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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低贱的奴仆会剪掉自己的发丝以换取金钱,会穿着深色的短打麻衣方便做事。 一如坐在床榻之边的男人。 在这个宽敞的房间里,有着一整面墙壁的落地玻璃,各色的玻璃镶嵌在铁艺之中,本该在金色的灼热光线中,为房间折射出斑斓的五彩光泽,却因那浓厚的黑色窗帘遮盖了近乎全部的光芒。 那窗帘只为房间留下一道余晖的缝隙,照出角落的墙壁上,那些名贵的画作。如果可爱的尼尔是清醒的,他会发现那些来自西陆的画作,每一幅,他都曾经驻足欣赏过。 四周的墙壁都勾勒着金色的浮雕,在墙上延伸着没入阳光照不到的黑暗之中。 男人的脸隐没的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的棕色碎发浓密而狂野,绿色的瞳仁深邃又幽暗,坚硬的鼻子勾勒出英挺的弧度,像老鹰的嘴,显得冷酷而不近人情,唇角难得有一点笑意。 他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人,心情是难得的美好。 白色的床单包裹着沉睡的人。 深黑色的发丝在洁白的枕头上散落铺开,衬得那张安睡的脸颊更加白皙,他的睫毛细腻纤长盖住了冰冷的眼睛,在微弱的光线下,斜斜地投射出两片如同扇子一般的阴影。 他的鼻子□□,微微煽动,当男人凑近的时候,能够听到那平淡的呼吸和略带温热的气息。 他的嘴唇真软。 男人的手轻轻覆盖在上面,带着克制的意味,轻轻地揉捻掌下的薄唇,看寡淡的双唇逐渐变得粉红。 “还是这样好看……很乖很美……” 男人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粗哑阴沉,带着古井一般的深沉。 这样安静睡着的他,就像一个天使。 他的嘴角微勾像是在笑,但当他张开那双蓝色的眼睛的时候,里面又只有寒意,那勾勒的弧度像是睥睨的冷漠,看着面前的人却又不曾放进心里。 顺着瘦削的下巴往下看去。 支起的锁骨在丝滑的睡袍中若隐若现,显露出纤细。 两只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掌,放置在被寝上,约莫是腹部的位置,修长的手指上,修建得圆润干净的指甲没有多少血色。 蒋淮的手掌交叠着,显得十分乖巧动人。 犹然记得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仍是稚子。 他远远望去,便望进一双漠然的瞳仁之中,孩子特有的精致甜美因那双眼睛而荡然无存。 他与昆汀一起,衣着华贵地坐在最近的看台上,目光落在场下,似乎看着自己又似乎未将一切映入眼底,一切的纷争就像尘埃一般不值一提。 自己在那双冰蓝色的眼中,犹如一个死物,不值得他在意关注。 他在场下被迸发的鲜血浸湿,身体因寒冷而颤抖,手指却执拗地握紧战柄,瘦弱的腿夹紧难以掌控的马匹不远落下。挂 在天空的太阳太过灼热形成光晕让他看不分明,呼出的粗喘断断续续,似乎在下一刻就要被遏制住呼吸。 进入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以为他会就此死去。 却没想到能因孩童的一句请求而活了下来。 男人的手指轻轻地从柔顺的黑发抚摸而过,他的指尖划过沉睡的人的眉眼渐渐下滑,“既然无所在意,又为何救了我,帮了我,从不言说。” 在他的面前,自己从来都是一副卑微可怜的模样,而他也是毫不在意像是一尊稚嫩又高傲的神祗,看着所有人在这繁华的苦世间挣扎。 “为何看我受苦,又救我母亲……为何放任昆汀对我的折磨,又暗自安慰我给我温暖……你究竟是引人堕落的魔鬼,还是救赎苦难的天使?” 我以为你冷漠,可是你却心怀柔软帮助了我。 我以为你温柔,你却为凶徒递上刺血的刀刃,将我刺穿,让我伤痕累累。 我为了你着了迷又着了魔。 你却一如从前,高高在上看我为欲望所困。 男人掀开床单,长腿跨上柔软的床铺,他拥住怀中的人,结实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肢。 “陪我睡一会儿。” 怀中的人安静地沉睡着,不予以回应。 “就当做是我的生日愿望。” 男人看着他的脸,在额头落下一个吻,掌心贴着他的后背,轻轻拍打着,低沉的嗓音自口中吐露,形成一首干涩又快乐的歌。 · 蒋淮醒来的时候,星辰繁密遍布夜空,银月的光辉铺满了整个房间。 窗帘被夜间温柔的风吹开,在空气里摇曳着。 蒋淮有一瞬间迷糊,模糊地以为自己还没清醒。 “我回家了?” 嗓音中带着丝丝倦怠。 蒋淮将手臂撑在床铺上,支起自己的上半身,将后背靠羽毛枕上。他回想一下,似乎上一刻还在那个破败的贫民居所。 墙壁上的雕花黄铜灯照出柔和的黄晕。 蒋淮眯了眯眼睛,清醒片刻后,眼神完全恢复清明,他伸手摇动床头的铃铛。 细碎的宝石五光十色连接成一串串珠串,最下面汇合至一颗巨大的黑曜石。在他轻轻摆动的时候,宝石撞击到周围雕刻精美的银色铃身上,发出清脆又空灵的声音。 房门被轻轻叩响。 仆人带着洗漱工具鱼贯而入。 他的贴身仆从站在一侧,似乎看出他有些不适。在请示过后,用温暖的指腹轻柔地揉压着蒋淮的额角,低声说着:“您让小人陪送孩子的母亲去医院之后,是诺丁护卫陪同您回来的。那处太过污浊且恶臭不堪,您似乎感到晕眩不适。女仆服侍您睡下之后,为您请来医师大人,医师大人说您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