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小说 - 都市小说 - 白月光失忆后成为顶流了在线阅读 - 第64章

第64章

    但宋子慕知道那绝不是自己,因为这个人穿着他最讨厌的黑衣。

    他一向嫌弃黑衣太过沉闷死板,独好白衣。

    那个人站在大雪中,身上鲜血淋漓,却因为衣着黑衣而不明显。

    黑衣人自言自语般道:“梦做久了,就会醒不来的。”

    又说:“宋子慕,该醒了。”

    宋子慕觉得奇怪,心中莫名涌上阵阵不安。

    虽整日里没心没肺,却也能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将要破碎。

    再次睁眼醒来,脖颈侧剧痛难忍,头痛欲裂时,不属于十八岁宋子慕的记忆在一点点复苏。

    宋子慕本以为自己是在梦里见人间炼狱,于是总想着要醒来。

    但其实,那个十八岁在太平盛世恣意纵马南山的宋子慕,总是无忧无虑想着仗剑江湖的小公子,才是一个梦境。

    脑中正在复苏的记忆才是真正的、现实里的事。

    ……

    康景九年,乱世里民不聊生。

    当朝天子昏庸无能,宋子慕的父亲宋明义怜悯百姓时逢天灾,又长期苦于苛政与战乱,上书议及此事,却惹得龙颜震怒。

    没过多久,天子就接到一封密信,信中写宋明义暗中cao练兵马,妄图谋反。

    等宋子慕知道这件事时,国公府已经被禁军重重包围,城中一时流言不断。

    那封信上其实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依旧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场灾祸中力挽狂澜。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封信只是天子想要铲除宋家的一个借口而已。

    严明公正的君主才需要证据,刚愎自用的昏庸君主只需要杀人的借口。

    这只是乱世的无妄之灾,也是天子能伏尸百万的怒火和杀一儆百的警告。

    宋明义自知自己已经难逃一死,但儿子也许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于是他亲自提笔写了一封内容满是谋反之言的书信,盖上私印,让宋子慕进宫交给天子。

    天子嫁祸宋家谋逆,宋明义就为天子创造证据。

    不过这份证据必须由宋子慕递交给天子,用大义灭亲,求得“赎罪”免死的机会,苟活于世。

    身处高位的人常以玩弄人心为乐,而当朝天子比历朝帝王更毒更恶。

    如今面对生死,宋子慕甘愿背叛亲人,宁愿苟延残喘也要活下去。

    这样的狼狈模样,足以供他取乐许久。

    天子一定能看出这封信的出现是因为什么,但是他不在乎。

    ——贪生怕死的丧家之犬,何惧之有?

    可想而知宋子慕怎么可能答应。

    这是用亲人的尸骸堆砌出的活命路。

    但宋明义却说:“慕儿,活下去吧。”

    “活下去,为无辜枉死的人报仇,让那些害我们到如今地步的人,全都以命相偿。”

    宋子慕在那一刻心中真实地涌出了愤怒与悲哀,却还是艰难道:“不,父亲……”

    他太过软弱,知道这句话背后不仅代表着复仇,也代表着他余生都要背负着那一百多条命活下去。

    太沉重了,他不敢答应。

    宋明义厉声道:“宋瀛!”

    宋瀛,字子慕。

    帝子楼台通北极,仙人宫阙近东瀛。

    宋子慕茫然地抬起头,脸上满是不知所措和祈求。

    宋明义看着儿子脸上的痛苦,心中也痛如刀割,声音却仍然未曾放软半分。

    “我们是在唾骂中死去的,宋家满门的死都是没有意义的!”宋明义闭了闭眼,“你以为我让你活下去,只是苟活吗?我是让你……为这乱世,找一条出路。”

    宋明义一生忠君尽职,终于在临死前说出了最大逆不道的话:“这个王朝……已经没救了,可恨我如今方才发觉,为时已晚。”

    “父亲……”

    宋子慕看着烛光下父亲苍老的面容,嘴里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真的能甘心就这么死去吗?

    让那些为虎作伥的jian佞猖狂放肆,让冷血残暴的昏君高坐明台。

    父亲一生为官清廉,最后却落了个最十恶不赦的罪名。

    百年后,那些人寿终正寝,而他们却枉死当年,一生无法洗刷冤屈。

    宋子慕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处隐隐有些泛白。

    不、甘、心!

    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荒唐死去。

    明明一生无愧,却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被后世谩骂。

    于是长久的沉默后,他向后退开两步,跪地朝年老的父亲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宋明义粗糙却有力的双手扶起了他,脸上不见半分对死亡的恐惧,只有饱经风霜后的从容。

    宋子慕这才发觉,原来父亲已经苍老至此。

    而他却一直以为父亲是他顶天立地的保护伞,只要有父亲在,他活得多放肆都没关系。

    为什么他曾经没有发现呢?

    他颤着指尖,缓慢地从父亲手中拿起书信。

    为什么他曾经看得见照耀银鞍白马的落日霞光,也看得见怒涛林海中的山花烂漫,却看不见虫豸残尸滋生的腐败朽臭呢?

    他看见父亲舌战群儒风光无限,却没发现父亲挥动戒鞭的胳膊已经逐渐无力。

    父亲明亮坚定的眼神中染上了浑浊,经年累月愈积愈多,积的全都是对这个国家、这个君主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