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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好像有大病 第7节

    李盈喔了一声,跟紧了她们,生怕走丢了。秦招娣也是头一次来风陵渡,却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不想被人当成没进过城的土包子。李清露走在街上,看着路边的摊贩,觉得琳琅满目的十分有趣。

    姜玉祺受了母亲的嘱咐,要让姐妹们玩的开心,便带她们逛了不少铺子。出家人不施脂粉、也不戴首饰,她便给她们买了描金的玳瑁梳子、精巧的小镜子和绣花香囊,又带她们去了成衣铺子,让她们选几身新衣裳。李清露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这不好吧?”

    姜玉祺和气道:“我娘过生日,天南海北的朋友都要来。大家还是穿的喜庆一些的好,哪能一年到头都穿道袍呢?”

    大家知道她是找个借口买衣裳送给她们,心里十分感动。秦招娣道:“盛情难却,咱们就好好选一件,也不至于落了师叔的面子。”

    她选了一件藕荷色的衣裙。李清露选了一身月白色绣着梨花的衣裙。李盈挑了一身鹅黄色的裙子。毕竟都是年轻姑娘,有了漂亮衣裳,心情就变得好了起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天色渐渐晚了,街上大大小小的灯笼亮了起来。走在路上,姜玉祺跟她们聊当地的风物,道:“这边的黄河鲤鱼特别漂亮,背上四两金,腹部四两银,尾巴还是赤红的。会吃的老饕把鱼从黄河里捞上来,直接就在岸边烹了,鱼rou细嫩肥美,在别处都吃不到的。”

    另外三人听得天花乱坠,脑子里却想象不出具体的样子。前头的酒楼外挂着大红灯笼,灯光照亮了长街,酒菜的香气从大堂里飘了出来。李盈肚子咕的一声叫了起来,有点尴尬。秦招娣看了她一眼,仿佛觉得她没出息。

    姜玉祺笑了,道:“逛了一下午,都饿了吧,我请你们吃饭去。”

    她走到酒楼前,小二热情道:“几位姑娘,大堂还有座,快请进!”

    姜玉祺不急着进去,道:“我要招待客人,你们的黄河鲤鱼正宗吗?”

    小二把白毛巾搭在肩膀上,抬手往上一指,道:“几位小姐,看见没,这抬头四盏大红灯笼就是咱们的底气。一盏是地道,两盏是正宗,三盏是色香味俱全,四盏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你吃了觉得不好,出来只管摘我一盏灯,咱们绝无二话!”

    他这样敞亮,大家都笑了。姜玉祺道:“好,那就尝尝你们这儿的菜。”

    几人走了进去,要了个雅间,姜玉祺点了两条黄河大鲤鱼,一份红烧,一份糖醋,又点了几个招牌菜,要了一壶黄河大曲,一坛甜酒酿。这里的鲤鱼确实烧的正宗,个头大,鱼rou又细嫩。四个女孩子饱饱地吃了一顿,喝了一点小酒,晕陶陶的十分满足。

    吃饱了饭,众人往回走去。路上有人带着几个伙计挑着扁担经过,见了姜玉祺便停下来道:“大小姐,出来看铺子吗?”

    姜玉祺道:“陪姐妹们出来逛一逛,你最近生意可好?”

    那人笑道:“托大小姐的福,我家的粮店重新开起来了。”

    姜玉祺便道:“那就好,祝你们财源广进。”

    那人连声道了谢,这才带着人走了。再走一阵子,又有几个人认出了她,停下来朝她打躬。姜玉祺向他们微微点头,态度十分和气。秦招娣等人都有些奇怪,道:“这些人是?”

    姜玉祺道:“一些是码头上干活的人,给人装卸东西挣点小钱,养家糊口。还有在街上开粮店的,前几年生意不好做,欠了我家钱庄的钱周转不开。我爹没把他的铺子收走,让他缓了半年,生意就渐渐复苏了。”

    李清露心中感慨,姜成豪这样慷慨豪爽,不愧被人称一声大侠。姜家的生意能做的越来越大,跟他们广结善缘是分不开的。

    秦招娣也叹道:“你爹娘都这么好,家业大,又占着地利,可真让人羡慕。”

    姜玉祺的神色却没有多高兴,反而笼上了一点淡淡的愁容。她轻轻摇头,道:“都是表面上好看罢了,我们也有麻烦事。”

    白色的月光照下来,带了点寂寥。路边的四季桂被风吹动,洒下星星点点的花朵来,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姜玉祺有了点醉意,忍不住要跟姐妹们牢sao几句。

    秦招娣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这样烈火烹油一般的家世,还有什么不足之处。秦招娣道:“怎么了,有我们能帮忙的事么?”

    姜玉祺笑了一下,却摇了摇头。她望着宽阔的街道,往南再走一阵子,就是风陵渡的渡口了。安静的夜晚,站在镇子里就能听见黄河滚滚奔腾的声音。

    眼下刚过了桃花汛,水路正是好走的时候,七八月的时候下暴雨,黄河上就不好行船了。好在改走旱路,照样四通八达,走镖的生意不受影响。

    姜玉祺道:“这地方好也不好,就是因为水陆交通太方便了,让人看着眼红。”

    风陵渡位于长安和洛阳之间,又占据着黄河上的一大码头,实在是个风水宝地。除了姜家之外,别人也惦记着这里,总想取而代之。金刀门的总堂在东边的洛阳城,而无量山就在潼关以南。两个大帮派虎视眈眈地盯着风陵渡,姜家夹在中间,日子很不好过。

    李清露想起了之前去宜昌城里卖黄豆,见金刀门占了一条街,寻常百姓都不敢过去。业力司能跟金刀门分庭抗礼,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姜家被他们盯着,压力应该大得很了。

    说话间,众人回到了黄河镖局。姜玉祺收起了愁容,又恢复了平时落落大方的模样。她送她们到厢房跟前,道:“好生休息一下吧。明天码头上要到一批货,我得去看着,晚上再来陪你们吃饭。”

    三人目送她走了,有点感慨。她爹和兄弟不在,家里的事她得帮忙顶起一半来,堂堂大小姐还要亲自去看码头,难怪那些工人都认得她了。

    李盈打开纸包,抖开了今天买的新衣裳,在身前比量过来、又比量过去,在屋里转了个圈儿。她活到十三岁,还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裳,比过年还开心。

    秦招娣笑了一下,觉得小姑娘就是好哄。李清露打开一包果脯,取出杏子干吃了,有点酸,但嚼起来又甜甜的。李盈举着衣裳过来,道:“师姐,我好看吗?”

    李清露道:“好看。”

    李盈开心累了,一屁股坐在李清露身边,抓起一把杏干,边吃边说:“有钱真好啊,姜大小姐买了那么多东西,连眼都不眨一下。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像她一样就好了。”

    “你就是光看见人家吃rou,没看见人家挨打。”李清露低声道,“有钱人的日子哪有这么好过,姜家夹在金刀门和业力司之间,一个不小心连命都没了。换成你,晚上能睡踏实么?”

    李盈噘着嘴道:“这样的好日子,让我过上十天半个月的,就算死了也值。”

    秦招娣洗着脸,一边道:“当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就是得cao心劳碌。当公主还得远嫁塞外和亲呢,荣华富贵岂是给你白享的?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就回家种地去好了。”

    李盈拿着新买的菱花镜照了片刻,神色黯淡下来,仿佛为了自己的兔唇难过。

    “要是清露姐能嫁过来就好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时候我做个伺候她的小丫鬟,就心满意足了。”

    她是想一辈子都有吃不完的果脯和穿不完的新衣裳。小姑娘眼皮子浅,这就把她师姐卖了。李清露也没跟她一般计较,当作没听见,端着盆出去洗漱了。

    秦招娣看不过去了,道:“都几年没见姜家少爷了,这就急着把你清露姐指给人家,万一他长疵了呢?”

    李盈道:“周师叔那么好看,姜大侠也仪表堂堂的,儿子能难看到哪里去?我看姜大小姐就很漂亮,她弟弟若是随她五分,那就不能算丑。”

    李清露从井里打了半桶水,哗啦啦地倒在铜盆里,站在院子里把脸洗了,擦去了脸上的水珠。

    屋里亮着红幽幽的灯光,秦招娣和李盈还在吵嘴。秦招娣道:“这是一辈子的事,你怎么知道清露愿不愿意?”

    李盈道:“他们俩小时候玩的挺好的,是青梅竹马,这话不是你说的么?”

    秦招娣道:“那也用不着你来做主啊,做师妹的管得着你清露姐吗?”

    李盈不满道:“大师姐你又拿辈分来压人!”

    李清露抬头看着月亮,心里想着这件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愿不愿意。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说起来,她跟姜玉明确实是青梅竹马。

    小时候姜玉明的身体不太好,三天两头总有个头疼脑热的。周月蕊为儿子祈福,带着他来玉虚观住了半年多,希望三清祖师保佑这孩子健康长大。他那时候才五岁,周围来来去去的都是大他许多的jiejie,只有一个李清露跟他的年纪差不多大。他便一直跟着她,两个人秤不离砣,吃和玩都在一起,十分投缘。

    后来他回去念书,便没怎么来过了。上次见面还是四年前,他陪着母亲过来上香,模样跟小时候没有太大的变化,长着一张国字脸,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性情也很开朗。就是个头一直憋着没怎么长,都十五岁了,还跟李清露差不多高。

    男人个子矮可是件要命的事,姜玉明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很介意。他在她面前时总是尽力挺起胸膛,好让自己显得比她高一点。李清露当时在菜园子里翻地,他帮着拔了野草,又挑了水来帮她浇地,忙活起来一点都不吝惜力气,抹的满脸都是泥。

    李清露一开始对他还有点疏远,毕竟好久没见了。但他好像跟自己只是分别了十来天没见,一点生疏的意思也没有。李清露能感到他的一片真诚,渐渐的就不把他当成外人了。

    姜玉明跟她在菜畦里聊了一下午,说他最近在学堂念论语,但他对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不感兴趣,总也记不住。前阵子他跟着父亲去西域跑生意,看到了大漠的风沙,还吃了胡杨焖饼、看了胡姬跳舞,叮叮当当的十分好看。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但他说的时候连比带划,绘声绘色的,还是很有趣的。

    李清露想起他来,不觉间露出了笑容。这么久没见了,不知道他变了没有,自己还真的有那么一点想他了。

    第六章

    李清露等人在厢房歇了一夜,睡得十分安稳。次日一早,丫鬟送来了早饭,桌子上摆着小米粥、馄饨、鸡蛋、花卷、酱rou饼、杏仁茶等,大大小小上了十来个碗碟。三人没想到早饭也能这么丰盛,心里感叹有钱人家的排场就是大。

    吃过了饭,李盈年纪小贪睡,又回去睡回笼觉了。另两个人闲来无事,在后宅里走了一圈。熹微的晨光照下来,庭院里的花草上还沾着露水,鲜绿可爱。

    李清露见周月蕊坐在前头的厅里,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在剪一张红纸。她抬眼看见了李清露,眼里浮起了笑容,朝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她是看着李清露长大的,一见这小姑娘便露出了慈爱的神色,打心眼儿里喜欢她。

    李清露和秦招娣一起过去了,两人到近前行礼道:“周师叔,早啊。”

    周月蕊道:“这么拘谨干什么,来,坐下陪我说说话。在这儿住的还好吗?”

    两个人各自捡了个圆凳坐下了,以往都是秦招娣跟人说话,这会儿她却成了个锯嘴葫芦。她看出周月蕊喜欢李清露,想跟她多聊几句,便很有眼色地沉默着。

    丫鬟手里拿着大红的绸布,正在结花球,准备寿宴上装饰厅堂用。秦招娣看了片刻学会了,小声道:“还有么,我也来。”

    丫鬟给了她一块绸布,两个人慢悠悠地扎着花球,听那娘儿俩说话。

    李清露道:“在这边住的很好。昨天玉祺姐带我们出去逛了一下午,给我们买了新衣裳,还请我们吃了正宗的黄河鲤鱼。”

    周月蕊便笑了,道:“玩的开心就好,玉祺平日里也没什么伴儿,你们几个女孩儿常来往,互相作伴好的很。”

    李清露一直没见她,道:“玉祺姐呢?”

    周月蕊道:“码头上到了一批货,她带人去接了,中午就能回来了。”

    李清露想起昨天姜玉祺说过这件事,喔了一声。姜玉祺虽然是个姑娘,却比男人还能干。难怪她母亲这么放心,把镖局里的事交给她帮忙打理。

    秦招娣忍不住道:“是什么货?”

    她问完了,又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不该问的话,讪讪地道:“我不懂镖局的规矩,是不是不能问?”

    周月蕊笑了,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是玉泉山庄家大小姐的嫁妆,都是从洛阳买的衣裳和首饰。”

    秦招娣一诧,想起了玉泉山庄的小少爷乔子涯,他家jiejie要出嫁了么?

    李清露也想起了那个小公子,笑了一下道:“玉泉山庄的人我们见过,他家小少爷人不错,温文尔雅的。他jiejie应该跟他差不多,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秦招娣道:“乔家跟谁家结亲?”

    这是江湖中的大事,消息早就已经传开了,但她们在深山之中,尚不知道这些。

    周月蕊道:“跟荆州苏家结亲。苏雁北今年也二十八了,早先为他爹守孝,一直拖到现在才成亲。他爹苏长碣是一代名侠,他的武功也很不错。玉泉山庄的人虽然不会武功,但家里富庶,算得上跟苏家门当户对,大伙儿都很替他们高兴。”

    一提起苏长碣的大名,饶是李清露这样久居深山的出家人,都为之肃然起敬。苏老先生一生行侠仗义,在中原是首屈一指的名侠。江湖中有什么事,都找他来主持公道,说他是实际上的武林盟主也不为过。

    三年前,苏长碣不幸离世,他的儿子苏雁北守孝至今。如今苏家与玉泉山庄联姻,也是一桩好事。说不定苏雁北能够振作起来,让家族恢复苏老先生在世时的风光。

    秦招娣感叹道:“玉泉山庄在荆湘一代也是首屈一指的富户,当爹的专门去洛阳买衣裳首饰、凤冠霞帔,真是疼女儿。”

    周月蕊笑了一下,道:“凤冠霞帔不是最值钱的,他们这次去洛阳,据说是为了一件难得的宝贝。跟它比起来,其他的东西都不重要。”

    她显得有点神秘,李清露忍不住道:“什么宝贝?”

    周月蕊道:“那东西叫做玲珑锁,是牡丹花神庙中的至宝。据说被它锁在一起的人,能一生一世不分开。乔家为了锁住这段好姻缘,花了三万两白银把这宝贝买了下来。”

    为了女儿有个好姻缘,乔家人这么舍得。秦招娣耳朵里听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只有自己是个不值钱的粗笨丫头,不由得叹了口气。

    周月蕊道:“不过那些都跟咱们没关系,只要接了货,平安运到宜昌就行了。”

    聊了这一会儿,周月蕊手里的纸已经剪完了。她展开了红纸,一个大红的寿字剪得十分漂亮。她心灵手巧,做这样的活儿丝毫不觉得麻烦。一旁的笸箩里还盛着个喜鹊登枝的团花,也剪得十分精美。

    正在这时候,忽然有几个人奔了进来,神色慌慌张张的。一名镖师道:“夫人,不好了,码头出事了!”

    周月蕊一诧,站起来道:“怎么了?”

    那人身上溅了血,衣裳也被划破了好几处,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道:“有人来劫乔家的嫁妆,来了十来个人,没报腕儿。带头的是个女的,穿一身红衣裳,还有个高大的汉子跟着她,好像叫什么……石奴的。”

    家里的男人不在,却有人这时候来劫镖。周月蕊跟丈夫经营了多年镖局,见惯了大风大浪。她抓起了一旁的剑,道:“快,叫家里的人跟我去码头!”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祺儿怎么样了?”

    那镖师道:“大小姐没事,咱们的人护着她呢。就是来的人太难对付了,打伤了咱们不少兄弟。”

    李清露和秦招娣对视了一眼,黄河镖局出了事,她们自然是要帮忙的。两人奔回厢房,拿了剑出来。周月蕊已经召集了人手,往码头赶去了。

    众人赶到码头,远远就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都是黄河镖局的伙计。几名镖师也被打得遍体鳞伤,倒在地上不住□□。一名穿着银红色衣裳的女子手持一条蟒蛇鞭子,往地上啪地一甩,傲然道:“还有谁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