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不知
“明天”,顾明月把身上的火红披风解下来给穆蕴披上,躲在他怀里,看向众人道:“我们往东走吧。” “东边至少还有二三百里的沙漠”,长毛摇头,小姑娘不会觉得东边的仙人掌多那边就好吧。 “万一沙漠边还守着离国羌国士兵呢?”顾明月说道,“东边长着很多仙人掌,证明那边地下的水分比较充足,很可能有个绿洲。而且你现在不是也找不到路吗?” “…”这小姑娘说话还挺噎人,长毛道:“粟裕关以及周围几个关口都有兵,不可能让那些兵崽子逍遥太久。还有啊,顾姑娘,我告诉你,这个沙漠里没有绿洲,你别抱希望。我们是万万不能再往东的。” 宋知看向顾明月:“长毛曾经穿过这个沙漠到东边去看过,听他的没错。” “我们已经决定往东走”,穆蕴说道,一下下顺着顾明月略有些干涩的长发,“粟裕关那天白日烟火升空,恐怕早被离国人占领了。” 此话一落,众人见变了面色。 卢三不怎相信道:“不能吧,就那几千兵?粟裕关可是一个大关,关内三千精兵呢。去年五千人来攻都没攻下,就那几千兵!” 其他人面色沉重不语。 穆蕴淡淡道:“不是预谋已久,离国羌国敢在中途伏击送嫁队伍吗?” 既然预谋良久,那肯定有周密的安排。 没人再说话。 “睡吧”,穆蕴抱着顾明月躺下来,用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看着像裹在一个蚕茧里面的两人,围坐在火堆旁的人饶是心情沉重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虽然三个夜晚他们都是这么睡的,这个时候更不用讲究,但众人总有种感觉,好像对他们来说困在沙漠中与在风景秀丽的地方游玩没什么差别。 … 隐隐的狼嚎声响了大半夜,天将亮时,沙漠才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穆蕴睁开眼睛,见怀中的翩翩睡得香甜,唇角勾起一个笑容,轻轻在她冒着温热气息的脸颊上亲了两下。 看向远方,目光深沉。 昨晚的狼嚎声有些不对…离国有一个行业叫驱狼人。 驱狼人与狼同吃同住,能将一群野性天成的狼驯得比狗还听话,他们还能够通过狼的嚎叫声辨别简单的信息,可以说有时候一群狼比上千士兵更好使。 比如在追赶逃入沙漠中的人时。 … 沙漠边缘,离国士兵已经将有用的东西收拾起来,八九百尸体则被他们堆在一起焚化了。 营帐内,两个将官盘坐在羊毛毡上,看着跪坐在对面的一个满脸鱼鳞斑的弓腰老人,其中一人正在问:“怎么样?我国进去沙漠中的那些兄弟,有没有和你这些狼汇合?” “军爷们凶多吉少”,弓腰老人没什么表情,“我的狼昨晚只咬死二十五个大庸人,他们似乎很厉害。” “他们厉害?”另一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庸最厉害的兵,那位李将军,还是被属下护送着,才逃进沙漠里呢。你的狼又不会说人话,做不得准。我们再等一天”,说着看向同伴,“如果还没有人出来,我率队去接应。你在这里看着,只要大庸人出来,全部射杀。尤其是他们的公主和那位李将军,然后割掉他们的头,祭奠敏娜公主和支大人。” 同伴神情严肃的点头。 弓腰老人沉默无言,等这两位将官摆手,才后退着出了营帐。 他看向黄沙一片的沙漠,脸色凝重,这个塞客大沙漠里,竟有一个巨大的阵啊,困进去就出不来的。 他不敢现在召回狼群,只希望宝贝们能多活着几个出来,千万不要乱走踩到阵里。 狼群即便再聪明,也看不出沙漠里有什么阵,更猜不到主人的想法,它们只知道循着气味追踪散落在沙漠里的人,然后一口咬死,如果肚子饿的话就吃掉他们。 离国将官根本不担心这些狼有可能伤害到己方士兵,一来沙漠里大庸的人数远比他们派去追杀的人数多,二来他们这些生活在风沙里的人和生在繁华地的大庸人味道差很远。 狼宝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正如他们所预测的,在已过去的三天三夜里,群狼没有伤害一个羌离士兵。 太阳出来,沙漠中一片烁金。 一头牛犊大小的狼在沙地中嗅闻,它身后跟着二三十头体壮凶猛的狼群,然而那些狼的体格没有一个超过它。 头狼突然朝着某个方向低吼两声,迈动四肢无声前行,越走越快,四蹄抬起落下,渐渐成一条直线飞奔开来。 后面狼群加速跟随。 … “百夫长”,萎靡的离国士兵突然睁大眼睛,“那那是狼群,我们怎么办?” 已经被困在这个地方一天一夜的离国士兵,精神早就趋于崩溃,此时看到最前面迎风奔跑目露凶光比一头牛犊还显得高壮的头狼,差点掩面大哭。 百夫长拿起长枪,戒备地指向遥遥过来的狼群。 然而狼群却在距离他们有十几尺的地方停下了。 二十几个士兵丝毫不敢松懈,手持长枪看着那群狼眼睛眨也不眨。 他们没想到那群大庸人这么能跑,他们追了三天甚至一个都没找见,更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被沙漠困住了。 三天下来,除了早晨结在铁枪上的霜花,他们什么东西都没有吃。 握枪的手在不停地发抖。 别说这么多狼,只前面那一头,他们对付起来就很吃力。 头狼迈动前肢,百夫长立即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这边似乎有什么令它惧怕的东西,片刻后,头狼扭头,继续朝另一个方向狂奔。 直到狼群跑远,百夫长才一下子扶着枪杆坐在地上。 “百夫长,我觉得”,一个小兵不那么确定道,“刚才那些狼,好像是吉大老人养的。” 此话落下,又有几人点头附和。 “怎么不早说?”百夫长跪起来,看向狼群消失的方向,懊恼道:“它们刚才,很有可能是来带我们走出这个怪圈的。” 哀嚎后悔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有个年纪不大的士兵甚至抹了把眼泪。 百夫长扶着枪站起身:“我们朝着狼群刚才站的地方走,一定能够走出去。” 头狼的确是闻到熟悉的气味,想要来和自己人汇合的,然而它对危险的敏锐感觉超出人类想象。 它看不出这里有什么阵,却强烈的感觉到那片站着一群自己人的地方很危险,所以犹豫片刻,他决定带着自己狼行动,不和这些愚蠢的人类合作了。 一群狼在沙地上飞奔,惊得两只拱出沙子找东西吃的沙鼠快速缩回去,钻到沙层深处。 … 婢女捧着一个面饼子递给庄玉公主,饼子却马上被用力地打下来,滚在沙子里。 “公主”,婢女的嘴唇青紫,还没有从夜间的严寒中恢复过来,拾起面饼握着,“只有面饼子了,您将就着吃点吧。” 这面子是士兵从刀上刮下来寒霜,等霜化成水,倒在他们随身带的面粉中搅拌搅拌,双手团成球再按成饼夹在火上烤出来的。 霜水毕竟不多,面饼子开着许多裂纹。 庄玉嫌弃地看了眼沾着沙子的面饼,如此粗陋的食物,还是那些不干净的兵用沾过血的刀上霜做出来的,她宁可饿死也不吃。 “你们去给我找些吃的”,但已三天没吃饱的肚子不答应,庄玉摸着腹部,朝围坐在火堆旁一语不发的士兵大声道,“快去啊!” 这一行人有将近四十个,可以称一声主子的有王廉高居平,还有公主和三个郡主,六国使者大人,以及昨天下午与他们遇到的李度、李敬几人。 本来他们逃到沙漠中的人有一百多,但是三天三夜过去,抵抗力弱的十几个婢女冻死得只剩下两个,前天被离国士兵追上,死伤三四十,昨晚被狼群围住,又死伤三四十。 在缺吃少药的酷寒沙漠中,伤基本和死没差别,受伤的人大部分都被他们在行走中自觉不自觉地丢下了。 昨晚与狼群搏斗中,李度腹部被抓伤,若不是他意志力坚强,也早就倒下了。 此时他正坐在火苗渐渐弱下去的火堆旁,腰际露出被血染红的棉絮,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将最后一块干硬的面饼送到嘴里,冷冷道:“要么吃面饼,要么饿着。” 士兵们都只管吃自己的,连抬抬眼皮的意思都没有。 “李度,这就是你对本公主说话的态度!”见这些人全像是没听到自己的话,庄玉的脸色难看至极,双眼怒睁牙关紧咬,“好,都给我等着,出去后我定要向皇兄说一说沙漠里这几天的遭遇。” 士兵里响起几道意味不明的嗤声。 其他说的上话的人都懒得理庄玉发飙。 贺明鹰将一块奶酪递给捧着干硬面饼子在吃的傅萱,低声道:“只有这一块,王妃放着慢慢吃。” 傅萱没说话,接过来揣到袖口中,继续吃干面饼。 贺明鹰叹口气,有离国弄着一出,边境小国恐怕要危险了,当初就不该接受离国使者加入朝贡队伍中,或者不和他们一起出关… 不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嫁妆丢了,跟着他出来的人死了一多半,回去后他怎么面对他们的亲人? 正在贺明鹰沉思之际,庄玉公主和佳纹郡主又开始了绵里藏针的对话。 他不由嗤笑一声,这两个女人昨夜就该扔到狼群中,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种闲心。 秦毅扶着受伤的右臂往旁边坐了坐,他现在只想活着走出沙漠,回去好好孝敬母亲。 杨沁雅的自私阴暗在这三天得到淋漓尽致的印证,昨晚被狼群围住时,那只狼只是才咬住她的衣摆,她竟然尖叫着把一直护着她的大丫鬟推了出去,秦毅当时喉咙干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又一条狼扑来时,他虽然震惊于她的狠,还是惯性地上前为她挡住,然而他遭到和那个大丫鬟同样的命运。 若非一个士兵随手拽他一把,他如今也是被狼群分尸的人了。 “毅哥哥”,杨沁雅眼眶红红地蹲在秦毅旁边,低着头道:“昨晚我只是吓坏了,根本没想要推你的。” 刚才被庄玉讽刺她昨晚的行为,注意到周围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鄙视,从进沙漠里就比较照顾她的服国使者根本不再管她,甚至秦连毅也像没听到庄玉对她的为难一样。 杨沁雅虽然最看不上秦毅,但是见他这个对她关爱非常的人目光冷漠,她立即慌张不已。 如果连秦毅都不管她,在这茫茫的沙漠中,她还能依靠谁? 对于杨沁雅的解释,秦毅点头平和道:“我知道,你平时连大一点的狗都怕,我理解。” “毅哥哥,你真好”,杨沁雅闪着泪花的眼中扬起笑意,看起来非常动人。 秦毅却从没有哪一刻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更恶心。 杨沁雅将一直握在手里的面饼掰下一块留给自己,其余的全部递给秦毅,笑道:“你好久没吃东西了。” “谢谢”,秦毅不像之前那样推拒,说要她一定吃饱什么的,而是伸手接过来,一口口吃了下去。 他不属于朝廷队伍里的人,那些士兵分饼子给他他都没要。 不是不饿,而是他腰里带着干粮,现在还有两个馒头,他就不想占别人的。 之前秦毅已经背着众人给了杨沁雅好几次牛rou干。 牛rou干很贵,他只有一小包,本是放着在行程中饿时嚼一块补充体力的。 在沙漠中担心杨沁雅撑不下去,他总会在别人没注意到时给她几块。 三天三夜了,他只吃一个馒头两块牛rou干。 这种做工粗糙的牛rou干,杨沁雅以前绝对看不上,但现在咸咸的带着rou香味的牛rou干却比硬得硌牙的面饼子强许多。 当秦毅接住面饼子时,杨沁雅微微一愣,继而不在意地笑了笑,余光注意着他的动作,为了不被人发现秦毅有好东西,她又不着痕迹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秦毅见她如此,只觉心底的恶心和寒意几乎上涨到嗓子眼儿,他往旁边侧侧,专心嚼干饼子。 杨沁雅不由皱眉,目光时不时看向秦毅。 “yin货”,服国那位大人突然用标准的帝京口音骂了句,看向王廉,“幸亏是离国兴兵,不然我们三皇子岂非要娶一个yin荡货!如此看来,你们国家的贵族女子,还不如我们服国掏大粪的女儿高贵。” “闵大人!”王廉深深皱眉,“你的形容未免太过了。” 杨沁雅也是的,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吗?总往一个年轻男人身边凑是怎么回事?现在还差点扑到男人身上!真是丢人! 闵大人冷笑,看了眼惊讶地看向他的杨沁雅,毫不客气道:“这三天足够我看得清楚,她跟那个年轻人说话时,那副表情比青楼妓女还yin荡。如果这里有床,她恐怕早拉着现场能给她好处的任何一个男人上床去了。” “你”,杨沁雅羞恼交加,指着服国使者说不出话来。 服国使者早就看不过眼,见这女人又露出那种梨花带雨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甚:“如果知道你们大庸的贵女是这幅贱像,你们倒贴再多嫁妆我们也不要。” 杨沁雅气得捂脸大哭。 其他人都像没听到这些话,兀自无神的歇息。 庄玉掩嘴忍笑,真没想到啊,服国这位闵大人说话这么毒! 但她很快笑不出来了,只见一头头目露凶光的灰狼无声出现在四周,将这一群人团团围住。 李度叹口气,握住刀柄,看向那头牛犊子一般的狼,心想今日恐怕要葬身于此了。 “李敬,王镇,刘风”,李度的声音平静,在一双双凶狠狼目的注视下用讨论吃什么饭的语气道:“待会儿我打开西南方向的缺口,你们护送着大家快走。” “大伯父,我和郑纬他们几个断后”,李敬说道,“您一定得好好走出这个沙漠,您不是还要找一个小姑娘吗?万一她出了什么事需要您救呢。” 李度笑了笑,猛然迅疾地抓起一把还带着火星子的灰向西南方那几只狼撒去。 狼嚎响起,头狼一跃上前,厮杀开始。 庄玉躲在婢女身后大喊:“刘风,李敬,你们还不快去前面开路!” 王镇还有其他几人都或多或少地受着伤,流了血,狼说不定就是被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护送他们岂不是永远摆脱不了这群狼? 这几人在后面做rou盾,他们才能真正安全。 李敬看了庄玉公主一眼,抬枪挑开一条从背后扑向大伯父的狼。 … “又有狼叫”,长毛皱眉,看向狼嚎传来的方向,“难道沙漠里人多了引得狼也多了。” 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就有不少被动物啃咬过的残肢,有士兵有婢女有随从还有异服的六国人。 顾明月紧紧握着穆蕴的手,手心汗涔涔,“听声音应该不远,我们去看看吧。” 穆蕴没有异议,在这个总有阵法显现的奇怪沙漠中,还是人多点安全些。 其他几人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长毛说道:“把我们剩的这些树枝都点起来,一人拿一个,狼怕明火。” … 沙地上血迹斑斑,受伤倒在地上的人比倒在地上的狼多一倍。 郑纬正将刀柄塞进滴着涎液的狼嘴里。 三头狼夹击李敬,从他胳膊上腿上接连不断地撕下来好几块rou。 李敬疼得大喊,喊叫着却依旧挡住想要绕开他往西南追去的狼。 王镇的胳膊被一只狼狠狠咬着,怎么都扯不下来,便笑着抡起手臂,以臂上的狼砸不停涌上来的狼。 另外两三个小兵拿着枪胡乱戳刺时不时扑上来的狼。 李度受伤最重,那些狼似乎知道他是这些人的领头人,集中大部分狼力攻击他。李度捂着崩裂的伤口,挥刀坎在跳跃过来的狼背上,晃晃有些发晕的脑袋,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远处跑过来几个举着火把的人。 最右面的女孩子,不就是翩翩吗? 小姑娘没事,看来穆蕴这个人对她还是不错的,他倒是可以放心了。 晕倒前,李度似乎看到她朝这边扔个什么东西,准备咬在他咽喉的狼立即转头怒吼… 李度既担心又想笑,这孩子有身手了?不错不错! “李国公”,顾明月拿火棍打走围在李度周围的狼,才看到他身下的沙子被染红了一大片,蹲下身扯开那些可以拧出水来的棉絮,果见他腹部几道深深的抓伤,血还在不急不缓地往外渗。 顾明月头皮发麻,忙将早晨剩下的三四块仙人掌用帕子包住,在沙土里倒灭火棍,将手帕放在膝盖上快速地捣碎。 “死没死?”穆蕴护在顾明月周围打着时不时扑过来的狼,抽空回头看一眼,忙道:“小心别伤到手。” “没事”,顾明月快速地说道,“你小心。” 长毛几人都是好手,又拿着火棍,再加上狼群刚才被李度一行人消耗掉许多体力,因此不一会儿就呜呜地威胁着后退跑开了。 邹大伯举着火棍走过来,看看躺在地上的人,摇头道:“我看这人是不成了,顾丫头别费劲儿了。” 顾明月直接撕烂李度的外衣,裹着仙人掌碎在他腰间紧紧捆扎两圈,看向不远处一个狼尸,说道:“李国公是个还算好的人,我再喂他些狼血,希望他能撑过来。” 就算最后还是死了,她已经尽力也不会愧疚。 穆蕴想起这个李度曾经打过翩翩的主意就气不顺,不过还是走过去将狼尸的脖子上抹个口子。 顾明月忙提醒道:“把狼提过来。” 穆蕴更不爽了,不过对上她的眼睛,他心中那些不着边际的担心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对翩翩来说,这李度和那个受伤的中年商人没什么差别,他若是斤斤计较,不存心把事情扩大化吗? 想到这点,穆蕴立即倒提着狼尸过来。 处理情敌的最好方法,就是把他们虚化成无关人。 顾明月掰开李度的嘴,让狼血顺利地滴到他嘴里。 穆蕴看着翩翩的手,怎么想都很不爽,觉得狼血补得差不多了便扔掉狼尸,拉住顾明月的手拿出帕子仔细擦擦擦。 那边,李敬王镇几人都还有清醒的意识,虽然受伤不轻,倒是自己都能处理伤口。 稍后过来的商人们见这里还能坐的几个人都是一身的血,当即贡献出来自己没吃完的仙人掌。 老刘笑道:“这个东西止血可好使了,你们快嚼碎往伤口上敷一敷吧”。 “仙人掌!这可是好东西啊”,王镇支着被咬得见骨的手臂,伸出受伤较轻的那只手拿起一块带着刺便送到嘴里,“酥脆甘甜,能和家里夏天的甜瓜相比了。” 小胡子笑道:“你们肯定干渴了很久。”他一开始吃仙人掌时也吃出了甜味呢,不渴时才发现其实不是甜的。 一块仙人掌吃下去一半,王镇才开始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其他人就没有王镇这么心大了,拿到仙人掌便嚼碎敷在伤口上。 只用汁水润润口。 别管这是不是治伤的药,能使伤口感觉清凉些便好。 李敬大概地把身上出血多的伤口敷住,就一瘸一拐地走到顾明月旁边,蹲下来看看大伯父的脸色,问道:“姑娘,你还有什么法子没有?我们李家全靠大伯父一人撑着,他千万不能有事啊。” 顾明月摇摇头,想起什么看向穆蕴:“你带的养神丸还有吗?” “没有了”,穆蕴说道,“进沙漠那时追兵不断,我都当弹珠扔了。” 不说还好,一说倒让李敬心疼的不行,养神丸,虽然听名字不是什么治伤奇药,但能保一口精神就是多一些好起来的机会。 人竟然都当弹珠扔了! 李敬担心地跪在沙地上。 郑纬近身刀法最好,伤得最轻,只脚腕上被狼吞一口,他走过来拍拍李敬的肩膀。从腰里摸出一个扁平的小铜壶,问顾明月:“我这里还有些酒,混合狼血给将军喝怎么样?” “不行”,顾明月摇头,“国公爷的伤口很深,喝酒只会让情况更严重。郑纬大哥,你还是放着晚上喝两口取暖吧。” 坐在那边的王镇单手撑在沙地上,长叹着:“人生就是一生一死,不能强求啊。” 这风凉话说的。 众人摇头无语。 … 因伤者很多,众人便直接转移到不远处一块比较平整的沙丘上去了。 宋知带着风雷门那几个人在附近找来许多细碎的荆棘根。 升起火后长毛割了许多块狼rou烤熟分给众人。 不用少主说,他分给顾明月的狼rou就是最大的。 他发现这小姑娘运气实在太太好了,只要想找东西,就没空过手,有时候运气这东西不信不行。 为了以后能蹭光,一些讨好是必须的。 顾明月觉得狼rou的味道很冲鼻子,后退一步摇头摆手,穆蕴抬手止住长毛又往前递了递的狼rou,平静说道:“这种狼是吃人rou长大的,我们不吃。” 吃人rou长大的! 长毛知道啊,而且每个准备吃的人都知道,狼吃人谁不知道。 可您别说出来好吗? 没见过多少血腥的商人顿时吃不下去了。 倒是其他几人都不在意的样子,他们什么没吃过,况且这又不是人rou。 顾明月和穆蕴去找仙人掌,邹大伯几人依旧跟着一起去了。 宋知放下狼rou也起身跟去。 王镇笑一声:“仙人掌哪有那么好找?” 长毛、卢三等五人留在这里保护这几个重伤的人,闻言摇摇头:“待会儿你就知道好不好找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出去找东西的几人回来。 看着他们衣襟里兜着的沉甸甸的块状物,王镇,李敬,郑纬,还有另外两三个幸存下来的小兵都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虽然上午时这些人拿出来不少仙人掌,但没人能想到他们出去一趟就能找到这许多。 王镇笑了笑,看来自己活着出去的可能性很大很大啊,老天爷这次若是不收他,那他以后就多做几件好事吧。 顾明月找仙人掌时捡到一只豁口的碗,拿回来用剥开口的仙人掌擦了擦,想要煮一些仙人掌糊糊喝。 没想到那几个兵身上还分散带着小半袋面粉,并且大方地拿出来做大家共同的口粮。 两天来总吃仙人掌,根本没有多少饱腹感。 看见这小半袋面粉,每个人脸上都有了笑意。 顾明月本来想亲手做仙人掌面饼的,邹大伯却摆手让她去一边休息:“大伯最拿手炕饼子,丫头就等着吃吧。” 顾明月笑了笑,放下豁口碗和穆蕴去旁边坐下来,她侧头看看另一旁平躺在地上的李度,见他面色没有变差,略微松口气。 转头就见穆蕴看着远方沉思,顾明月抬手在他眼前晃晃:“你在担心出不去吗?” “没有”,穆蕴抬起她的手亲了亲手背,“只是这几天让你受苦了。” 他本来并没有想带她进沙漠,却什么都没有带地让她在沙漠里过这么多天流浪般的生活。 “没有受苦啊”,顾明月枕在他膝头,笑道:“大家能保住性命,在沙漠里好好地活下来,很好。” 穆蕴轻笑,摸着她的头发,突然道:“出去后我给你洗头。” “嗯”,顾明月看着洒在手指上的阳光,“穆蕴,那些人真的攻破了粟裕关吗?家人不会有事吧。” “不会”,穆蕴的声音低沉坚定,“莫说几千番邦人,就是上万,只要他们往关内走,必败无疑。” 他的话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根据,但顾明月还是奇异地安下心来。 王镇看着亲密地坐在一起的两人,突然感觉回去就娶个温柔持家的妻子是个很不错的主意。 不到一刻钟,顾明月和穆蕴一人分到两张翠绿清香的薄薄脆饼。 邹大伯让年轻人把做好的饼子分给大家吃,他则还在满头大汗地忙碌。 “嗯,不错,用仙人掌汁儿和面烤出来的饼子真香”,老刘咬一口,点着头把脆饼折几折两口吃完,拿起腿边的棍子拄着走到火堆旁,笑道:“老邹,我给你看着火,你也吃着。” 前一刻还血雨腥风,此时坐在暖烘烘的阳光下,吃着清香的饼子,每个人却都感觉到分外可贵的满足。 “顾姑娘,这两个馒头给你烤着吃吧”,顾明月正吃着饼子,突然有个头发散乱,穿着一身不合身铠甲的小兵走上前来,递过一个苍绿布袋子。 “你是…”顾明月奇怪地看向这个兵,认了片刻才迟疑道:“秦毅?” “正是在下”,秦毅点头,看看自己的一身戎装,解释道:“路上不是追兵就是饿狼,只好捡一个死了的兵爷的铠甲套上。这馒头是我出关那天准备的,天冷,还没坏,烤烤跟新做出来的一样。” 秦毅此时十分庆幸自己没有跟着那群人一起走,从这些人身上,他感觉不到丝毫阴暗,吃到那两张薄饼时竟还感觉到几分幸福。 本来还担心出不去欠顾姑娘的金银还不了,现在再遇到她,能先还两个馒头也不错。 顾明月不知道秦毅的想法,摇头道:“不用,你自己放着吃吧。” 穆蕴一语不发地看着。 秦毅还想再说,突然觉得后背一阵阴寒,这才注意到顾姑娘身旁的男人神情有些沉,担心引起误会,他拱拳施礼便到一边儿去了。 找不到吃的东西时,再把馒头给顾姑娘一样的。 吃过午饭,宋知又带着几个手下出去找柴。 顾明月用那个豁口碗给李度做了碗仙人掌糊糊,微凉,让李敬端过去喂给他吃了。 “顾姑娘,大伯父还能吃东西啊”,刚倒出来一点大伯父就咽下去了,李敬顿时高兴不已。 顾明月过来看看,对李敬道:“你等会儿再捣碎几块仙人掌给他重新包扎一下。” “嗯”,李敬点头,嘟囔道:“老天爷保佑,千万要让我大伯父好起来,不然我回去怎么见奶奶和大娘!” 没多久,长毛和卢三拖一根柏杨枯木杆吆喝着走来。 宋知笑着跟在一旁,走近,对顾明月道:“很大的一棵柏杨木,我们定是沾了你的好运气。” 不然怎么这般顺利就找到一根枯木。 顾明月好笑。 “哪儿找着的?”王镇十分不解地走过来,抬脚踢踢枯木杆,“我们昨晚在这一片休息的,出去二十几个人把这一片都找遍了,怎么没见着这大家伙!” 长毛觉得少主说的非常对,他们能这么快找到柴,全是这两天跟顾姑娘一起出去找东西沾染到好运气了。面上只笑道:“沙堆里埋着呢,不认真仔细找可找不到。” 王镇并没有寻根究底的意思,眼看着太阳已经西斜,不管两条胳膊上都有伤,抽出佩刀,用伤势较轻的那条胳膊照树干中间就劈成了两半。 吃饱喝足,精神状态非常好,王镇带着内力,很快劈好一堆整齐的木柴。 … 夜幕罩下来,沙漠中有一片火光明亮的地方。 木柴充足,李敬便让把火堆烧得大些,然后叫上郑纬和秦毅,将李度抬到火堆二尺外。 李度在夕阳下坠时醒来的,睁眼便看到“长河落日圆”的情景,只一瞬间的景象却让他感触非常深刻。 听李敬说是翩翩救了自己,李度笑了笑,叫过来翩翩,见她面色还算红润,没有受多少烈阳寒风之苦,他点头摆手。 时至今日,李度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小姑娘和那穆蕴在一起很好。 此时刚被抬到火堆边,李度就从沉睡中醒来。 李敬说道:“大伯父,你醒来的正好,正要吃晚饭呢。” … 李度勉强坐起来,端着那碗翠绿的仙人掌糊糊一点点品尝。 任何调味料都没有的东西,却是他从未吃过的美味。 围着火堆,捧着薄饼的人,同样有这种感触。 大难不死,还能靠着温暖吃着清香的脆饼,是人生一大幸事。 “你看”,顾明月低声道,扯扯穆蕴的袖子,示意他看向旁边的阴影处。 那里正有只小小的沙鼠在低着头捡他们落下的碎饼屑吃,看它的样子还是幼崽,走近一圈人中间没有丝毫恐慌。 顾明月掰下两块脆饼扔到它前面,小沙鼠咀嚼的动作突然一顿,继而吱地一声便窜出去老远。 顾明月愣住,穆蕴忍不住揽着她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看到这一幕的人也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不想着把小沙鼠抓起来烤烤吃还喂它东西?小姑娘想的东西总是那么不可理解。 正这时,窜走的小沙鼠又一道残影似地跑回来,精准无比地用前爪子抱住那两小块脆饼再次窜没影。 这下子,现场众人都大笑起来。 顾明月同样忍不住想笑。 笑够了,众人吃过晚饭,安排好值夜的顺序,便相继躺下来睡觉。 顾明月和穆蕴一起值夜,寅时才轮到他们。 因此两人睡得很早,如同之前几晚一样,穆蕴把顾明月完全拥在怀里,不让一点寒意接触到她。 这几天很累,顾明月靠在穆蕴手臂上,亲亲他的下巴,几乎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乡。 穆蕴见她眨眼间呼吸平稳,不由宠溺地勾勾唇,嘴唇落在她鼻尖上亲了下,垂眼,看到拽着自己前襟的小手,他心里满满都是踏实的幸福感。 清晰的狼嚎声陡然响起,穆蕴脸上的点点笑意沉下,他抬手捂住顾明月的耳朵,听到狼嚎声中还有尖锐呼救声,他的脸色又难看几分。 其他人听到狼嚎,睡下的未睡的全部站起身来。 “怎么又有狼?”邹大伯惊恐说道。 宋知拿出一根火棍走了两步,长毛、卢三等五人赶紧跟上。 “少主”,长毛低声道,“会不会是门主?” 宋知说道:“我也是担心这个”。 说话间,女子的尖叫呼救声更加清晰,细辨至少有十几个人,脚步声正往这边而来。 很明显,他们是看到火光才向这边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