间挂着曲默的牌子,见此令牌如曲默亲临,这会便取了递给钱沛看:“何事发生,如此戒备森严?” 钱沛看了牌子才放行,命身后卫兵开门时,压低了声音对邱绪说道:“下属也不知……但据说是相爷出事了,统领带人进去了,命下属在此守着……” 听到“相爷”二字,邱绪眼皮一跳,心道大事不好,“曲默人呢?” 钱沛道:“进府后直奔着婚房去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不远处隐隐约约有吵扰声,邱绪朝灯火通明的宴客厅那处瞧了一眼:“谁在那儿?” “原是余下的宾客,统领叫人扣住了。” 邱绪道:“带我去看看。” “是。” 宴客厅那处约莫有余三十余人,加上这些人的侍从,林林总总也有近百人了,其中不乏身份尊贵者,深夜被强行留在这处,即便这相府主人是曲鉴卿,也说不过去。 心大的已经照着曲江的安排在客房住下了,余下不肯就住的仍有七八个。 燕贞便在其中。他倒是没有一点王爷的样子,堂堂皇亲国戚也不嫌丢人——歪着身子在院内的汉白玉台阶上席地而坐。 因为一个名叫沈隽的已故之人,邱绪同燕贞闹得很僵,这会看见燕贞便觉十分点眼,本想匆匆一走了之,没想到燕贞旁边的小厮眼尖得很,大老远便将他叫住了:“世子大人!” 那小厮却不是燕贞常带在身边的昙枝——前两年过年的时候,邱绪请过昙枝在他府上唱过曲儿,便记住了昙枝此人,这会在燕贞身边看见个生脸,自然有些诧异,便顿住了步子。 只见那小厮跑到邱绪跟前,“噗通”一声跪下了:“事出从权,草民不得已只能冒犯,望世子见谅,求您救救我家王爷罢!” 院里还站着五六位朝臣与富贾,邱绪只好问道:“何事?” 小厮老老实实磕了个响头,哭道:“王爷身子一直欠佳,今夜在相府吃喜宴,但散席时丞相大人却不肯我家王爷离去,王爷在院里站了好一晌,身子受了凉,腿疾发作……求世子救救我家王爷!” 只见不远处,燕贞眯着眼睛坐在石阶上,脸色惨白着,确实一副病恹恹的模样。邱绪心里一紧,绕过小厮,匆匆几步走近了,低声喊了一声,“嗣礼?” 燕贞眉头紧锁,似乎很是痛苦,嘴唇也微张喘着粗气,他抬头皮瞥了邱绪,未发一言,又垂下了眼帘。 在邱绪眼里,燕贞一向是噙着笑的,便是愠了、恼了,发作起来也是带着生气儿的,少有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他一时慌了神,急忙问道:“是哪儿不舒服?” 邱绪欠着身子,燕贞说话时仰着头,便很容易将嘴唇贴在他耳畔。 “伯渊。”燕贞低低叫他一声。 邱绪身子一僵。 燕贞伸手揽过邱绪的颈子,又道:“腿疼,好……疼……” 邱绪垂下眼睫,侧首去看燕贞。 只见后者也看着他,清冷眉眼间,那点淡色朱砂痣格外灼目。 邱绪沉默未语,他错开眼,弯腰,一手托着燕贞的背,一手穿过燕贞腿弯将他打横抱起来,朝大门走去了。 后面跟着亦步亦趋的小厮,手里还拿着燕贞的拐杖和大氅。 府里出了大事,深夜里常平被叫到揽星斋时问话时也战战兢兢的,他站在一众下人堆里,江总管在前头问一句,他便跟着众人如实答一句,等末了众下人都散了,他才小跑上去跟着江总管,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呢?” 曲江那张老脸上满是凝重,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常平一番,像是在考量曲默昔日的小厮今时还有多少份量,而后道:“在里院呢,那儿都是曲家本家的人,你少去掺和。” 常平忙点头:“嗳!晓得了。”他嘴里答应着,心里却想着找个法子溜进去,但朝里院瞟了一眼,只见拱门旁站了七八个曲家铁卫,饶是只苍蝇也难飞进去,也便作罢了。 常平转身想回蘅芜斋,从小道绕回去时,不经意间却瞧见路边矮木丛里有处异样,他手里提着灯笼,走近了一照——那处正是一个女子,穿着玫红色的袄子,趴在地上动也不动的! 这大半夜的,着实将常平吓了一跳,他吊着胆子伸手将女子翻了个身,烛光映出女子容貌,常平惊呼一声:“晴乐jiejie!” --------------------------------------------- 五更天,揽星斋。 堂屋外头,青石地面被鲜血渗透了,砖缝里夹着碎rou沫、朝外冒着鲜血——此处曾历经过一场激烈的交战。 院子四周,乌泱泱地贴墙站着一群曲家铁卫,带头的是曲岚,跟棍子似的杵在堂屋外头。 曲江在门槛前头来回地踱步,他已思虑了半晌,最后还是咬着牙进去了。 曲江站在房外敲门,缓声开口试探,道:“公子,外头本家的岚二爷来了,说是叫您放了喜宴上的客人。” 话落,曲江等了半晌,仍听不见信儿,他不敢进去触曲默的霉头,只好又折回去跟曲岚打太极。 房内,曲默地坐在椅子上,他前襟上满是血污,一些是他伤口裂开出的血,还有一些是曲鉴卿的。他眼睛很空洞,眼神也飘忽着,不知在看什么地方,脸上神情呆滞极了,像是被人抽去了三魂七魄,只余一具空荡荡的躯壳在人间。 房中只有零碎的脚步声,是下人偶尔从厢房里进出,有时端着热水和汤药送进去,有时又端着被鲜血染红的布帛出来…… 御医陈陂处理完曲鉴卿的伤口,又给曲鉴卿喂了药,这才从厢房里出来。 “如何?”曲默听见门响,哑着嗓子问了一句。他没抬头,仍坐在原地。 陈陂走上去行礼:“回统领的话……大人……大人……”他正斟酌着如何开口。 “你实话实说,不必瞒着我。” 陈陂擦了额上冷汗,道:“从脉象上来看,大人……气血亏空,心脉两虚,似有弱症……此症平日里不显象也是常有的,若是加以调养,虽不能就此痊愈但也必能益寿延年,可大人现下身有重伤,一时又失血过多……下官愚昧,医术浅薄,能做的也仅是止血、暂时控制住大人的伤势,至于能否捱过此关,单看他自己了。丞相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下官相信他定能化险为夷。” 曲默沉默着听了,垂着头问道:“我平日里素昧听闻父亲身体有恙,他为何会有弱症?” 陈陂答道:“兴许是大人为国事cao劳过度,忧思伤体所致,他自己不知道,因此不曾就医,故而旁人也无从知晓。但患此症者多为先天不足的襁褓婴儿,大人缘何身患此症,原因尚不明。且此症在大人身上来势汹汹,不像是缠绵不愈的久病,倒像是……” “什么?” “倒像是……” 陈陂一咬牙,双膝一软,“砰”地跪在地上,“统领恕罪!” 曲默捏着额角,也无暇去应付这些虚礼,只焦急道:“你只管说。” “下官也知巫蛊妖祟之说不可信。但下官曾在古籍上看过,对传说中苗疆邪术了解一二,依书中所说,大人这身子真真便像是中了痋蛊之术!不过此法失传已有数百年,且是否为真也有待考量,下官只是这么一说,统领莫要当真。下官、下官这便回到太医院,与众同僚一道研讨医治大人的法子。” “好……好……”曲默道,双眼疲惫一闭,再不去看那陈陂。 ——又是苗疆。曲默想。 前段时日陈陂说他有“大去之兆”,然而曲默现在却也生龙活虎,曲默便以为陈陂是个庸医。可月余不见,陈陂已当上了太医院监事,可见陈陂也并非他口中的医术不精。 曲默虽不信陈陂这一番关于那劳什子蛊术的说法,可语句中牵扯到苗疆巫医,却是他顾忌的。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曲鉴卿,曲默也顾不得想太多。 陈陂为曲鉴卿处理伤口时剪了腰腹间的衣裳,这会儿怕压着伤口,只在曲鉴卿身上盖了张轻薄的狐裘,所幸房里炭盆烧的旺,倒也不冷。 下人们安顿好了曲鉴卿便出去了,房中只余下躺在床榻上的曲鉴卿,与坐在床边的曲默。 曲默长久地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曲鉴卿——他的面庞像凉玉似的,白中泛青,然而眉头却舒展着,神情也不似平日里的冷厉倨傲。 到底是受伤了。 曲鉴卿的手放在外头,曲默想将他的手放回被褥中,然而丝质的亵衣滑下去,露出了曲鉴卿细瘦的腕子,上头还戴着一串佛珠。 曲默一怔,缓过神来时低下头,轻声道:“你不说要撂了我么,做什么还戴着我送你的东西?” 仿佛此前的沉默都成了掩饰的幌子,又好似打开了话匣子,曲默开始絮絮叨叨地,口中嘀咕一些他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话。 “看来法源寺里的瞎眼老和尚是个骗子,不然为何这佛串保不住你?” “你这厉害也是假的,只慑得住我罢了。否则缘何连自己要娶的女人也认不得,反倒叫那不知道哪来的疯婆子缚住了手脚……” “你来亁安山寻我时,还说叫我婚宴时不必回来,现下你大约知道老头子养的那劳什子铁卫不中用了。” “其实我今儿也没想着回来,原本想着你都撵我走了,我若有骨气一辈子都不回相府,叫你从此都瞧不见我,后悔着来求我回来才好。可我想你想得紧,想看看你当新郎官是什么样子,想着远远瞧上一眼也好。” “我死了反倒了结了,你干什么又自作主张替我挡了这一箭,倒叫我欠着你的,再断不干净了。” ………… 眼泪真是不值钱的东西,一旦掉起来就没个完。他低着头时泪珠都砸在被褥上,捂着脸时又从指缝漏下去。 曲默倒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越说越委屈,仿佛将数月以来心中积压的隐忍与痛苦,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我已派人去药庐请岐老了,等这回你身子大好了,你说什么我都肯听,再不忤逆你……父亲,是默儿错了……” 曲默亦奔波了一整天了,身上带着新伤,纵使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后来哭累了,身上伤口裂开也疼得厉害,他起了低烧,头晕乎乎的,便趴在床边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