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作战计划商讨得很顺利，夏琛拿出了一套切实可行的行动方案，任务有条不紊地分配下去，按照行动计划，两天后第一军团和第三军团就将由陈凯星指挥，启程先行前往独角兽星系进行埋伏。

    在讨论谁去指挥充当诱饵的巡逻队时，凌站了出来，“我来领队。”

    “太危险了。”陈凯星不赞成他的想法，“到时候你们陷在包围圈里，万一敌人恼羞成怒直接攻击‘钩子’怎么办！你跟我一起去指挥舰。”

    “第三军团没有懦夫，我死了自然有副军团长顶上。”凌看着陈凯星与夏琛，缓缓道，“我只是个蛮干的武夫，不像陈中将和夏中将聪明绝顶。最锋利的刃就该用在最危险的地方，这个计划不容有失，我要亲自去。”

    夏琛说：“我相信凌中将。”

    “好吧。”反正不是陈凯星自己上，既然夏琛已经应允，他没有任何犹豫就妥协了，“这样确实稳妥些。”

    夏琛：“那就这样，散会。”

    作战会议一连开了六个小时，所有军官脸上都露出疲惫的表情，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夏琛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凌喊他：“夏中将，可以单独聊一下吗？”

    凌虽然是雌虫，但已经嫁了李家，不在夏琛要防备的雌虫范围之列，但第三军团和荣耀军团互不对付很久了，万一凌冲动下伤害夏琛更难办，罗斯在心里纠结，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去替夏琛把凌拦下。

    要是季瑾在就好了，季瑾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左思右想还是以军团长的安危为先，他正欲向前一步，却看见夏琛对他暗暗摇头。

    “可以。”他对凌说，“我们最后走。”

    凌点点头，一屁股坐回位置上。夏琛泰然自若地顶着其他军官奇异的目光，吩咐罗斯在外面给他守门，等指战室完全空了下来，便对凌说：“什么事？”

    凌懒得跟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季瑾的事。”

    夏琛的脸猛地一沉：“你说。”

    “他和李园根本不认识，季家是个破落小族，也完全攀不上李家，你知道为什么李园会收他当雌奴吗？”

    夏琛眉头紧紧皱起来：“我不知道。”

    “因为李俊有个雌虫弟弟叫李清，他很喜欢你，一直认为他会成为你的雌君。”凌丝毫不顾及礼仪地盯着他，目光热得仿佛要喷出火来，“这门婚事整个夏家只有你不同意，李清想追你，通过李俊逼我给他开了很多张去荣耀军团的办事条。但他从来没成功进过你的办公室，也从来没有在军营的其他地方成功制造跟你的‘偶遇’。”

    夏琛对那个叫李清的雌虫有印象，他的雄父雌父曾经多次暗示他娶李清为雌君。按照他雌父的说法，李清相貌家世教养样样上等，夏琛娶他更是两大世家强强联合，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雌君了。只是夏琛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娶雌君这回事儿，雌父提一次他拒绝一次，时间久了，雌父对他放任自流，慢慢也就不提了。

    夏琛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艰涩道：“因为季瑾吗？”

    凌慢慢笑起来，觉得自己的话实在荒唐可笑：“是。李清经常在季瑾那里碰壁，回家后又对你发痴又咒骂季瑾，说他像你养的一条狗。李俊让我把季瑾从你身边调走，我跟他说了很多次，不愿意，非要跟着你。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三四年，有一天他忽然跟李俊说他受够了，能不能让季瑾永远消失。”

    夏琛闭上了眼。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但是李清没想到，你那个叫罗斯的新副官同样油盐不进。他想用同样的方法把罗斯也弄走，李俊不想得罪你，让他不要太过分。他没处去，天天往李园家里跑。”凌的声音犹如蛇毒，顺着耳廓一点点往他脑海里钻，夏琛靠着椅背，感受到雌虫庞大的愤怒正向自己倾泻而来，“这就是他的过去，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夏琛睁开眼，漠然道：“这是他的工作。”

    “既然你觉得他活该，那凭什么对我发火？！”凌拍案而起，怒道，“整件事情明明因你而起，你反而过来谴责我不闻不问！夏琛，我跟你是平级的同事，我对你没有任何亏欠，要共事就好好做，不要带情绪跟我说话！”

    “我知道了。”夏琛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会注意，抱歉。”

    凌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风从他身旁走过，随后指战室的门发出一道巨响。过了几秒罗斯把门重新打开，一脸忧心道：“长官，您没事吧？”

    “没事。”夏琛吐出一口浊气，“走吧。”

    ＊

    在荣耀军团离开首都星的第二天，季瑾带上面具，来到首都星东区贫民窟里中一间窄小的礼堂。

    礼堂里供奉着虫神，只是高科技时代信仰缺失，鲜少有虫族再相信一切的荣光由虫神给予，礼堂也就慢慢失了香火，破落得充满古旧的灰尘气息。季瑾来得晚，礼堂里面已经零零散散坐了十几个雌虫，为了防止被举报，脸上都带着面具。见他进来，坐在高椅上的黑发雌虫拾级而下，抬手拥抱他：“欢迎你，我的战友。”

    他的身形与季瑾相仿，走过来的时候，一见如故的感觉忽然袭击了季瑾。

    季瑾薄唇微动，开口唤他：“你是头儿吗？”

    米兰用力拍他的背，哈哈大笑道：“是我，亲爱的影客。都到齐了，就差你啦！”

    “家里有点事。”季瑾面不改色地瞎扯胡话，找到一处空位坐下，“既然我来了，那现在开始吗？”

    “当然。”米兰点点头，回到椅子上坐下，“在座的各位都是‘星火同盟’的核心成员，今天召开这个会议，一来是让大家互相认识，二来是我想告诉大家，我们现在是一团微小的火，但我们终将燎原。”

    季瑾仰起头，看见米兰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有光。

    明亮，闪烁，直冲心灵。

    他的话语平静有力，带着静默的悲怆，于逼仄的空间中回响：“我们是雌虫，我们拥有至高无上的武力，却完全没有享受与之匹配的待遇。我们中的绝大多数雌虫前半生用血汗为帝国开拓疆土，从事社会工作，后半生却被绑在一个雄虫的家里。若是一个温柔的雄虫也许尚能忍受，但是他们越来越无能残暴，因为自己的弱小便看不得我们强大，逼迫我们毫无尊严地供他们取乐。诸位觉得公平吗，合理吗？！”

    全场静默，季瑾坐在桌子上，感觉自己的血在血管里烧得旺盛。

    “我们应该团结，我们必须团结。去证明我们拥有的力量，拿回属于我们的权利，我们本该与生俱来，却被扭曲打压的权利。”米兰的声音清脆有力，掷地有声地把愤怒与希望撒播在每一个雌虫的心底，“我们要颠覆这个荒唐的社会，把我们的同胞解放出来。我们要创造新的社会秩序，在新世界里，不会再有雌虫受到压迫，雄虫和资源，都由我们自己的双手去挣。你们认同我的想法吗？！”

    季瑾听见场下近乎疯狂的咆哮，同样掺杂了他自己的怒吼。

    “认同！”

    “认同！”

    “认同！”

    “好！”米兰霍然起身，他庄严地注视场下，从喉咙里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为了与这个昏聩无能的旧世界扯清关系，我在此倡议，从此以后我们应该自称为新虫族，就叫天伽，诸位同意吗？！”

    季瑾仰起头，觉得眼前这个高傲的身影无比高大，让他目眩神迷。他敬佩于米兰此时迸发出来的自信与魅力，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墙，使他充满了安全感。

    他像是一位天生的帝王，只是蜗居在这间窄小的礼堂，可是礼堂困不住他，他总有一天会凌驾于天空之上，让众生臣服。

    季瑾有种强烈的预感，这就是他要一生追随的领袖。

    他低下头，和众虫一起向米兰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