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电锅总是在坏
萧智煊说,在大企业工作,所有的创新和成功都是共享的,一切荣耀都属于公司。他本打算带着这几年开发出来的系统出走,慢慢撤去他处,但后来放弃了。那种成果在某种意义上,还是仰赖大帝国的资源才得以诞生,这种离开也只是半吊子的离开。 真正从零开始,建立自己的王国,才有意义。 我想,学姐是发现了萧智煊在工作上展现的反骨,却不明白矛盾从何而来吧。毕竟无人知晓,萧智煊是隐藏版皇室贵族啊。 「你一定会想,只有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蠢蛋,才会想反抗特权,对吧?只要公司不倒,萧公子根本不用多努力,就会拥有稳定且富有保障的职涯生活,多好啊,是不是?他脑袋装的是什么?皮蛋瘦rou粥吗?」 想起老实工作、领固定薪资的程寅,我沉默地喝了两口汽水。 「活在别人安排好的人生里,是不会快乐的。我想跳脱这一切,这些束缚,去找寻我可以为之燃烧的热情。一个人无论寿命多长,就只活这么一次,即使遍体麟伤我也想挣脱牢笼,出去闯一闯。你知道吗,这两年我和家里的人,沟通了无数回,但我的想法看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皇帝,想下凡体验民生疾苦的孩子气作为,是很可笑的。」 我默默叹了口气。 富者有富者的烦恼,穷人有穷人的焦虑,为什么每个人长大之后,都得面对生活所带给我们的,丛生荆棘呢? 「我认同你说的那句话,活在别人安排好的人生里,是不会快乐的。既然一个人有思想,他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谢谢你。」他笑了笑,「能这么坦荡地说出来,好像轻松多了。而且……聊一聊后,一些原来很模糊的想法,逐渐变得清楚……」他目光悠远,望向那条被无数商业大楼划出的曲折天际线,陷入沉思。 我不打扰他。 各自喝完手中的弹珠汽水后,萧智煊把两个瓶子拿去附近的洗手台上冲洗,然后将它们放到小公园设置的回收处。 在他重新坐下时,我向他提出一个假设。 「如果今天你进行到一半、快要成功的恶行被人发现了,你会为了确保计画继续进行而对某个人不利吗?」我迟疑了两秒,「你会……做出那种杀人灭口的事吗?」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杀人?你说的是杀人吗?」萧智煊捧腹大笑,似乎觉得我这个问题相当有趣。 好吧,果然是我搞错方向了。我曾怀疑会不会是萧智煊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同部门的程寅发现,两人扭打之后,萧智煊失手杀了程寅,为了毁尸灭跡,只好把他载到悬崖踹下去。 但想想还真不可能。 程寅的力气这么大,打架会输吗?他坠崖那天开的车是公司的,驱车离开前经过保全室时,还笑着探出头来跟阿茂说了再见…… 天哪,我到底在想什么!可以不要这样草木皆兵吗! 现在回到萧智煊这里。我吸了一口气,嚷出来:「我真的可以帮你,你有什么烦恼或愿望,说出来,我为你实现!」 「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这个男人和程寅一样,都有自己的傲气,不轻易接受帮忙。 一阵风忽地吹来,我手中捏着的彩色风车颯颯转动。我扬手将它高高举起,让扇片迎风快转。一圈圈迷炫的圆,把最后一丝烦恼带进空中,我转过去看萧智煊,他也看着我,两人同时笑了。 回家以后,我什么也没有对程寅说。后来他和学姐是否继续盯梢萧智煊,我不问,也不想知道了。 潜意识里,我已信萧智煊与程寅的死没有任何关係。 过了几个月,萧智煊获得了胜利,他远离安逸的人生,踏上一条艰难的创业之路。儘管所有人都替他可惜,我很替他高兴。趁着年轻多看多尝试,没什么不好。有出走的勇气,就要承担最后的结果。 即使后来失败,他也会从某些教训中提炼出珍贵收穫。 程寅终于买了一辆车,假日我俩常开着它出去乱晃。车子是我选的,我购物向来只有一个肤浅准则,就看外型顺不顺眼而已。从昂贵的名牌包到便宜的夜市手机壳,从购物购车到选择男友,其貌不扬的程寅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例外。 週休二日时,我们开着车去很多地方,尤爱远离尘嚣,往大自然跑。有时也会在星期五下班后,回家洗澡休息、收拾轻便行李,开着夜车直衝程寅老家,让作息正常的阿嬤在週六起床后,又惊又喜的看我们挽着手出现。 同居以后,家里的电锅总是在坏,我们常得利用假日去卖场购入新的。第一台电锅因为我煮饭时只放白米,所以坏了。后来程寅跟我说,除了放米还要放水,我听进去了。 第二台则是因为我当时不知道原来米在电锅里还会膨胀,我的出发点其实是很好的,饭至少得要半锅才够两个人吃啊,所以我就放了半锅白米,再加满水,没想到煮到一半锅盖就这么爆开,炸飞出去了。 后来我建议程寅,我们可以买坚固一点的电锅,品质好一点的,会比较耐用。 程寅看着我,喃喃道:「真是难以想像,你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以前你说肚子饿了都吃麦当劳,我以为你在开玩笑……不过这次的事情,我认为、确实……是电锅的问题呢。」他揉着我的头发,看我笑了,也跟着笑说:「没事、没事,东西坏了再买就好。」 买了崭新的高级电锅后,程寅立下家规,以后男人煮饭,女人不要再插手了。 家政夫程寅包办了所有家事和三餐,我总是翘着脚坐在客厅里滑手机,久久抬头问他一次「可以吃饭了没?」若答案是否定的,那我就低头继续滑手机。 吃完饭后,程寅站在流理台前刷碗,我只需要走过去,从后方搂住他,满足地说:「吃得好饱,我好幸福。需要我帮忙洗碗吗?」 他会露出宠溺的微笑,告诉我现在不是玩洗碗精泡泡的时候,你还是去客厅坐吧,然后我就只能摸摸鼻子离开。 厨房里传来男人五音不全,哼歌的声音。 我坐在客厅里听,玩着手机思忖,他好像很容易满足? 男人似乎是种头脑简单、个性也很单纯的生物?还是只有程寅这样呢? 上班好累,我懒得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