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李隆基给予了大哥无尽的哀荣,追谥其为让皇帝,以彰其当初谦让太子之功,并以天子之制归葬。一些御史认为如此不合制度,李宪长子也上表陈说父亲一生素退让,不敢当大号,李隆基一概不许。 李隆基一日杀三子,既而武惠妃逝去,由此心情黯淡许久。待杨玉环进入了他的生活,杨玉环那明朗的美艳及欢声笑语令他心情转为光明。不料此次宁王逝去,李隆基由此怀上了心事,心间又蒙上了一层阴霾。 这日四更之时,杨玉环尚在美梦之中,李隆基披衣而起,独自来到前殿之中。殿上方供有玄元皇帝老子及高祖皇帝李渊等人的牌位,居中处还置有从楼观山间寻来的老子真容。李隆基在侧旁净手洗面毕,即上香礼拜列祖列宗。 李隆基拜毕,即盘腿坐于蒲团之上,他闭目冥想,有若假寐。 恍惚间,老子从纸像上飘然而下,立至李隆基面前,庄严肃穆地说道:“汝当庆流万叶,享祚无穷。”言讫又倏忽不见,李隆基睁眼之时,唯见案上的老子画像正慈眉善目地瞧着自己,那眼神,充满着老子对后辈的无限怜爱。 李隆基一激灵,心中大悟道:“想是我日有所思,终于感动了老祖,果以诚应,莫非这就是难遇的通神吗?” 是时刚交五更,周围万籁俱寂,窗外漆黑一片。 李隆基想到此节,又复上香礼拜,心中祷念,感激老祖显灵。 李隆基近日郁闷的缘由就在于此了。大哥不过六十三岁,不料就轻易辞世,那么自己的寿数还有几许呢?世人恐怕难以说出自己的寿年到底有多少,也只好向老子祖宗求教了。 今日老子显灵,说出了“汝当庆流万叶,享祚无穷”之语,其中分明说到自己延寿无穷,李隆基由此万分欣喜。有此喜讯,他当然不能独享,就想将这番话告知李林甫等人。 李隆基现在不上早朝,李林甫却不敢怠慢,每两日至少要与牛仙客一起入宫禀报,且事无巨细叙说甚详,较之朝会之时所叙事体,多了何止一倍?李隆基嫌其啰唆,数次斥二人不可如此烦琐。李林甫当面答应,再入宫禀报时依复如是。李隆基实无办法,只好任他絮叨,却对他所言的大多数话来个充耳不闻。 辰时以后,李林甫与牛仙客果然双双入宫。他们到了李隆基面前,又复絮叨繁复。李隆基仅对其中要紧事儿问上两句,对其他事儿既不听也不问。 李林甫为何如此固执呢? 李林甫知道,李隆基非昏庸之君,他从人缝中拼杀而出,当然明白人性的幽微之处。自己谨慎小心,办事遵制而为,令皇帝无比满意,由此放手任自己施政。然皇帝果真对自己一直放心吗?李林甫知道皇帝对世上之人能信任者,唯其自身而已。自己若疏忽大意,稍稍办错一二件事儿,或者让皇帝瞧出了自己有机心,那么这种暂时的信任就会化为乌有。 李林甫明白自身的位置,这个天下是皇帝的,自己无非帮皇帝办事而已。皇帝不上早朝,不想管琐碎事儿,自己务必事无巨细向皇帝禀报。因为,皇帝可以选择不听,若自己不禀报,就是自己的错处了。 李林甫与牛仙客向李隆基叙说了一个多时辰,方将朝政之事说完。李隆基愈发不耐烦,说道:“唉,你们莫非想气倒我呀?我早就说过不想听这些劳什子琐事,你们偏要来烦我。” 李、牛二人躬身答应,李隆基瞧他们神色,知道他们下次再来时还会如此,也就懒得再说。他想起了自己与老祖通神的喜事,脸上恢复一些笑意,就将过程向二人叙说了一遍。 李、牛二人闻言对视一眼,急忙双双下跪拜贺。李林甫颂道:“陛下盛业昭如日月,玄元皇帝由此显灵,此为陛下之幸,庶民之福。愿我朝千秋万代,永享祚业。” 李隆基令二人平身,满意地说道:“梦之正者,是谓通神,于惟圣容,果以诚应。玄元皇帝显灵,实为我朝之幸啊。” 李林甫想起李隆基此前依梦入楼观山寻到老子真容,今日又与老子通神,心中就晃过一种念头:历代大唐帝王老年时皆倾向崇道,以祈求长生,莫非当今皇帝也有此症吗? 自从高祖皇帝李渊将道祖老子奉为自己先祖,道教遂成为第一国教。以当时信众而言,崇佛者最众,佛道两家屡有争竞之事。然道祖老子为皇家祖宗,佛家就难以逾越这道坎儿,只好屈居第二。说也奇怪,历朝皇帝到了老年之后,不约而同地选择炼丹修道,以祈求长生。太宗皇帝李世民应该属于最明白事体的皇帝,他也不能免俗,五十岁就开始炼丹服用,最终仅活了五十二岁。 李林甫心念至此,就小心地说道:“陛下潜心国是,终不能全晓玄元皇帝显圣之真迹,若有道家饱学之士在侧详细解释,则更有裨益。” 李隆基闻言叹道:“是啊,那张果神仙不知飘然何方?他若在此,当能释去存疑。” 张果即是后世传说八仙之一张果老的原型。他自称为帝尧时代的大臣,此时已活了三千余岁。开元二十二年,李隆基派人至恒山将他迎到东都洛阳,张果将量命、炼丹、幻术诸法演示了一遍,颇显神奇灵异之能,令李隆基开了眼界。不过李隆基此时心思还用在治国之上,不想深究,张果不久就离开洛阳。 李林甫道:“陛下,张果神仙虽不知所踪,然臣听说中条山有一位叫叶法善的道士颇有异能。陛下若想释疑,可派人将其唤来。” 李隆基道:“叶法善?此人道行如何?李卿见过他吗?” 李林甫闻言大震,知道皇帝忌讳大臣私交方术之人,遂辩解道:“臣也是听太史局之人说过此人,至于其道行如何,臣惜不知详。” 牛仙客也说道:“陛下,臣也听过叶法善颇有神通。若将他召入京中,一试便知。” 李隆基此时心系道法,遂令李林甫派人去唤叶法善。 大凡道士施法,或念咒烧符,或木剑施法,或星宿算命,诸如此类,实为大同小异。如叶法善这等名气较大的道士,无非障眼法儿比寻常道士要高明一些,由此名气愈彰。 叶法善见了李隆基,将其法术展示了一遍,另借助灵符及星宿之法,神秘地告诉李隆基可以“享祚无穷”,使李隆基对神仙之事深信不疑。李隆基应叶法善之请,为其撰写了《叶尊师碑铭并序》,其中写道:“或潜泳水府,或飞步火房,或剖腹涂肠,勿药自复,或刳肠割膜,投符有加;或聚合毒味,服之自若,或征召鬼物,使之立至;呵叱群鬼,奔走众神,若陪隶也。故海内称焉。千转万变,先朝宠焉。”由此将叶法善演示的种种神奇之事,以皇帝金口将其肯定下来,叶法善的名气由此更大。 叶法善估计是一个幻术和杂耍的高手,其披着道士的外衣在李隆基面前演法,竟然使李隆基深信不疑,看来其施法颇为独到。 李林甫既然感受到皇帝崇道日甚,他由是颇费心思,以迎合圣意。 叶法善面圣果然使龙心大悦,李林甫也因此得李隆基的夸赞,说他荐人有功。李林甫行事绝不愿简单重复自己,他若再荐道士至皇帝面前,即为蠢才了。 李林甫那日回府后,又在“精思堂”内待了许久,将事儿想明白后方才出堂。 李隆基现在动辄赏赐臣下,且赏物甚厚。岁初之时,李隆基将城东的薛王别墅赏给李林甫,此别墅建于林亭幽邃之间,风景绝美,其建造奢华程度不次于城中豪宅。李林甫的媵妾日多,他又碍于名声不敢造新宅,由是宅内人满为患。现在有了这座别墅,实为雪中送炭。李林甫就将媵妾分出一部分移于城东别墅,还在那里置有女乐二部,每至闲暇之时即入别墅享受齐人之乐,这里远离京中也不招摇,颇合李林甫心意。 李林甫这日在堂中想明白了两件事儿,首要者为此事如何做?其次选何时机去做? 此时将届新年,京城飞雪中洋溢着浓郁的过年气氛。中国人自从有了过年的习俗,每至此时要享受着年货的丰裕,并祈盼来年更为丰裕。且年成较好之时,其心情更好,这个年味也似乎要更浓一些。 每年元日,朝廷例行早朝大典,以庆贺新年。李隆基现在虽罢早朝之事,然其崇信神仙,这个早朝大典却是必办无疑的。 晓漏之前,王公、宰相等重臣自各自宅中奔往兴庆宫。他们皆以桦烛百炬拥马而行,此时的长安城中,因百官居住地各异,就见各条街道上皆有火炬耀目,近观之又见队列中杂以衣绣鸣珂,由此焜耀街陌。是时因光照全城,时人谓此时节为“火城”。群臣集至勤政楼,李隆基此时入内升至御座之上,先由群臣拜表称庆,再由礼部员外郎宣读诸道贺表,其后由李林甫代表群臣跪读贺章。 这些仪式皆依序而为,仪式全部结束后,皇帝与百官共进早膳,随后百官各返其家,继续他们的假日生活。 李林甫读完贺表,又伏地叩首大声道:“陛下伟哉功业,使万众景仰,得玄元皇帝垂青。陛下,今日入朝之时,臣又知天降祥瑞之事。” 李隆基此时最喜祥瑞之兆,何况今天为新年元日,若有祥瑞,至少可护佑一年,遂大喜道:“卿言祥瑞,从速说来。” 李林甫禀道:“臣行到宫门之前,就见一人上前拦住马头,说有要事禀报。臣不识此人,那人自称为陈王府参军田同秀。” “嗯,他欲说何等祥瑞之事?” “臣问其详,田同秀不肯叙说,让臣将他引见至陛下面前,他方肯说出。” 李隆基脸色一寒,斥道:“一个王府参军,又能见什么祥瑞之事了?哼,他许是沽名钓誉之人,不过想见朕一面吧?” “臣当时也这样想过,就盘问了他一番。臣向他晓以利害,田同秀颜色不改,坚执要见到陛下之后方才说知。臣见他不似作伪,就令人将他看管于宫门之处。” 李隆基想了一下说道:“也罢,让他进来。李卿平身,你为妥当之人,应该不会看走了眼。” 田同秀怯怯地被人引领入殿,其向李隆基见礼,李隆基森然问道:“田同秀,你有何祥瑞之事?速速说来。” 田同秀说话还算畅快,其叩首道:“陛下,小人晓漏之时出室观看火城之景,行到丹凤门之前,忽然见门上方火光之中现出玄元皇帝真容。玄元皇帝俯身告诉小人一番话,并让小人速速禀告陛下。” 李隆基闻听玄元皇帝显灵,脸色顿时郑重,身子不觉起立,急急问道:“玄元皇帝现身,其言语定是非同小可,玄元皇帝说了什么?” “玄元皇帝让小人转禀陛下九个字,其说道:‘我藏灵符,在尹喜故宅。’陛下,不知这尹喜为何方官吏?玄元皇帝为何垂青此人呢?” 李隆基和群臣闻此言语,心间不由得会心地一笑。想是田同秀身为参军,毕竟为莽夫一个,其虽知玄元皇帝的名号,却不知玄元皇帝当日入函谷关之时,正是得函谷关令尹喜相请留居,世间方有了五千言的《道德经》。 李隆基闻言脸色又复郑重,其双手合十,闭目仰头祷祝了一下,然后睁眼说道:“高将军,你速速带人前往函谷关,去寻玄元皇帝所藏灵符。” 高力士躬身接旨。 李隆基又转对李林甫道:“李卿,你可派人先将田同秀看管起来。若玄元皇帝所藏灵符为实,自有他的好处;若他胡言乱语,亦为大罪!” 高力士接旨后不敢怠慢,他带人顶着晓月繁星向东狂奔,望能早一点赶赴函谷关,以验田同秀所言的真伪。他们经过沿途驿站时连续换马,终于薄暮时分到了函谷关。 李隆基近年来崇道日甚,国库中又有用不尽的财货,对于道家圣地函谷关异常重视,近年来多次拨巨款进行修缮,函谷关的房舍焕然一新,变得美轮美奂。尹喜旧宅虽大模样依旧,其细微处也被修缮得异常精致。 高力士携来的百余人即在尹喜宅周围查找灵符,他们小心翼翼地不敢损毁圣物,耐心细致地翻看一石一瓦。半个时辰后,一人惊呼道:“找到了。”就见灵符藏于尹喜宅向西一百三十步的一块大石之下。 李隆基见此灵符,心中大悦,当即下诏为玄元皇帝建新庙,还同时追号庄子为南华真人。 群臣得知果获灵符,虽在假日之中,皆上表称贺。李林甫与牛仙客联名上表,其中说道:“函谷灵符,潜应年号,先天不违,请于尊号加‘天宝’字。” 李隆基接受了李、牛二人建言,当即下诏改年号为“天宝”,新年之后即为天宝元年,究其内心,他其实想通过改年号来冲淡大哥逝去给自己造成的阴影。 更改年号的同时,朝廷的官名也有改动。自天宝元年开始,中书令改称为右相,侍中为左相,尚书左、右丞相复为仆射,州改为郡,刺史改称太守。 田同秀因此功被授为光禄大夫。别人看到田同秀不费吹灰之力即获大贵,遂纷纷效之,清河人崔以清奏言也见到了老子,并藏灵符于紫云山,李隆基派人去寻找果然得之。东都留守王倕认为其中有诈,将崔以清捉拿按问,崔以清最终承认受了田同秀的启发,自藏灵符再假托为老子所言。 后来人们纷纷传言,田同秀所称灵符其实为他自己所藏。李隆基也不知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仍然信以为真。 至于田同秀是否由李林甫指使,此事已不可考。不过李林甫肯定从中受益不少,既然改元了,李隆基口赞心认的妥当宰相,自是还让他继续施政了。 第九回 七月七日长生殿 暮春三月广运潭 天宝元年三月初八,正是春和景明的天气,高力士陪同李隆基与杨玉环在梨园里待了一日。晚间回到宫里,高力士将诸事安排停当,即向李隆基请求出宫。 李隆基笑道:“你今日侍奉一天,毕竟有些累了。再巴巴地返回外宅居住,不怕往返折腾吗?” 高力士道:“今日母族有人来京,臣须去面见一回。” 李隆基知道高力士事母至孝,高母虽已逝去,其犹对母家之人以礼相待。高力士生在岭南,那里尚为蛮荒之地。其多年来散施财货,对家乡之人帮助不小。李隆基遂示意他可以离去。 高力士趁着月光进入宅内,家乡来人早已等直了脖项。他们寻高力士多为两件事儿,或求高力士替自己谋一出身,或求些财帛。高力士向来不吝啬,皆使来人满意而归,由此来人更多。对母家之人,高力士又多以礼相待,与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将他们所求事儿办妥,才返回寝室。 妻子吕氏虽与高力士无夫妻之实,但还是一个称职的女主人。她征得高力士同意收了数个养子养女,宅内器物甚精,她还享有朝廷五品的俸禄,实为令人尊崇的贵妇人。吕氏见高力士有些疲累,就亲手服侍他卧于榻上,边替高力士解衣边说道:“今日李相派人送来了一些礼物,妾推辞不要,来人却说李相得知岭南来人,由此致以心意,妾只好收下了。” 高力士疑窦顿生:“他如何知道岭南来人了?所送礼物为何?” “有潞绸、马蹄金等物,其价不菲。” 高力士“嗯”了一声,毕竟有些累了,很快闭眼沉沉睡去。李隆基不上早朝,由此也解脱了高力士,这一觉直睡到天色大亮。他醒来后又想起李林甫送礼的事儿,心中暗自叹道:实乃聪明之人啊!其既讨皇帝欢喜,又待朝中上上下下重臣一团和气,明白事体孰轻孰重,这宰相之位一坐就是六年,皇帝至今还没有换相的意思。 高力士与李林甫交往算不上亲密,高力士谨守本位,绝不与外臣交往过密。李林甫成为宰相的过程中,高力士间接地起过一点作用。裴光庭任宰相之时,李林甫暗中与裴光庭的妻子武氏勾搭成jian。武氏为武三思的女儿,而高力士的养父高延福出自武三思之家,武氏由此与高力士有了渊源。后来裴光庭病故,武氏找到高力士,让他在皇帝的面前说李林甫的好话,争取能使李林甫晋为宰相。高力士觉得此事不妥,遂不许。后来韩休为相,高力士在发诏书之前,将这个讯息告知武氏。李林甫得以事先告诉韩休,由此得到韩休的信任。高力士之所以如此,还是看在武氏的面上,却与李林甫毫无瓜葛。 高力士对李林甫不冷不热,李林甫却知高力士在皇帝面前的地位,明里私下皆热络得很,经常以各种名义前来送礼。 高力士对李林甫的示好无动于衷,其虽将礼收下,至多见面谢上一句,并无其他表示。他现在就心想,皇帝此前多以三年为期更换宰相,这李林甫却在宰相位上一坐就是六年,至今也没有下台的迹象,李林甫到底有何能耐呢?他的能耐莫非比姚崇、宋璟和张说的本事还要大吗? 高力士又想起了皇帝近来最喜欢干的事儿,他或与杨玉环双栖双飞,忙于编排歌舞,或求道法热衷神仙之事,对朝中政事关心不多。心间由此晃过一丝疑虑:皇帝莫非有些倦于政事了吗?皇帝之所以不愿更换宰相,那是皇帝以为李林甫没有野心,办事干练且稳妥,由此用着顺手。 高力士怀着这种心思起床,然后乘马入宫服侍皇帝。他行到宫门时,看到李林甫与牛仙客已候在那里,遂拱手致礼问询一声,既而匆匆入内。他边走边想道,这李林甫身上长处甚多,仅他如此勤谨依序办事的不苟精神头儿,其年年如此,日日如此,委实令人赞叹。 李隆基是时刚刚起床,杨玉环毕竟年轻,犹沉睡在香梦之中。李隆基洗漱用膳毕,即召李林甫与牛仙客入内。 李林甫依旧长篇大论奏事,李隆基似听非听,在那里微闭双眼,脸上微露厌烦之色。待李林甫说到疏通漕运时,李隆基方睁开双眼道:“对呀,韦坚的那道奏书还是蛮有见地的,这漕运之事确实有些停滞,该是疏通一下的时候了。韦坚现为陕郡太守兼水陆转运使,致力于渭水的疏通,并以此为例建言疏通天下漕运,应当实施。” 李林甫道:“陛下所转韦坚奏书,臣与牛相认真读了数遍,正是基于此,请陛下示户部拨出专款疏通天下漕运。另韦坚言道,若自咸阳阻堰以绝灞、浐二水,向东建一条与渭水相平的渠道,再在禁苑之东凿广运潭,则天下货物可直达京师。臣等以为可行,也请陛下核准,并拨款营建。” 李隆基脸上就有了一些喜意,说道:“昔裴耀卿设法解决三门砥柱的难题,使运粮关中得以畅通;今韦坚建渠凿潭,可使天下货物直达京师,实为百利之事,朕照准。嗯,此渠潭若今岁开凿,何时能成?” 李林甫道:“凿此渠潭,无非一些土方之功,只要多上人力,至多一年可成。” 隋代奠定了当今漕运的基础,其共开凿运河五次,使天下水网大致联通,到了唐代,又在隋代水网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完善,运河使用日久容易淤塞,务须疏通,如此方保舟船通行无阻。 由于水路通畅,舟船越造越大,多数船只能载货万石以上,仅cao驾人员就需数百人。船大的好处,就是载货越多,获利愈丰。遂使天下诸津,舟航所聚,旁通巴、汉,前指闽、越,七泽十薮,三江五湖,控引河洛,兼包淮海,弘舸巨舰,千轴万艘,交贸往还,昧旦永日。 李林甫与牛仙客离去后,李隆基问道:“玉环起床否?” 高力士答道:“娘子正在洗漱。” 李隆基道:“高将军,如此暮春时节,正是到曲江游赏的时候。你去问问玉环,看她有兴趣否?” 杨玉环正是年少好动的年龄,焉有不允之理?高力士出外吩咐了一声,乘舆当即备好候在殿前。自兴庆宫至曲江有复道相通,皇帝此去曲江不用招摇过市即可直达。 因为要等杨玉环用膳兼梳洗打扮,李隆基与高力士就在前殿等候。李隆基此时若有所思,问高力士道:“高将军,知道何为太平天子吗?朕近十年不出长安,而天下无事,朕可以高居无为,此就是所谓的太平天子吧!” 高力士见李隆基微露自诩之意,当即顺势恭维一番。 李隆基闻言心里十分熨帖,叹道:“我即位至今已三十余年,从一个弱冠青年至于老者。唉,其间的酸甜苦辣,你一直随我身边,应当最为明晓。” 高力士回忆起走过的日子,当然明白皇帝在其间付出的辛劳,心中于是感触万分。他此时忽然忆起晨起时的思虑,就想为皇帝提个醒儿,遂说道:“陛下这些年来勤政不辍,譬若择相一事,陛下用心良苦,然择人甚准,由此对国家裨益良多。” 能选良相,实为李隆基的得意之事,他因此感叹道:“是呀,遥想开元之初,功臣皆据重位,我逐郭元振、张说和刘幽求等人,断然起用姚崇。虽博来了不善待功臣的骂名,对国家而言,得益良多。” 高力士想将话头引入正题,接着言道:“对呀,陛下自拜姚崇为相始,仅用一主一辅两名宰相,对他们放权甚多,又不许主宰相任职太久,臣后来拈指算来,其任期约在三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