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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乐开始踌躇起来,皱着眉头想要叫停,可最终也没有。 “还是让他吃点苦头,免得他以为我好说话。”他微微一笑,如是想道。 与此同时,谢灵均走在蜿蜒的道路上,临近刀山时,脚下的路只可供一人通行。 他的靴子是崭新的,像泼了墨一般漆黑。走得远了,稍微有些沾到沿路的泥土,留下了一个个白点。白袍的下摆溅了泥点后,留下的就是灰色的印记。 谢灵均站在刀山脚下,抬头望了一眼,并不十分高,不过比平原地区的小丘略微高上几十丈。 或许死在这座刀山上的人太多,站在山脚闻起来愈发明显,非常浓郁的血腥气,至少近日来死的人不会少于百个。 那些死去的人,绝非自愿登上高山。 谢灵均在一阵阵腥气中反胃不已,却仍要强忍着攀爬。他刚要踏出左脚,就听到远处传来卓乐的声音—— “把脚上的靴子脱掉。上面我请阵修布了阵法,刀剑不入。你穿着这双靴子无异于作弊。” 谢灵均闻言,闷声不响地照做,将靴子整整齐齐叠放在脚边。 现在,他的脚上只有一双雪白的袜子,而这双白袜在落地的瞬间,就印上了泥泞的尘土与淋漓的鲜血。 他抬起左脚,跨在第一片刀刃上。 以谢灵均的经验来看,这把刀算不得太锋利,却也绝不能说是钝。不功不过,还不足以在一开始就破开谢灵均的皮rou。 紧接着是右脚,随即左手、右手也攀附在刀刃、刀尖上。 爬山,还是在谢灵均不满十岁的时候,江歇会照看着他,陪着他一起做的事情。等十岁以后,爬山对于他而言,就太过简单了,简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轻易。 现在他也只是神色淡然,像是丝毫感受不到苦楚的样子。 可等到他爬到三四十丈之后,脚下的刀刃开始逐渐变得锋利起来,微微破开他的肌肤。尽管他的手脚满是厚厚的茧,却仍然抵御不住刀锋的伤害。 “他爬到十分之一处了。”跪在卓乐座椅边,替卓乐捶腿的男子开口道。 卓乐冷笑一声,半撑起身子,右手掐住男子的脸,凑上前去,问:“怎么,你心疼他?” 男子立即否认道:“奴不敢肖想主人的东西。” 卓乐将人抱到自己腿上,摸了摸对方被吓到微凉的脸蛋,笑道:“每过十分之一,刀刃就锋利一分。像是温水煮青蛙一半,给了人能够登顶的错觉与希望,又渐渐将人摧毁。这就是刀山的意义。” 男子心中畏惧卓乐,脸上不敢表现出来,只好笑了笑,温顺地将埋进卓乐的胸膛,将自己所有的表情和惊惧都一并掩藏起来,用自己的乖顺与臣服。 卓乐被蹭得有些上火,直接分开对方,说:“坐上来。” 很快,身上的男子香汗淋漓,汗珠一粒粒从他额头滚落,滴在卓乐颈窝。 卓乐将男子的头紧紧压在身上,不让对方抬头,自己却看着谢灵均一步步继续爬上刀山。 深渊里没有日出,也没有落日,有的只有循环变化的幽族而已。 谢灵均爬到半山,手脚已经不能再看,正如卓乐之前所言,不过是四滩rou泥。等爬到十分之六处,rou片掉落,露出森森白骨。 此时,深渊里的幽族开始变亮,一点点照亮被光明抛弃的地方——这是属于地底的光明,源自他们自己。 谢灵均只觉得世界越来越亮,差一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扭头一看,才发现透明软糯的,如水晶果冻一般的幽族在空中飘荡。 谢灵均疼痛万分,面上的淡然早已无影无踪,重新转过头,心无旁骛地继续攀爬。 越来越慢,就连他的骨头也开始被划伤。 不久,他就看到上面挂着许许多多、缺胳膊少腿的人。这些有的是人族,误入深渊而被抓来残杀取乐;有的是魔族,不知道得罪了谁,才会受此酷刑。 这些人,在山下的时候是看不见的,惟有爬到一定高度,方能看到死了没几天的生灵。 有的人眼珠都掉了出来,就握住自己的拇指和食指之间。有的人一条胳膊被插在刀里,而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定格在刀山上…… 每一个人、魔、妖的死法都不相同,难为杀死他们的人能够有这许多新奇的想法。 至此,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加是一种心理上的威吓。 ——如果不停下,继续下去的话,这些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谢灵均并不害怕,只是十分可怜死去的人,心中在哀悼亡灵,便忘却了自己的苦楚,反而因祸得福。 用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避开亡者,谢灵均已经爬到十分之八。 “难道这就是极限了吗?”他喃喃自语,巨大的不甘将他侵袭,快要压倒他的理智。 谢灵均将额头抵在自己露出白骨的手背上,开始问自己:你为何要来爬这座刀山?难道与卓乐交^欢比这更加难以忍受吗? 他几乎没有犹豫,不假思索地想:是的,更加难以忍受。 至于他为何要来爬这座山,答案很多,不是单一的理由能够概括的。 ——他想要去找娄宿云;也想要将枚九、刘少卿送出深渊,让他们两个重返人间。 这只是最初一步,接着他要变强,联合魔族大能,打开沧水境上、北冥大陆下的地表入口,分开两座合拢的高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