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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林 第320节

    谢映容在旁不以为然地撇着嘴,谢映芬却红着一张小脸,拿帕子掩了口暗暗偷笑。只有谢慕林,搂着自家大姐的肩膀道:“大姐害臊什么?这都是非常实际的问题,关系到你结婚后的日子,你得好好听着,仔细地听!婆婆开明,既愿意帮衬你,又不会干涉你们小两口的生活,难道不是件好事吗?这么一来,大姐嫁过去后,刚回京城时,就不必手忙脚乱地一个人应对陌生的环境了,再怎么样,也有人能在旁搭把手呢!如果你觉得两个人的日子更清净,那就晚点儿再生孩子;如果你觉得有婆婆帮衬更好,那就争取早些怀上小外甥吧!”

    谢映慧嗔着推开二妹:“你少胡说了!这些事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也不嫌脸红!”

    谢慕林白了她一眼:“脸红归脸红,该想的事还是要想的。我是个姑娘家没错,但我跟你也差不多,用不了多久就要出嫁了。这时候只知道扭扭捏捏地害臊,却不去关注婚后的实际问题,真等事到临头了再着急,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谢映慧脸上还是爆红,再推了她一把,一副不愿意再听的样子。只是等正院的小丫头再跑来通风报信,她还是侧着脸,竖起耳朵,听了个一清二楚,一句话也没漏掉。

    等到黄家母子告辞,文氏打发人来请谢映慧过去时,后者已经知道双方家长商量的内容是什么了,心里还有了自己的想法,脸红红地去了正院,也不知道会跟文氏说些什么呢。

    谢慕林姐妹几个自然是不可能过去旁听的,各自笑嘻嘻地回院去。路上谢映芬还有些恍惚,悄声问谢慕林:“大姐夫挺体贴大jiejie的呀,什么都替她想到了。黄太太也很贴心,竟然不打算跟着大姐夫生活,不是大姐夫相求,她连京城都不想去呢!”虽说有长辈帮衬,生活上能更轻松一点儿。但要是没有长辈盯着,年轻人的日子不是能过得更自在么?谢映芬虽然平日里一向很得长辈喜欢,但心里也不是没点想法的,还暗地里有些羡慕自家大姐谢映慧呢。

    谢慕林推测黄家母子当日在黄大人忽然去世后,接连遭受了毁婚、谣言中伤、扶灵返乡、族人欺凌等种种打击,心里肯定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北平老家这边,由于黄岩争气,早早就把气给出了,那位族长如今只有讨好他们母子的份,哪里还敢再出夭蛾子?因此黄太太并不是太记恨他。但京城还有黄家昔年的旧交,黄岩上京赶考期间,兴许还与他们有过接触,黄太太心里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她愿意陪儿子媳妇进京,必定是下了大决心的。

    谢映慧还年轻,虽然是在京城长大,但从前混的并不是黄岩这等新科进士的圈子,进京后要面临的肯定是陌生的环境与人事关系,娘家亲人又不在身边,亲娘虽在同城,还不如没有呢。有位靠谱的长辈带着,她能省心许多。反正黄太太将来还是要回北平来生活的,倒也不用担心婆媳二人相处久了,会生出什么矛盾来。

    谢慕林能听出谢映芬语气里的羡慕,可她却不知该如何安抚这位小妹。谢映芬明摆着将来是要嫁给杨淳的,杨淳父母和离,谢梅珺姑姑肯定要跟着儿子生活,谢映芬不可能离开婆婆的眼皮子底下。不过梅珺姑姑为人品行都很好,性格也不难相处,还有宋氏这位通情达理的长辈在上头约束。只要谢映芬懂得自我调节,将来还是能把日子过好的。若真羡慕二人世界,杨淳日后到杭州或京城备考时,大不了她跟着去就是了。梅珺姑姑还要侍奉老母宋氏,不可能天天跟着儿子跑的。

    谢映容在旁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已经隐约听说了自家四妹的婚配对象,心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此时更是忍不住出言嘲讽:“四meimei若是不想跟婆婆住在一块儿,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挑个没娘的呢?哪怕是挑个兄弟姐妹众多,本身又不居长的未婚夫婿也成哪,那还有分家另过的可能呢。趁着如今你婚约未定,你还有反悔的机会哟。”

    谢映芬瞪了她一眼:“三jiejie胡说什么呢?不会说话就闭嘴吧!你这副蠢样,将来嫁到了公侯府第,也只有丢尽我们谢家脸面的份!”

    谢映容立时拉长了脸:“你说什么呢?!”

    “都少说两句吧!”谢慕林忍不住将她二人拉开,“叫人看见了象什么样子?大姐好事将近了,你们就不能消停些?!”

    谢映芬很消停,还笑着给谢慕林赔罪:“我太生气了,一时失了分寸,二jiejie勿怪。”

    谢映容在旁又翻了个白眼。

    谢慕林索性问她:“三meimei,你的陪嫁丫头挑好了吗?什么时候能拿出名单来?!”

    第1164章 打发

    谢映容已经拟好了陪嫁人员的清单,当中不但有她随身带的大丫头人选,还有她特别看好的谢家家仆,预备给自己做陪房,将来帮她经营奁产的——当然,她想要人是一回事,谢璞与文氏给不给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这份人员单子里,有一心盼着能上榜的如意,却没有本来占据了谢映容院中首席大丫头之位的顺心。

    谢映容拟定好了清单后,一直迟迟没有递到正屋去,就是在等顺心表态。她虽说是嫌弃顺心有残疾,才不想带着后者嫁到万家去,免得被那些侯门贵妇们嘲笑,但心里想到顺心对她的屡次劝诫、教训,又忍不住想要看到顺心低声下气求自己的样子,所以她不提自己的真实想法,始终表露出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逼着顺心向自己低头。

    要知道,她嫁的可是侯府!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他们谢家这种忽然暴发的寒门府第,家里的侍从怎会不向往真正的高门大户?

    可偏偏顺心这回犯了倔性子,又或是忽然间变成了傻子、瞎子,竟然一点儿来求谢映容的意思都没有,似乎根本不在意会不会被谢映容带到夫家去,哪怕留在谢家,她也无所谓。

    谢映容耐不住性子,终于明着跟顺心说:“你到底要不要做我的陪嫁丫头?若是想做,好歹也要给我一句软话,叫我知道你将来跟着我去了万家,是愿意为我尽忠,听我号令行事的!不然我不可能带着一个不听话的丫头去那等高门大户里出丑!”

    顺心只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姑娘自行拿主意就好。我的腿脚不好,确实会给姑娘丢脸,姑娘若觉得不妥当,不愿意带上我,也没什么。我在家里做个粗使丫头,也不愁会没饭吃。”

    谢映容顿时被噎住了,气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你就留下来做个粗使丫头吧!等什么时候太太觉得合适了,把你拿去配小子,嫁了个不称心的人,你可别后悔今日在我面前说的这番大话!”

    说罢,谢映容真个拿着自己拟好的陪嫁人员单子,去了正院上房。

    顺心留在院子里,继续坐在廊下做自己的针线活。如意忍不住过去劝她道:“jiejie好糊涂!姑娘既然说了那样的话,显然还是盼着你能跟她出阁的,jiejie怎么就不知道说几句好话,哄一哄姑娘呢?平白叫顺意那个小蹄子得了便宜。她算哪根葱?才从人伢子那里卖进来不到一个月的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底细,虽然连父母兄弟一块儿进的府,但她跟亲爹后娘都不亲,兄弟也是隔母的,天晓得靠不靠得住?!

    “姑娘只看到她生得好,小嘴又甜,行事还有几分机灵,就把她留在身边了,将来万一吃了亏,都没处后悔去!我一个人压根儿就不是那顺意的对手,若有jiejie在,我还能安心些,遇事也有人可能商量。jiejie不跟着去,难不成将来让我一个人盯着那丫头么?!”

    顺心道:“你cao什么心?老爷太太自会有主意。就算顺意不在乎父母亲人,将来做出了背主之事,难道她的身契不是在姑娘手里?!姑娘可不是什么念旧情的人,若顺意真个做了不该做的事,姑娘该卖就卖,该打就打,才不会心软呢!换了是在老爷、太太这里,旁人还能说说情,姑娘可不吃这一套!顺意明明能在这家里过得称心如意,偏偏想不开,非要跟着姑娘嫁去平昌侯府,还觉得这是什么肥差呢。就算侯门府第听起来风光,也要看看她跟的主子是谁才行,将来她后悔的时候,只怕还多着呢!”

    如意气道:“我知道jiejie是在敲打我,觉得我非要跟着姑娘出嫁,是在犯蠢。可平昌侯府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就算有人想欺负我们姑娘,也要看二姑娘郡王妃的面子呢,咱们老爷也不是一般人,二品的高官,平昌侯府如今有么?!有这样的娘家和姐妹,姑娘再怎么样也吃不了大亏。再说了,姑爷也是个精明人,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姑娘跳坑的。

    “这明明就是件大好事,咱们姐妹跟着姑娘去了那公侯府第,也可以见见世面,怎的jiejie偏就把这么一桩大好事,当成是跳火坑了呢?!难不成留在这家里,jiejie还能找到更好的差事不成?如今可没有第五位姑娘由得jiejie去服侍了,将来进门的少奶奶,也有自己用惯的丫头呀!”

    顺心心里却是早就拿定了主意:“你就别cao心我的事了,反正我自有去处。”

    如意见她如此冥顽不灵,气得都要哭了,扭头跑回了房间。她倒也不是回去哭,她还没那么闲呢。如今有个新来的顺意,极得谢映容的宠爱与器重,差一点儿就把她给压下去了。若不是她胜在够听话、够忠诚,又是老资历,还有一手好针线,只怕还未必能保得住谢映容身边大丫头的位置。然而顺意的机灵和嘴甜,还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她得多表现一下自己的好针线,才能稳固住在姑娘心目中的地位。从现在开始,她就要为姑娘嫁进万家后,给万家下人赏赐的绣花荷包努力了。

    没办法,自家姑娘谢映容在谢家的人缘差,私房钱也不太足,没办法找到足够的人手替她做这些,又不愿意找外头的作坊人手做——姑娘嫌弃外头做的太粗糙,不够精致,怕到了万家叫人耻笑。如此一来,除了如意这个贴身大丫头能做,还有谁会干这个活呢?顺意是绝对不会沾这种力气活的,手艺也不够出挑。顺心倒是能帮着做几个,但她已经决定了要离开三姑娘,自然不必对三姑娘的活计过于上心,能帮衬得十个八个,就已经很给旧主人面子了。如意除了自己努力一点,别无他法。

    就在如意哭唧唧地埋头做荷包之际,谢映容带着顺意从正院回来了。她已经上交了陪嫁名单,只可惜尚未获得批准,对于陪房的人选,文氏还要再跟谢璞商量,因为其中被谢映容看中的一房陪房,正是外院得用的人手,谢璞未必乐意把人送给女儿使唤。

    谢映容有些不大高兴,她觉得自己是谢家亲生女儿,哪怕是庶出的,也是正儿八经的谢璞亲骨rou,父亲怎会连两个仆人都舍不得给?嫡母文氏不是她亲娘,果然行事就总要差着几分,不象平日里表现得那般慈爱宽厚。

    回到院子里,谢映容看到顺心在做针线,也没耐心再去说些什么了,转头吩咐顺意:“去把我前儿备下的赏赐,拿出一半来给顺心,就说是我这个主人的最后一点心意了。眼下虽然还未到婚期,但我这里已经补了人手,用不着她再在我这里碍眼了,叫她拿了赏赐,磕了头,就赶紧给我滚吧!”

    第1165章 陪房

    等大金姨娘听说谢映容今天就把顺心打发走的消息后,立刻飞奔到女儿的院子去阻止,可惜这时候顺心已经带着行李离开了。

    大金姨娘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女儿:“姑娘这是做什么?要打发人也不必在这时候打发!顺心好歹侍候了你几年,又替你挨过打,挨过骂,连腿都瘸了,你不带她出嫁,还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如今你还没出嫁呢,就把人打发了,真不怕别人说你刻薄寡恩么?!她到底怎么惹着你了?你竟然连几个月都忍不了,今儿就要把人打发走?!”

    谢映容不忿地说:“她是我的丫头,却一副看不上我的样子,好象笃定了我嫁去平昌侯府,就没好日子过了,恨不得早日摆脱我。我难道还要把她当成宝贝捧着么?天天放在眼前碍眼,堵不堵心?!我欠她什么了?就算她为我挨过打,我也不是没有赏过她,她那儿还收着我好几十两银子呢!我缺银子花的时候,也没见她拿出几两来帮衬我,这算什么忠婢?!既然她早有外心,留下来也是祸患,趁早打发了是正经,免得她在那里胡言乱语的,反而惹得别的丫头也生了外心,不肯事事替我着想了。怎么姨娘如今说起来,只觉得我打发人是错的呢?!”

    大金姨娘稍稍消了几分气:“姑娘不能因为顺心时常劝诫,就觉得她不忠心。她也是为了你好,才会多嘴的。至于银子,姑娘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哪里就要花丫头的体己了?叫人知道了也丢脸。姑娘若缺钱花,找我要就是了,跟顺心计较什么?!”

    她在谢映容身边坐下,苦口婆心地道:“即使姑娘不喜欢顺心,好歹忍上几个月,哪怕是让她待在屋里做针线,不来上房侍候呢。等你出嫁了,就自然而然地摆脱她了,还怕别人说什么闲话?强似如今这般,侍候了几年的大丫头,一点儿错都没犯,说打发就打发了,赏钱还特别少,底下人又会怎么看待你?你离出嫁还有些日子呢,在家里就不要名声了么?!”

    谢映容不以为然:“这种事有什么好坏名声的?不就是打发了个丫头么?我又没撵她出家门。她总是不看好我嫁到平昌侯府后能过好,不但自己这么想,还总在如意面前胡乱嚼舌,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留她在眼前?她喜欢留在谢家过活,那就趁早找新差使去吧,省得浪费彼此的时间!”

    大金姨娘无奈地道:“三姑娘,事情哪儿有你想的这般简单?!顺心如今在府里人缘颇佳,你平白无故打发了她,同情她的人多了去了!你还想向老爷太太讨要家里能干的管事做陪房,可人家看着你这般不留情面,又怎会愿意答应跟你?!”

    谢映容讶然:“不会吧?我要嫁的可是平昌侯府!真真正正的世袭侯门!我愿意从家里带几个得心应手的人过去使唤,那是他们的福气!竟然还有人嫌我对底下的人不够宽厚,拒绝这样的福气?他们莫非是傻子?!”

    大金姨娘简直要无语了。都是做下人的,在平昌侯府做下人,与在谢家做下人,又有什么不同?谢映容又不是嫁去平昌侯府做当家奶奶,旁支的庶子媳妇,也就是勉强能借一借婆家的名头,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耍一耍威风而已,真出了什么事,平昌侯府还未必愿意替她撑腰呢!

    谢家门下的仆从,尤其是经常在外行走或参与生意的那些管事,个个见多识广。若是跟着二姑娘谢慕林嫁去燕王府,有位郡王妃做女主人,那还算是能入眼的好差事。跟着三姑娘谢映容嫁去平昌侯府?他们还不如留在谢家算了!至少男主人是二品高官,亲王府的姻亲,拿出去也是体体面面的,主母对底下人出手又大方,他们里子面子全有,日子过得富足,为什么要想不开换主人呢?

    若是三姑娘谢映容对手下的人足够宽厚大方,兴许还会有人想着“宁做鸡头不为凤尾”,愿意给她做陪房。但如今三姑娘连身边侍候了几年又劳苦功高、忠心耿耿的丫头也是说打发就打发了,赏赐还特别小气,他们又为什么要答应?他们是比那大丫头顺心资历深,还是比她忠心?辛辛苦苦替出了嫁的三姑娘挣了钱,她能给大家多少赏银?可别半点好处不得,遇上什么麻烦就轻易被舍弃了,他们图什么呀?!

    只要主人家不是强硬要求,他们能选择拒绝,就不会轻易应承。在谢家熬个几年,积攒了足够的资历与经验,他们求主人家给个恩典,外放到地方上经营一处分号,慢慢的也是一户富家翁了,有主人家的靠山靠着,经营方面的风险有主人家分担,赚的钱自己却能分得一份,走出去也是受人尊敬的大掌柜,这样的日子不香么?!

    大金姨娘的担心很快就成了现实。谢映容递上去的陪嫁人员名单中,几位能干的管事全都婉拒了文氏的询问,连作风比较干练的两个管事mama,也都委婉地表达了更愿意留在谢家做事的意愿。除了谢映容早前挑中的顺意这个丫头,以及她的父母兄弟,名单上其他的人竟然都拒绝了谢映容的招揽。

    文氏见状无法,只得唤了谢映容来问她要怎么办?谢映容只顾着生闷气了,脸气得鼓鼓的,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不过顺意在她过来之前向她表了一番忠心,她便松口答应带上顺意一家了。顺意的父亲田发,与后娶的妻子二人,原本也曾经营过一家小店,生意还可以,若不是后来倒霉遇上旁人算计,也不会丢了店铺产业不说,还要被逼全家卖身为奴。但田发既然有经营方面的才干,谢映容的奁产日后就有人管理了。

    谢映容不忿谢家下人都不愿意追随自己,索性把表了忠心的田发一家抬举成了管事,一心想要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管事们好好看看,将来这田发一家会是如何的风光!

    文氏对谢映容的处置方式有些异议,可后者本人坚持,她也无可奈何,只得依了谢映容,却很小心地留下了田发的一个小儿子在谢家做事,算是个人质,免得田发一家联手架空了谢映容,叫她出嫁后吃了亏,又再安排了一房老成持重的陪房给她,才算是解决了她的陪嫁人员问题。

    第1166章 计划

    谢映容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

    她觉得田发一家都忠心耿耿的,自己也愿意提拔他们,给他们机会,他们自然会对她更加忠心了。反正他们全家的身契都在她手上,她还用担心他们会背主么?

    可娘家扣下人家一个小儿子,害得人家骨rou分离,这还能算是示恩么?分明就是为难人吧?!她是要带着陪房们回京城去的,田家小儿子今年还不到八岁,留在北平没人照顾,若是生活得不好,又或是生了病、受伤了,甚至是夭折,那岂不是在给她添乱?!

    顺意冲她哭了一场,但还是十分懂事地表示,小弟只是留在谢家,又不是被送到什么不熟悉的地方,相信仁慈的主家会照顾好小弟的。她与父母兄弟会用心为姑娘办事,争取早日立了功,能向主家提出请求,把小弟接去京城团聚。

    谢映容还挺感动的,立刻就答应了她,只要将来田发夫妇为自己经营奁产,经营得好了,就会开口向父亲嫡母提出接人的请求,绝不会让田家人骨rou分离太久的!

    田家这边的事情倒还算好解决,但谢映容看着另一房陪房,总觉得不大满意。刘吉安这两口子不是谢家的老人,而是谢璞到了北平任职后才收的,在经营上才干平平,却是埋头做活的好手,性情稳重,做事干练,可惜人品正直的同时,也颇有主见。他们夫妻不是那种只知道听令行事的人,若是主人的命令不合理、不合法,他们是会开口劝阻的。若是劝阻不了,他们兴许还会给谢璞与文氏送信告状!

    谢映容最厌恶手底下的人不听话了,否则她也不会干脆利落地打发了顺心,毫不念旧情。她觉得自己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对未来会发生的事都心里有数,有些事她没办法跟人解释清楚原委,兴许连丈夫都要隐瞒真相,只能直接命人照着指示行事,才能在未来的局势动荡中,搏取到令人满意的利益。可若是手下的人不肯听话,非要她解释出个所以然,她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可谢映容对刘吉安夫妇再不满意,也没法把人退回去。谢家如今得用的下人,都不乐意给她做陪房,也就是刘吉安两口子这样老实又愿意听从主家安排的下人,才肯跟她到平昌侯府去了。她只能计划着把这对夫妻安排去湖州那边的产业,负责照着她的奁田与商铺,京城方面的事,还是要靠田家人去打理。若她婚后在京城再另行置产,再让田家去发挥经营上的才干也不迟。

    谢映容的陪嫁人员名单终于定了下来,文氏这边便开始拨银子给这些下人做新衣裳铺盖,还要指派人手去教导他们礼仪规矩,以免他们将来到了万家,出什么岔子,叫人嘲笑谢家的家教。

    这些事都是文氏特地向万太太打听过的,连平昌侯府那边的人员情况、各房之间的关系远近以及喜好禁忌,她全都探听得明明白白,如今不但要教给谢映容,还得连后者的陪嫁陪房都一并教了,以备他们到了平昌侯府后,能迅速适应过来。

    谢映慧与谢慕林的陪嫁丫头与陪房们早就完成了相关的培训课程,此时倒是可以稍稍享个清闲了。眼下谢映慧已经准备好了嫁衣,嫁妆也都清点过了,装箱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不必她cao心,她只需要抓紧时间与家人多相处些时候,等待半个月后的婚礼到来就可以了。

    谢慕林则拉着小妹谢映芬来陪谢映慧聊天,姐妹三个一同讨论那日黄家母子离开以后,文氏唤了谢映慧去讨论的话题。

    关于女孩儿出嫁后,如何与婆婆相处这一点。

    谢映慧幸运在未来婆婆黄太太性情柔顺,还主动表示不想跟着儿子媳妇去京城住,更希望能留在北平熟悉的环境里生活。若非黄岩主动劝说,黄太太甚至都没想过在儿媳搬新家、怀孕等忙碌时刻主动伸出援手呢。但即使如此,黄太太还是打算事后回北平来,直到她将来没办法生活自理,必须要有家人从旁照顾为止。

    谢映芬偷偷羡慕着大姐有这么通情达理又不管事的婆婆,可谢映慧本人却更希望婆婆能一直跟着他们小夫妻俩住着,不但是因为有位长辈在,可以时时指点她管家时的不足,也是因为她需要一位份量足够的长辈,在亲生母亲可能上门的时候为她做个挡箭牌。

    曹淑卿还在京城呢。等她婚后随黄岩回了京城,生母是定会上门来的。曹淑卿对女婿的出身不大满意,却又阻止不了这桩婚事,天知道将来会闹出什么夭蛾子?虽说谢映慧已经不在乎生母的抛弃了,但一想到将来生母会跑到她丈夫面前来丢脸,她就忍不住头皮发麻。若是曹淑卿以孝道名义,逼着她做些什么她不想做的事,为了黄岩与她本人的名声着想,她必然会束手束脚。这时候,一位身份地位能与曹淑卿齐平的婆婆的存在,就是十分必要的了。至少在她想要送客的时候,黄太太还能替她开口赶人。

    因此,谢映慧不但希望黄太太能随她与黄岩进京,还希望黄太太一直留在他们身边,不要中途返回北平来。她知道未来婆婆不想见从前京城的故人,但京城这么大,不想见人就不见好了,别人还能跑到黄家门上来硬闯么?她谢映慧也不是没名没姓只能任人欺负上门的软柿子,真有必要的话,大不了她把人骂跑就是了。她觉得婆婆没什么好怕的,可要是婆婆坚持要走,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服人家。

    谢映芬在旁掩口笑道:“这个容易,你多给黄太太生几个孙子、孙女的,黄太太自然就不舍得走了!”

    谢映慧啐了她一口,脸已经红了。这固然是个法子,她也曾认真想过,躲在被窝里想得满脸通红,可这种事又不是她能控制的,万一她没那么快怀上孩子呢?!

    谢慕林便忍笑提议道:“那大姐就装作什么都不懂,事事都向黄太太请教好了。就算你在家里学过怎么主持中馈,那也不是几个人的小家,又有家人从旁提点,所以事事都应付得来。到了京城,你们要搬新家啦,要面对完全陌生的交际圈子啦,那些读书人的礼数你又不熟悉啦,左邻右舍要怎么打交道?黄姐夫要如何给上司同僚送礼?这些东西,在家里你是没办法练习的,那不就得靠黄太太教导了吗?!”

    谢映慧恍然大悟:“说得也是……身份不同,要行的规矩也是不一样的!我得让黄太太知道我还离不得她的教导,她一旦走了,我就要抓瞎了,这样她自然就放不下我们了!”

    她是个新媳妇,少说也需要婆婆教导上三两年,才能应付好诸事的。等到那时候,难道她还怀不上孩子么?生了孩子后,难道就不需要婆婆帮忙照看,顺便教导她如何带孩子么?几年下来,黄太太习惯了在京城的生活,还有什么回北平的必要?!

    第1167章 志气

    当谢慕林跟姐妹们一处说笑的时候,大金姨娘也找上了顺心。

    如今顺心已经进了针线房做事。最近这一年,她一直埋头苦练女红功夫,如今初见成效。虽说她还不能胜任十分复杂的绣活或是某些要求比较高的大衣裳大礼服的制作,但主人家一般日常穿用的衣裳以及斗篷、鞋袜、手帕、荷包与抹额之类的配件,她已经能做得又快又好了。她加入针线房,给原本针线房里干活的人带来了颇大的助力,很快就混得如鱼得水了。她本身就是个擅长交朋友、打探消息的性子,只要她有心,想要讨人喜欢,一点儿都不难。大金姨娘过来的时候,就正好见到她与其他针线娘子们有说有笑的情形。

    这让大金姨娘过后把人叫到角落里说话时,语气显得不是很自然:“三姑娘脾气大,又不懂事,一时糊涂把你打发了,但我心里清楚,你是最忠心不过的好孩子了,没有你在身边,还不知道三姑娘将来闯了祸要怎么办呢!可惜这一时半会儿的,三姑娘想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这个姨娘也说服不了她。但若真的就这么让你去做粗活,我心里又不落忍。你若是不嫌弃,就先到我屋里做事吧?

    “我身边虽有个人侍候,但那丫头近来有些不大安分,听说太太那儿要挑人,便总想试着攀一攀高枝儿。若是能跟着二姑娘嫁到王府去,那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她有心要走,我还能拦着不成?可她真走要了,我这里就没人可使唤了。倒不如你来给我做个伴,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你也知道我屋里的情形,再清闲不过了,我这人又从不发脾气,更不去闹什么争宠的戏码。等三姑娘一嫁,我就能安心过清静日子。你来我这儿,是断不会被人欺负的。太太待我又宽厚,每年的赏钱都是一等一的,我一定不会亏待了自己人!”

    若不是顺心早就从二姑娘谢慕林那儿得了准话,她说不定还真的会考虑到大金姨娘身边侍候。跟三姑娘谢映容相比,大金姨娘真真可以说是相当不错的主人了。虽说只是个姨娘,但因为正房太太文氏性情宽厚的关系,大金姨娘即使早就没了宠爱,日子也过得不差。顺心早些时候为了谢映容筹划婚事,还时时与大金姨娘在一处商量事情,打探消息,知道两人性情还算相合。若不是她有更好的前程,在大金姨娘这里,确实能过上相当悠闲又省心的日子。

    但现在,顺心只能婉拒大金姨娘了:“多谢姨娘看得起我,但太太已经安排我到针线房来了,我在这里做得也挺开心的,怎么好忽然说要走呢?况且太太那儿早就定下了二姑娘的陪嫁人选,二姑娘又素来有主意,不可能临时从别人房中挑人,姨娘的丫头是定然选不上的,我又怎么好抢了那位meimei的差使?姨娘的好意,我心领了,日后若有机会,定会报答您的!“

    大金姨娘急道:“你就真的打算在针线房待下去了?!你的针线又不是顶好的,就算在这里待一辈子也出不了头,论体面更没法同从前在姑娘面前侍候时相比。你这又是何苦呢?!我那儿再不好,好歹也是正院里的差事。太太又宽厚,我的日子过得并不憋屈。你跟我两年,我再慢慢给你挑个合适的人家,好歹叫你终身有个着落。你这腿是为三姑娘才瘸的,若你真的因为这个伤,耽误了一辈子没法嫁人,叫我于心何安?!”

    顺心见她一腔真诚,只好稍稍泄露了些口风:“姨娘不必担心我,我也不是心里没有成算的人。我在针线房,论手上的功夫,固然是比不得别人,但我也有别人没有的好处。我在姑娘跟前侍候了几年,连太太都记得我,旁人也愿意给我体面,等我慢慢熟悉了针线房的事务,就会尽力去争取做个小管事。到了管事这份上,只要太太愿意开恩,放我到家里的作坊中做事,我未必就当不上女掌柜了。若真有那一日,我就替自己赎身出来,积攒上几年银子,未必就找不到老实又不嫌弃我的穷小子愿意娶我。那样的日子也不见得差了。”

    大金姨娘这才稍稍安下了心:“原来如此。你若真有这个志气,也是好事。等到将来你真打算出去了,就跟我说一声,我替你去跟太太说情,说不定连身价银子也一并免了你的。谢家如今虽说才刚刚回复了点元气,但从前也曾有过许多作坊,家里的丫头多有嫁人后放出去做女账房、女掌柜的。既有成例,你想做成这件事,就不会太难。你是个聪明又能干的孩子,日后若真的找到了如意郎君,千万要告诉我,我替你添妆,才不枉费了你为三姑娘尽心尽力的这几年时光。”

    顺心应了声,郑重向大金姨娘行了礼,把人送走了。

    大金姨娘感叹着女儿放弃了一个聪明又有志气的好丫头,太过不智,却不知道顺心转头就跟针线房打了招呼,找了个借口寻香桃去了。

    香桃早就得了谢慕林的嘱咐,会意地让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反手关上门,又把算盘、账簿、笔墨等物翻出来,摊在桌子上,指给顺心看:“接下来这段日子,只要你闲着,我这里又没有事,你就尽管过来找我,我会慢慢儿教你如何打算盘,如何看账。若你真能趁着我们姑娘出阁之前,把这项本事学起来,那我们姑娘就会去太太那儿为你说项,让你暂时在针线房里管些小账,慢慢地积累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