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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仪见他大喘气似的停顿,连忙追问道:“然后呢?” 陆朝才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幸而当时御花园中有一贵人经过,才急把桃夹meimei从水缸里捞出来。她出来的时候已是气息微弱,浑身冻得青白。当日甚是凶险,只怕是晚个一时半刻,桃夹meimei就这么去了……” 顾仪听得心中既涩又惊。 可这贵人是谁…… 她想问,却一直等到陆朝走了都没问出口。 既然陆朝不愿明言,这便是个不能明言的贵人。 顾仪下意识地,想到了萧衡。 * 午时过后,二轻骑自朱雀门外出发,一路往乌山而去。 出了京城城门,官道各通东西南北。 乌山别宫由此岔口往北,而刘太妃的逃亡路线则是往南。 当日刘太妃被一灰袍人所挟,见他虽不能言语,她却猜定是萧律派来救她的人。 灰袍人一把火烧了谈源堂,却带着她在宫中蛰伏了数日,苦苦捱到二十四日‘净人’出宫,两人躲进粪桶里,一路由西小门出了宫。 刘太妃可从来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上了官道,又疾行半月,昼夜马不停蹄,堪堪躲过沿路关卡,终于进了青州府。 她已经瘦脱了相。 郑绥带着人来扬城外迎她。 那灰袍人一见郑绥,立即乖觉地立到了郑绥马后。 刘太妃见他身披金甲,骑高头大马,腰悬一柄长刀,威武非常。 她心中一顿,脸上却不显,“郑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郑绥并不下马,只抱拳道:“末将拜见太妃娘娘。” 刘太妃虚弱一笑,“请郑将军引哀家速速去见律儿。” 萧律在扬城行宫之中,等来了刘太妃。 母子乍见。 他犹不敢认,嘴唇翕动,才唤出一声:“母妃……” 刘太妃骤然落下泪来,扑上前将他紧紧抱住,“我的律儿……” 耳边却听他低声念道:“母妃,怎么这般老了……” 刘太妃气息猛地一哽,顿时撒开双手,抬手就摁向萧律的脑门儿,“你这个不孝子!枉我亡命一般逃来青州!” 气煞人也! 萧律按住她的右手,假意端详了她片刻,“母妃不老,方才是儿臣眼拙了……” 刘太妃左右一望,见殿中无人,仍旧低声道:“律儿如今非是儿臣,为何不称朕?” 萧律低声一笑,一双美目荡漾,“母妃方才见到郑将军,难道还不明白么?儿臣……儿臣不过是个傀儡……” 一语道破,刘太妃长久以来暗暗的期盼化作泡影,胸腔似被人一把捏住,生疼。 “他岂敢?一个郑绥就这么大胆?博古难道不管,魏州难道不管?同是太子旧部,难道还能反了萧家的江山?” 萧律声音欲低,近乎附耳道:“母妃说得对极了,他们是太子哥哥的部下,非是我的部下,旧主既死,若要另立新主,何不亲身一试?我被他们诓了来,是我蠢,但此地绝非久留之地,母妃,你快走罢……” 刘太妃心中一落,犹坠深渊,“哀家去哪里,能去哪里?难道回头去找萧衍?那哀家宁可死!” 萧律叹了一声,“母妃留在此地,必死无疑……” 刘太妃话音颤抖:“他们再如何……他们岂敢……” 萧律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碎发,眼中水光一闪,似乎有泪,“母妃想想我那王氏,她虽是有些胆小,可也伴我数年,绝不是个懦弱之人,可是……说是病死了,便是病死了……如今郑绥私开了青州金银二矿,又设炉局,与往来商人,以金易物,买的都是铁器……” 萧律笑了两声,“只等一个借口了……母妃一路南下,正中下怀。只是……他或许尚存了一二分善念,才让我们母子今日得以相见……” 刘太妃霎时遍体生寒,“律儿……” 萧律伸手摸了摸刘太妃脸颊,细细抚过楞起的褶皱,干涩的皮rou,“母妃莫怕,儿臣在青州府作慎王,也并非一两日,此际……定设法让母妃脱身……” 刘太妃正欲答话,却听身后,殿门‘吱呀’一声轻响。 她背过身去先抹了泪,才回首看向殿门。 来人身长六尺,精瘦干瘪,虬须覆面,一身铁甲。 正是博古。 博古抱拳拜道:“参见陛下,参加太妃娘娘。” 萧律轻捋长发,笑道:“博将军,深夜入殿,所为何事?” 博古答道:“探子来报,窥见于代带兵自漠南而下,欲往洛川而来,末将今夜便来辞行,欲往北而行,一探虚实。” 萧律再笑一声,“朕准了。” 博古称谢,再不久留。 萧律再端详刘太妃一眼,“就是今夜了,母妃。博古北行,郑绥性子多疑,定要去送,顾不上行宫。待会儿你先入寝殿,不多时,便有数个与你身材相仿的嬷嬷入殿,你换上衣裙,随其中一人走罢……” 刘太妃来时艰辛,万没有料到母子二人的相聚之时,竟如此短暂。 她伸手死死捏住萧律的袖袍,却听他又道:“出了行宫,便去洛川边,寻一商船往北,先去渠城。” 刘太妃怔忡片刻,抬眼见他脸上是她从前从未见过的神色。 萧律,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