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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聊的当时她看似随口问了一句:“我们来的时候经过了乌鲁克,也是一座好大的城市。” 村民们一起点头:“那是,乌鲁克可跟咱们这种小渔村没法儿比。” “美丽的姑娘啊,不过你也千万别小瞧了我们埃利都。神明恩基的城市,和别个都不同,绝对不会比乌鲁克差。” “再说了,当我们埃利都人开始晒海盐的时候,乌鲁克人还正跟着山羊到处去找带咸味的石头呢!” 伊南使劲儿忍住了没好意思笑:毕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以一千多年前那时部落的活动半径,乌鲁克人绝不会知道埃利都,而埃利都人也不会知道上游还有乌鲁克。 等到双方的活动半径扩大,知道对方的时候,多半带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认为自己是最早发展起来的。 所谓“主神之争”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大家都认为自己所信仰的神,就是起源,就是创世。 其实大家都是在因地制宜,各自发展而已。 伊南想到这里,小心翼翼地问:“你们觉得乌鲁克人怎么样,你们和他们的商队交换过东西吗?” “怎么没换过?”这里的村民异口同声地回答。 “乌鲁克那里产小麦、大麦,能做出香喷喷的面包。我们这里只有鱼,大鱼、小鱼、鱼干,要想填饱肚子,总还得和乌鲁克那边多换点麦子回来。” “乌鲁克的商队没的说,但是乌鲁克那个女神就……啧啧啧!” 村民们一起摇着头,表达着对伊南娜女神的不满。 只听身边古达“嘿”地吁了一口气,随后大约是被杜木兹按住了,没能马上出言反驳。 “伊南娜怎么了?我听说她是一个很淘气的神?”伊南微笑着与村民们搭话。 “哈哈,伊南娜女神如果长得像你一样美丽,那肯定不会被形容为‘淘气’,得是‘可爱’啦!” 伊南微笑着接受了眼前村民们的恭维,装作好奇,问:“让我听听,伊南娜究竟是怎么淘气了?” “是这样的,我们这一带,都不出产高大的树木。如果需要使用粗大的木料,就必须要前往幼发拉底河上游的那些村子,请他们带我们的人伐木,然后将砍伐的木排放在幼发拉底河里,沿河一直漂流,最终抵达埃利都。” 伊南一听,转头瞅瞅同伴们。 杜木兹点点头,哈姆扎也“哎呀”一声,表示他想起来了。 当初提比拉的村民在想办法造车轮的时候,就讨论过这个问题,而且同样动念想派人去都幼发拉底河上游去寻一些高大粗壮的原木来。 可见这问题对于两个城市同时存在——但是乌鲁克在埃利都的上游,这就意味着…… 伊南用手轻轻拍拍脑门,她知道两个城市的梁子是怎样结下的了。 ——原来是“截胡”啊! “神明恩基有一次需要上游的高大原木,派人千里迢迢前往,好不容易原木沿着河流顺流而下,却被乌鲁克人半途劫走,还说这是伊南娜女神的神谕——这些木料天生就该用来修建女神的神庙。” 于是,伊南身边的同伴们,从古达到杜木兹,再到小阿克……大家就都知道伊南娜神庙跟前那些参天巨柱都是从哪儿来的了。 这事的确是乌鲁克理亏,无可辩驳。 伊南为了转移话题,避免尴尬,只能继续装作好奇,问:“神明恩基,需要这么多的高大原木,也是要建神庙吗?” 当地村民们相互看看,摇摇头,说:“这我们就不了解了,凡人是无从得知神明在想什么的。” 伊南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所谓的“主神之争”,归根结底,还是可以归结为利益之争。 乌鲁克在埃利都的上游,从水上运往埃利都的物资可能会被乌鲁克截胡。但同时乌鲁克与埃利都,各自有彼此需要的物资与商品,两个城市有共生的基础,却也有对抗的理由。 在这样的前提下,弄明白对方的“主神”对于乌鲁克的态度,恐怕是现今最重要的任务。 大河畔的小渔村,村外的土地过于潮湿,已经不再适合旅行团的成员们就地而卧,在外露宿了。好心的村民们腾出两间屋子,供旅行团留宿。 伊南的屋子就在杜木兹他们的隔壁,两边只隔一层薄薄的壁板。有任何事,只要伊南一声招呼,杜木兹他们就能赶来。 同样的,小哈姆提他们此起彼伏的鼾声伊南也听得一清二楚。 伊南听着听着,忍不住也笑了——像哈姆提这样,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地过一生,也相当不错么! 谁知就在这时,门上轻轻地啄了两声,杜木兹压得低低的声音响起:“南,方便我进来吗?” 伊南原本就没睡着,这时就去开了门。 一开门,杜木兹就将手指轻轻放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别出声”的动作,同时伸手指指隔壁,意思是别吵醒了隔壁的人。 伊南:……? 杜木兹一个字也没多说,而是蹑手蹑脚地来到伊南所在的屋子里,在墙壁上一阵摸索,很快让他找到了一扇门,将之打开,露出外面的夜空。 伊南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她面前陡然出现了一片奇景。 月色正好,在水面上映出一道弯弯的倒影。而水面距离她如此之近,几乎就在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