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吻冰

    路边的水洼积了薄薄一层，行人渐渐变少，周遭偶尔有远处传来的车鸣，雨帘为他们辟出一个安静的小世界。

    夏时予落后半步，没仔细看路面，只管跟着宋延霆走。

    即使没有外套的加持，宋延霆的背影依旧是宽阔而伟岸的，给人十足的安全感。

    父亲曾给过他同样的庇护，在大雨瓢泼的时候把他抱在臂弯，伞面全撑在他头顶，自己湿了大半个身子也不在意。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但夏时予脑中清晰地出现一个想法，他很想就这样在宋延霆身边一直走下去，哪怕这条路没有尽头。

    快步跟上，像是要印证什么重要的事情，在雨丝悄无声息擦过皮肤的瞬间，开口道，“哥？”

    宋延霆睫毛上也有细密的水珠，给严谨惯了的俊脸平添了几分生动，狭长的眼睛斜睨过来，嗓音在空旷的户外显得有些懒，“嗯。”

    夏时予忽然就安了心，弯着眼睛小声说，“没事。”

    已经离开的人再也叫不回头，可宋延霆还能给他回应。

    提交证据花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工作时夏时予也在旁边看着，见宋延霆关掉页面，夏时予问，“这样就好了吗，我们还要做点什么？”

    回到律所后夏时予不好意思继续占着宋延霆的外套了，催促他赶紧换上，随后在律所一撮人热切探询的目光中走进了宋延霆的办公室。

    “好了，接下来是法院的工作，除非我们还有新的证据可以补充。”宋延霆抵着下巴思考。

    “那我呢，老大，还有没有别的案子要跟？”梁静姝在一旁顺便问道。

    发型没怎么受影响，她心情不错，就是有点奇怪这两个长腿大男人怎么动作如此之慢，她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两人悠然出现，简直像是特意去雨中漫步的。

    “你，继续关注法院动向，把要查的东西整理出来就可以休息了。今明两天给你放假。”周末法院也不上班，他们不用这么着急。

    梁静姝受宠若惊，“意思是，我现在可以回家了？”

    宋延霆点头允了。梁静姝欣喜地欢呼一声，连忙瞥了眼窗外，发现这么一小段时间里雨势已经变大了，在外面多站几分钟都要遭罪，又苦着脸转回来说，“我没带伞，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

    其实夏时予也是这么想的，还挺愿意在这里等。

    然而宋延霆沉吟片刻，合上笔记本，看了眼夏时予，说，“我的参考书都在家里，需要回去一趟，可以开车送你们。”

    这间办公室大气简洁，很有宋延霆的风范，可惜不能多待，夏时予遗憾地回望一眼，被走在末尾的宋延霆轻轻推了下后腰，“办公室有什么好看的？”

    “我就是……好奇。”衬衫太薄了，宋延霆指尖的热度轻松渗进来，夏时予就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不自在地扯了下裤子。

    还是那辆银色的奥迪A6，停在地下车库，宋延霆先把车调正了方向，才打开车锁，示意两人上车。

    氛围有点诡异。

    梁静姝往常是坐的副驾，因为宋延霆开车的时候想起什么细节都会顺便choucha一下她，加上‘坐后座是把驾驶者当司机’的说法，她更不敢溜去后座，所以每次上宋延霆的车都只能忐忑地打开前座车门。

    但是这次她有些迟疑。宋延霆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到宽阔的位置停下，目光从副驾的车窗探出，看向的是她身侧的夏时予。

    或许老大这次更想和可爱的小弟弟聊聊？

    梁静姝眼神一亮，美滋滋地退到后座，拉开车门心想，终于有人来解救她了！

    她打定主意，全程都要安静如鸡降低存在感，结果刚钻进去，就见到对侧的车门也开了，夏时予坐到了驾驶座后面。

    “你怎么不去副驾？”梁静姝惊恐地问。

    “那里……应该，有人坐吧。”夏时予垂下眼睛说。

    梁静姝奇异地感觉到夏时予不太高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主驾与副驾中间的置物区内放着一盒糖。

    一看就不是宋延霆会买的东西，独立包装的糖果浑身冒着扎眼的镭射光，只有小女生会喜欢。

    都说车是男人的小老婆，副驾只有大老婆能坐，要是副驾周围再多放点装饰，懂事的客人就该主动让出副驾了。

    她并不傻，刹那间明白了夏时予的行为逻辑，猛地拍了拍脑门。

    天大的误会！

    那是她的一位追求者送的，当时两人刚开始接触，约会半途她被宋延霆叫过去加班，车直接停在他们逛街的商圈。梁静姝手上还有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股脑堆在副驾上，这盒糖可能是洒出来了，刚好落在置物区。

    情况紧急，两人都没注意到掉了东西，后来宋延霆多次提醒过她拿走，但每次她都会忘，而宋延霆又不帮她收置，这盒糖也就一直安稳地杵在这里了。

    “这盒糖啊！是别人送我的，我忘记拿走了，和老大没什么关系。”梁静姝解释道，越发觉得夏时予懂事又可爱，笑道，“你眼睛也太尖了。没事儿，坐前面去吧。”

    夏时予愣了半晌才缓过来，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了，不好意思再挪。

    这时背后传来哔哔的喇叭声，是后行车辆在催他们快走，于是宋延霆冷着脸转过来，“你俩都在后排坐好，我开车了。”

    光听这语气就知道老大心情不悦，可能是嫌他们上个车都这么拖沓。梁静姝马上收敛神色，不敢去触霉头，“好的好的。”

    车轮缓缓转动，在公路上奔驰。

    梁静姝贯彻“沉默是金”的原则，一路上闭口不言，直到车子开到有些嘈杂的街区才稍微放松下来。

    余光瞥到夏时予清淡的神色，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侧身过去小声叫他。

    “弟弟，弟弟，”梁静姝背抵座椅，肩膀灵活地蹭着皮质靠背慢慢朝夏时予的方向挪，直到凑到他耳边，小声询问，“你改称呼了吗？”

    她完美错过了所有夏时予亲昵开口的时刻，不是在后台一脸严肃地盯着人家拷贝视频，就是在雨中潇洒奔跑，还以为夏时予害羞没敢改口。

    “哦，我……”夏时予就像面对着一个逼问他早恋对象的家长，怎么说都觉得没底气。

    “你试试呗，老大现在心情不好，你叫一声哥，看看他是不是能好点。”梁静姝用气音怂恿道。

    听到身后叽叽喳喳，宋延霆抬眸看了眼后视镜，道，“你们在说什么？”

    梁静姝立马噤声，挤眉弄眼地鼓励夏时予，“快！”

    “哦，嗯……”夏时予耳根发热，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件事变得有点奇怪。

    在梁静姝炽热的注视中，他稍微清了清嗓子，对着前方喊道，“哥……”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蜷了一下，宋延霆顿了顿，眸光放软，没去看后视镜，精确地避开一辆打算超车的小摩托，低声问，“怎么了？”

    “到静姝jiejie家还有多远啊？”夏时予临时编了个问题，发现确实很没必要问。

    宋延霆却答了，目视前方道，“很快，不到一公里。你着急回去？”

    “不是，”夏时予说，思考片刻补充了句更没用的，“就是问问。”

    “嗯。”宋延霆继续专心开车。

    旁边的梁静姝人都看傻了。

    嗨？两位？这里还有个人呢？

    只是有来有回的客套话而已，为什么听起来黏糊糊的？

    虽然是她的主意，但宋延霆的反应却超出了她的预期。梁静姝略一思考，发现老大好像有点太惯着这个弟弟了。

    不敢想象，如果是她来问这个问题，宋延霆回她一句“你着急回去？”，她会是什么感受。

    极有可能，她疯狂摇头摆手：不着急不着急，我愿意为法律事业奉献所有青春！

    但……这也说明她的观点没错嘛！梁静姝又振奋起来，挑眉看着夏时予，递过去一个“我就说吧！”的眼神。

    夏时予只好点点头。

    雨还淅淅沥沥下着，宋延霆把梁静姝放到小区门口，看着雨刷来来回回地摆，对夏时予说，“我回家给你拿一把伞，你带着走。”

    夏时予小声答好。

    腾云国际是典型的中高档社区，绿化做得很好，进了大门几乎都是林荫道。

    宋延霆熄了火，双手还放在方向盘上，活动了下后颈，问，“你在车里等我？”

    夏时予安静片刻，在宋延霆疑惑回头的时候与他对视，抿了抿唇才说，“哥，我口渴。能去你家喝杯水吗？”

    冰箱里没剩多少食材，瓶瓶罐罐却不少，有咖啡也有功能饮料，塞不下的几罐还被迫进了冷冻格。

    宋延霆拎着一个易拉罐回到客厅，看见夏时予规规矩矩地并拢双腿坐在真皮沙发上，听见响动一下就望过来，眼眸清澈而灵动，像头机敏的小兽。

    他给夏时予接的是温热的纯净水，自己拉开了冒着冷气的拉环，咕噜灌下一口。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在书桌前度过了，安芷如这个案子只是稍有眉目，离定论还有点距离，但愿他能找到足够的参考案例。

    在宋延霆取饮料的间隙，夏时予已经把房间打量了一遍。整体是偏厚重的暖色调装潢，和他的办公室长得很像，尤其是书房。

    热水灌下后全身都暖乎乎的，夏时予放下杯子，目光瞥到宋延霆修长的指节。白皙的手指和深色易拉罐之间对比强烈惹眼，手背青筋贲张，透着点张狂的性感。

    “哥，你喝的什么？”易拉罐壁上挂满了新凝成的水汽，看着都冷。

    “功能饮料，提神的。”宋延霆简略答道，又仰头喝了一口，觉得拿着冰手，于是两指夹着把罐子放下。

    “好喝吗？”夏时予眨了眨眼，舌尖舔过唇边，“我也想试试。”

    冷冽的液体下涌，冰得五脏六腑都在颤，宋延霆缓了缓才开口，“我给你拿一瓶常温的，不然……”

    他还没说完，就见到夏时予已经把易拉罐举到唇边，试探着接了满嘴的饮料，一下就被冷得闭紧了眼睛。

    这温度实在是太刺激了！

    “呜……”嘴里包着冰水，喉咙颤巍巍地溢出一丝呜咽。

    冷冻饮料带来的温差尤其大，口腔直接麻了，齿根凉得受不住，他下意识想吐出来，眼睛睁开一条缝着急忙慌地找垃圾桶。

    宋延霆低声骂了句。

    夏时予眼睑半阖，微张着嘴哈气，红唇泛起水光，兜不住的饮料顺着嘴角流出了些，这模样实在是……

    宋延霆只觉得喉头发紧，有一股强烈的燥热感直冲心头。俯身抓过夏时予手里还丝丝冒着冷气的易拉罐，重重按在桌面，宋延霆握着那只手往自己这边带，指腹顶高夏时予的下巴让他抬起脸，随后在他迷茫的眸光中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那双唇太冷了，宋延霆感觉自己像是吻上了一块柔软的冰。鼻息交错间，宽大有力手掌托住了夏时予的后脑勺，宋延霆稍微偏过头，将饱满的唇含得更深，用吸允的动作引导着他将冰凉的液体渡到自己口中，直到舔光了最后一点饮料也没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