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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玓想他本来就是要考科举的人,不日就要去平州会合赶往京城,为他的事情弄乱了节奏,垂下的眉眼里有着几多愧疚。 卢文贺对他这个冷性好心的小友本来就多有关注,看他这般模样也猜得出虞玓的想法,便笑着说:“莫要如此,我从我阿耶那里知道了个大概,这内里的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是县衙的手实乡账丢了。” 卢文贺这轻松的模样完全不似下午那般着急。 毕竟这责任就不在小友身上了。 户主手实乃是每户户主按规定时日申报,登记家中户口岁数与田地,以及同朝廷保证属实的户口文书,却是各地核查户籍人数的法子。乡账不必多说,就是根据手实统计的户籍账。 “库房里此前收着的手实乡账丢了一批,核查校正新旧户口时找不到原始的记载。下午几个里正并着乡贤皂役带了一批人去了隔壁街的陈屠户家,在他家里搜了出来。”卢文贺为了把这件事弄清楚,倒是跑上跑下忙活了不少。 “怎么会怀疑到是陈屠户偷走的?”虞玓蹙眉。 不管是偷手实还是陈屠户被发现这两件事,总是有些奇怪。至于这件事看起来有点虎头蛇尾的结局,倒不是让虞玓关注的所在。 毕竟卢文贺最初只听了家奴的只言片语,生怕他这小友当真是户籍乡账出了问题,也是出于关心急切罢了。 卢文贺吃完了水,急躁的情绪被安抚了后,开始给虞玓解释这其中的详情。 唐武德令:男女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一为丁,六十为老。 岁数一到,则需要各自服役。 陈屠户家中有三子,长子服役的时候突发疾病去了,次子去岁征徭役时落下脚伤,今年小儿初长成,正是年满中男的年限。 “你也知道,百姓若岁数年满八十要配侍丁一人。石城县内古来稀的也就四五个,已算是极为难得。陈屠户家中的幼子正好在此次征发的侍丁名额内。”卢文贺边说着边示意着。 虞玓颔首,对侍丁此事确有耳闻。 诸年八十及笃疾,给侍丁一人,九十二人,百岁三人。 此乃朝廷律令。 朝廷对那些年岁已高的老者颇有善待,中男以上便可以被征选,但凡被选中侍丁的白身免其服役,仅交纳租调便可。 “虽然名为征发,可这不是服役,且朝廷颇有善待。陈屠户为何不愿?”小郎君问道。 卢文贺叹息:“问题便出在这里,陈家小儿被选去给张家老人做侍丁。武德年间一场大病,张家十三口只剩了他一个,听说脾气古怪不说还极会蹉跎人,前面两个侍丁都曾被老人害得大病,这才不到三年就轮换了三个,你说陈屠户能乐意?虽然不用服役,可他家已经损了两个男丁,可不再愿意出事了。” 虞玓沉默,他没有问为何不拒绝。 卢文贺见小友沉默,倒也住了口,再吃了两杯茶才继续说道:“陈屠户被发现倒也是偶然。今日清晨,陈屠户的娘子去西北坊买杂货,闲谈的时候同铺子的老板说起你家中的大猫,继而聊到了各户情况。陈家娘子说:‘那小郎君合该是说吴语软糯的模样,何以养了那么只凶残的恶猫?’” 彼时白霜正进来给他们送厨房刘嫂做好的糕点,闻言忍不住问道:“这是何故?” 虞玓啃着热乎的糕点,嗓音裹在甜滋的咀嚼声中显得有些闷闷:“白霜jiejie,外头皆不知我原籍是说吴语的。”外头向来不知道虞宅徐娘子的情况,就连虞玓对自家来历也不大清楚,只是有着模糊的猜测。 陈屠户家是怎知道的? 负责排查的差役走遍了整个县城,把收集到的口述记录下来,归于县衙。 整理的时候被县衙里的老差役看到了,常年精于此道的他登时就发现这个难以发觉的细节。与那条街的里正一对,就去陈屠户家蹲守了。 卢文贺笑道:“好在丢失的手实都找回来了,总算与你毫无干系,白担心一场。”只是恰好屠户家与虞家是一个里正,被无辜波及到而已。 小郎君思忖片刻,让白霜附耳,悄声说了些事情后,白霜默然离开了。 虞玓送着白霜离开后,清冷的嗓音淡淡响起,“那陈屠户为何会知道手实户籍文书的摆放?他与里正的关系很好?这些文书理应是收藏在县衙内的深处。若他清楚知道去哪里偷,是否有衙门内部的人告知于他?” 言及最后一句,他眉头微挑,竟有锋芒毕露之感。 卢文贺捏了块糕点,原是要吃下去,闻言胳膊僵住。 虞玓安静地看着他,宛如毫无察觉。 卢文贺讪讪把糕点丢进嘴里,嚼了两口就径直吞下去,连是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他叹了口气压着声音说道:“你忒敏锐了些。我阿耶说肯定是衙门里的人走漏了风声,如今正在排查是谁。但是估计没有后文了。” 虞玓抿唇,心中尚有一个困惑。偷走了手实乡账又有何用?按理说征发的名单上已经有了陈家小儿的名字,除非……陈屠户能确定这件事做出后,有很大可能会换人。 难道最开始名单不是陈家小儿? 这些困惑还得等县官审问后才能知晓。 此事卢文贺原是能派人传个口讯,可卢文贺还是亲自踩着宵禁的点走了这一趟,确实是尽心尽力。好在他们是同坊的住户,在虞玓再次致谢后,卢文贺带着家奴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