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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伊南就像是在梦中一般,由撒尔引着,踏上这条精美绝伦的道路。 她跟随撒尔缓缓前行,偏过头,可以看见身旁几乎与她视线平齐的地方,瓷砖拼贴出雄狮的图案。雄狮的姿态栩栩如生,仿佛正与她同向而行。 “哈基什……”伊南喃喃地道。 她一仰头,雄狮上方不远处,与其他龙兽动物并列的,是一只低头整理羽毛的鸟儿,看形态却不是鹰一类的猛禽。 “那是你的鹦鹉吗?”伊南悄声问。 随着她缓步前行,就有越来越多的狮子、龙、野牛、骏马……与她一道,缓步一起向前。仿佛这世上的所有人,所有生物,同时处在一个庞大的阵列之中,与她在历史中并肩前行。 撒尔能听见她自言自语,偏头能看见她的神情,却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么多感触。 当然这条圣道他也非常喜欢——圣道上用彩色的瓷砖拼贴出了狮子、野牛、龙……很多很多的猛兽,象征着巴比伦人的勇武和他们对神明的虔诚。这座崭新的城门正是巴比伦如今强大实力的体现。 但他却从没有从旁人脸上看到过她现在的表情:既感激,又欣慰,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 仿佛这座伊什塔门,是为她而建。 两人逐渐行至伊什塔门两座相对的拱门塔楼之内。这一部分已经完工,因此没有工匠或是奴隶来打扰他们俩。 不过也因为整个工程将完未完,这一部分不予许外人进出。如果没有撒尔,伊南今天不可能有这机会,来到这里亲眼欣赏。 撒尔松开了她的手,头一偏比了一个手势。伊南会意,紧紧跟在撒尔身后,两人顺着一道狭窄的螺旋式阶梯,登上了伊什塔门的塔楼。 站在塔楼上,可以清楚眺望壮丽的幼发拉底河,一望无际的两河平原。 一转身,则是巴比伦城壮丽的城池,笔直的大道,密如蛛网的街巷,远在天边的神庙与高塔。 伊南忍不住有点走神:项目组里那些研究古建筑的研究员,这下子应该极其欢乐,极其满足了吧? 谁知撒尔径直带着她来到了塔楼正中,指给她看。伊南在一大片砌着瓷砖的墙壁上看见了一块泥板——一块嵌在瓷砖里的,朴素的泥板。 “这次翻新城墙,才发现了这块泥板。”撒尔向伊南解释。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为什么要向她解释这块泥板。但是他就是有这种感觉:必须如此,否则他一定会被后悔而吞噬。 “你……你能看得懂上面的文字吗?”撒尔问他身边的女人。 那是一千多年前的楔形文字——如今巴比伦使用的楔形文字的形式上已经发生了很大不同。而且据他所知,米底人,应该不使用这种文字的。 这块石板上的内容也很无聊:它是一块伊什塔城门建筑指南。 它记录了整座城门的规制,所用的材料,城墙上和地面上的图案设计,连具体几只狮子几只鹦鹉都记在了泥板上。 石板的最后是两行诗。 “若我忘记你,情愿我的笔忘记书写的技巧; 若我不纪念你,情愿我的口永远尝不出味道。” 最后的署名是——“希律”。 撒尔很熟悉“希律”这个名字,历史上有名的大摄政王,以公正严明与铁面无私而著称于世。 在看到这块石板之前,撒尔却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人也有这么细腻的心思,有那么柔情的一面。撒尔对此有些不屑一顾,只不过如果没有这幅石板,伊什塔门的复建应当没有那么容易。 摄政王将这些都记录在石板上,应该是希望他的心愿流传到后世,能够有人看到。 可是这举动很傻——摄政王希律想要纪念的人,想必是与他同时代的。流传到后世,除了给些小市民增加谈资之外,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 撒尔随口问了一句身边的女人,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再偏头看,只见这位“米底公主”,面颊上有一滴晶莹的泪珠,就此滚落,摔在脚下的陶砖上,摔了个粉碎。 说来也奇,就在这一刻,撒尔竟然感到心头的压力瞬间全部释放—— 执念被释放了: 他感到释然,他似乎终于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最关键的、最重要的,对方一一都看到了——他感受到了圆满。 谁知这一抹感情转瞬即逝,似乎它从来都不属于撒尔。 他的双肩微微震了震,来自内心深处的满足感开始迅速消失,被遗忘。 他又成为一直以来的那个自己。 他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他这是怎么了,竟会做这种傻事?亲自带人参观即将竣工的伊什塔门,而且还是一个他格外抗拒的女人? 他略带嫌弃地望着身边的女人,亲眼看她怔怔地伸出手,去温柔触碰石板上希律的名字。 这时撒尔才终于体会到了属于他的正常感受: ——这个女人,看起来这么聪明,为什么现在这么婆妈? * 终于,撒尔王子带着伊南参观了亟待完工的伊什塔门。 两人从塔楼的另一面下来,推开一座隐秘的门,两人已经站在了巴比伦城外。 在这里,工匠们正在完成城门的最后一些装饰工作。在明亮日光的照耀之下,已经被贴上墙面的宝蓝色瓷砖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