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努力控制住平衡，让这具笨拙的小身体在离楚尽两个拳头的距离蹲下来，rou呼呼的后背依靠在脏兮兮的墙角。 她就这么无声地陪着他身边，蹲了好一会儿。 直到男孩慢慢垂下眼帘，尖尖的下巴无声息地搁到膝盖上，浑身的紧绷感和敌意消散殆尽。 现在的楚尽，看起来像个没有灵魂、苍白的木偶。 宋乔曦想起了什么，她决定大着胆子做一件事情。 上一次她这么做的时候，虽然人是睡着的，但是貌似还挺管用？ 侧过头，歪着脑袋看着坐在地上的楚尽。 迟疑伸出小胖手，手心都紧张到微微冒汗，她用最轻的力道拍拍他小臂，带着气声软绵绵地哄：“不怕不怕，不怕的......” 楚尽周身被糯团子身上奶奶的甜味包围，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像有只毛茸茸的小白兔，用三瓣嘴一下一下喷着湿热的气息供他，又软又痒。 这感觉，好熟悉...... 这一年多颠沛流离的生活，让他的记忆力变得格外清明，唯一一次苟且偷安就是住在宋家的半天。 那天晚上，在睡梦中，就是这熟悉的奶香味和软软的小手轻轻拍打他。 楚尽视线往左边微微一瞥，小女孩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不带丝毫畏惧地望着他，童音软糯：“楚尽，别怕......” 怕？ 嗤，他才不怕。 他是恨。 恨夺走爸妈生命的酒驾肇事者，恨小叔骗了临终的爸爸会好好照顾自己，之后变卖了他家全部家产，消失得无影无踪。 恨大舅一家人，爸妈在世时对他们照顾有加、出钱出力，而他们就因没分到小叔变卖家产的钱，对他百般虐待。 更恨假意抚养他、允许他上学，实际却想用他小孩的身份运毒的小舅，爸爸是缉毒警察，自己当然认识那些粉状物，还有小舅毒瘾发作时狰狞可怖的样子。 但是最恨的，还是自己。 恨自己不够强大能为爸妈报仇，恨自己弱小无能连独立生活能力都没有，恨到极限时，他希望这个世界都一起毁灭吧。 听糯团子轻声哄着，望着她清澈的眼眸，和有点颤抖一下下轻拍自己的rou手，楚尽心头莫名升起一股邪火。 他右手松开包带，烦躁地抬手打掉左臂上的小手。 “啪”，声音很响。 楚尽心想，滚开，他才不需要任何人可怜，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她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怎么会懂自己的恨和痛...... 楚尽用余光看到糯团子一脸惊愕，下意识抽回小rou手。 愣愣地看看小手，宋乔曦第一反应是自己把人拍疼了。 艾玛，人家楚尽胳膊上一点rou都没有，想着要轻轻的拍，看来还是用劲过猛了。 轻叹一口气，唉，真是没白吃那么多rou，小胖手果然力大无穷...... 随即把手背到身后，整张脸凑到他面前小声说：“对不起，是不是拍疼你了？下次我再轻一点。” “......” 楚尽沉默地扭过脸，还有下次？ 屏住呼吸，刻意避开团子身上甜到不行的奶香味，这味道简直让他无法正常思考。 “啪嗒”，传达室的灯亮了。 宋乔曦眯起了眼睛，刚刚适应了黑暗，这会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居高临下传来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恁们这些同志啊，别天天瞎捣鼓，解决问题还要靠领导，内个居委会高主任也得通知一下，但是这男娃，今晚不能留俺这里。” “李大爷，孩子今天回我家。”是mama的声音，几声急促的脚步声过后，宋乔曦被一双大手从腋下抱起来，腿已经麻掉了，只能用手紧紧环住mama的脖子，“老宋，把书包给楚尽背着。” “遵命，媳妇。”爸爸对闺女眨眨眼，做个鬼脸，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传达室，亲昵胡撸一下楚尽的脑袋，拎起地上的书包对他调侃，“楚尽，你里面装的啥宝贝？还挺沉。” 爸爸大手伸向楚尽，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不知道是用劲过猛还是故意搞笑，宋爸爸身子夸张地后仰了一下，接着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宋乔曦在mama怀里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被爸爸逗得“咯咯”笑了两声。 忽然间，她惊讶地发现楚尽苍白的脸上，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嘴角闪过一丝浅浅的弧度。 -- 当天晚上到家后，从吃晚饭开始，宋乔曦一直小心翼翼地仔细观察爸爸mama的神情。 在传达室门口，她清楚地记得mama听到爸爸说“要养楚尽”时，脸色很不好看。 好怕因为这件事，让爸爸mama吵架闹矛盾。 印象中，爸妈偶尔会拌嘴从没认真吵过架，但是mama当着她的面脸色那么难看，还是第一回 。 虽然整晚爸妈对她和楚尽都没任何异常，可直到她从卫生间刷牙出来，回到卧室爬上大床，宋乔曦还是很担心。 楚尽在她之后进入卫生间洗漱，爸爸和mama在厨房说悄悄话，关着门她在卧室什么也听不见。 刚被mama洗香香，洒了一身六神花露水，宋乔曦一头湿发散在肩头，趴在凉席上心不在焉地翻《米老鼠》杂志。 脑海中把原书中关于楚尽童年不多的信息又过了一遍，他被亲戚弃养后流落街头，最后因为反社会行为被送到“问题儿童”集中的感化院。 但是书里对宋家收留过他两次的事情只字未提，而楚尽的小舅也确实是最后一个弃养他的亲戚了。 无论如何，她都相信爸妈和大院的叔叔阿姨是不会让楚尽流落街头的。 难道说，事情已经开始发生改变了？ 如果是按照这个方向走，怎么看都是好的变化呢。 “嘭”，卫生间发出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砸下来了。 宋乔曦吓了一跳，“呼哧”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手脚并用爬到床边找拖鞋。 只听厨房的珠帘“噼里啪啦”乱响，接着是爸妈穿着拖鞋凌乱的脚步声。 “楚尽，怎么了？” mama焦急地敲门，转动门把手，门是锁住的，里面也没人回应。 爸爸急得额头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把mama拉到一旁：“孩子，没事吧，宋叔叔数三个数就撞门了啊！” 第10章 有点奇怪的“啵啵”声？…… “媳妇，你和曦曦离远点。”爸爸和拎小鸡仔似的，一把提溜起凑到门口探头探脑的宋乔曦，揣到mama怀里，“楚尽，叔叔数到3就撞门了，你能听到就躲开点，1，2......” 在mama怀里，她紧张地盯着爸爸握住门把晃了晃，侧过身体准备拿肩膀撞门。 “咔哒”，门自己开了。 楚尽垂拉着脑袋，嘴巴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还没巴掌大的小尖脸红得像颗番茄，连耳垂都红得发透。 他光着上半身，只穿了条小裤衩，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两只手攥着拳头垂在身体两侧微微发抖。 “咋回事啊，孩子，啥东西掉下来了？没砸到你吧......” 爸爸紧张地拉着他，上下打量、仔细检查一番，身上除了旧疤痕倒是没发现别的，舒了口气。 宋乔曦从mama怀里挣出来。 mama赶忙找了块浴巾给楚尽擦身子，也关切地问他怎么了。 往前凑了两步，宋乔曦手指扒门框，歪着脑袋从敞开的厕所门看到楚尽身后的瓷砖地上，有一只红色的大塑料盆，旁边散落着一块大木头搓衣板。 夏天换下来的脏衣服，mama都让她丢到这个红塑料盆里，晚上就顺手洗了。 家里有一台小天鹅洗衣机，但mama说夏天的衣服不值得用洗衣机洗，只用洗衣机洗床单、被罩啥大件，日常衣物还是手洗。 踮起脚尖往里探了探头，大红塑料盆里泡着全家人的衣服。 眼瞅着mama头低下，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盆里泡着衣服，散落在一旁的搓衣板，mama脸上的表情满是心疼，眼眶有点发红。 恢复了给他擦身子的动作，mama声音带着点鼻音：“你这孩子，多大点的小人儿啊，还能扛得动搓衣板？板子放那么高，够下来万一砸到头怎么办，在阿姨家，衣服不用你洗。” “对不起......” 男孩声音涩哑，几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道啥歉啊，不是你的错不许道歉，刷牙了吗？” mama问，收起手里的湿毛巾放开他，捡起地上的搓衣板立在墙边。 宋乔曦瞧见楚尽往门口瞄了一眼，对上她的目光，当下像被烫到一样，刚白下来的脸“刷”一下又红了，连身上都泛着粉。 他一双漆黑的眸子迅速移开，两条细瘦的胳膊抱在胸前，对mama害羞地点点头。 “那快和曦曦一起睡觉去，这儿没你们小孩什么事了。” 宋乔曦听到自己被点名，松开扒着门框的rou爪子。 “没事就好。” 她小嘴嘟囔着，放心了。 拖拉着湿呱呱的拖鞋，“呱唧呱唧”回到卧室爬上大床。 往凉席上一趴，嗅着竹席和花露水混合的味，继续翻那本摊开的《米老鼠》杂志。 很快，楚尽也走进来。 他身上多了件下摆有破洞，洗得都快透明的白色背心，站在小床边揪起毛巾被，展开手臂把毛巾被铺开，抓着枕头往大床反方向挪了挪，才闷不做声地躺下去。 整个身体都尽量离大床远一些，毛巾被拉到下巴颏，把自己像颗蚕蛹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 大床上的宋乔曦占据了地理优势，表面在翻书，其实余光早已把对方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 糯团子打了个哈欠，疑惑地泛着嘀咕。 咦，楚尽为啥脸还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