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虽然谢家独大很拉风,沐白还是克制住了激动澎湃的心情,说完此事就不再提任何政事,坐在谢殊身旁给她剥石榴,顺便说着相府里的情形。 “冉公子自公子离开后就一直闭门不出,族内事务倒是处理得井井有条,属下已经看过,没什么大事,就不一一禀报了。他还问了公子的近况,不过武陵王吩咐过不要将公子的任何消息透露给他,属下就没多说。” “嗯。”谢殊接过果rou放进嘴里:“严密监视着他,不要给他任何自由。” “是。啊对了,楚连还提出过要来见您,公子要他来吗?” 谢殊摇摇头:“算了吧,这里又不是谢家的地方,哪能如此随意,说让谁来就让谁来。” 沐白暗自高兴,他也不乐意楚连来,那小子这么黏糊,八成又要抢他饭碗。 吃完第三个石榴,一名婢女走入亭中,向谢殊行礼禀报说襄夫人来了。 谢殊立即坐正身子,襄夫人已经走了进来,夏日炎热,她身上着了件素色衫子,瞧着清清爽爽利利落落的。 “见过丞相。” “夫人不必多礼。”也不知是不是多心,谢殊觉得她今日态度有些暧昧不清,行礼时还眼神微妙地瞄了她好几眼。 起身后,襄夫人端过身后婢女手中的汤药,走近几步道:“这是我为丞相准备的补身汤,丞相快趁热喝了吧。” 沐白早对汤药有了心理阴影,不等谢殊发话就接过药碗放在桌上,冷着脸走到亭外,吩咐去将钟大夫找来。 襄夫人听卫屹之说过谢殊被人下毒的事,连忙道:“我可是好意啊,这药绝对没毒,丞相可以放心。” “夫人言重了,是沐白太紧张了而已。”谢殊一面打着哈哈,一面琢磨着她这态度转变的缘故,为免尴尬,只好找些旁的话题与她闲聊。 襄夫人却有些放不开,说话时总悄悄瞄她,跟忽然不认识她似的,反倒弄得谢殊心里七上八下。 钟大夫快步进了亭中,草草行了礼,为给襄夫人面子,十分含蓄地将药碗端去旁边验了验,回来后对她道:“此药方极为珍贵,夫人费心了,只是公子目前当务之急是要调养好根基,暂时还不适合服用此药。” 襄夫人脸上顿时露出失落之色,看一眼谢殊,怏怏行礼告退。 谢殊先吩咐沐白回相府去将皇帝赏赐的那几件玉器取来答谢襄夫人,这才问钟大夫:“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药有问题?” “那倒不是,只是……”钟大夫看了看门外,走到她跟前低声道:“襄夫人必然已经知晓公子的秘密,公子当多加注意。” “哦?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药是补……补……” “补什么的?” 钟大夫只好在她耳边将实话说了。 卫屹之当天深更半夜才回来,来不及更衣便来看谢殊。她一手支额,坐在房中翻看着什么。 他还以为她又偷忙国事了,还打算说她几句,走过去却见是一沓厚厚的美人图,好笑道:“你这是干什么?打算背着我娶媳妇儿去了?” 谢殊拉着他坐下来:“这是宫中选秀用的图册,我先给你挑一遍,选个身家样貌都不错的,嗯……还得乖巧。” 卫屹之抬手压住图册,眉心微蹙:“你说什么?给我选?” 谢殊转过头去笑了笑,随口般道:“有关我身子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卫屹之一时无言。 “我存着私心,与你共患难到如今,实在舍不得将你拱手让人,但我顶多也只能陪在你身边。你需要继承人,要娶妻娶妾都是应该的,我绝对不会介怀。” “可是我介怀。”卫屹之一脸不悦:“你那碗药是我灌下去的,就算你不能生育那也是我的错,你倒是宽宏大量,还好心的要为我选什么妻妾!” 谢殊有些无奈:“仲卿,你不会就是这么跟襄夫人说的吧?难怪她对我态度转变得这么快。” “这本就是事实。” 卫屹之将图册卷起,起身就要将之丢去窗外,谢殊连忙扯住他衣袖,要去抢夺,却被他反手一把抱住。 “看来你精力好得很啊。”他拦腰将她抱起,绕过屏风走去床边。 “哎,你……”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卫屹之堵住了她的唇。 谢殊身上的衣服被剥得精光,他语声沉沉,犹不解气:“我就是太纵容你了!”他托着她的腰贴向自己,“你真以为我对你毫无要求?其实我现在就希望你穿回女装,终日只待在我身边!无后算什么,你是生是死都要跟我在一起!” 谢殊搂着他的背说不出话来,连人带心都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卫屹之的怒气又悄然退去,手下轻抚,温和如细雨。但太过温柔也是种折磨,谢殊声如呜咽,在他怀中化成了春水。 他却像是有意如此,双手guntang,将她揉捏成各种形状。谢殊越是忍耐他越是要挑拨,欺身而上,攻城掠地,却又不疾不徐,扣着她的双手,极尽耐心…… 半夜外面惊雷声声,一直睡得深沉的谢殊居然被吵醒了。她披衣下床,点亮烛火,拾起地上那卷图册。 推开窗,外面已经落起雨来,她倚在窗边,自己将图册丢了出去。 卫屹之也醒了,散发披衣,走过来从身后搂住她:“先前是我把话说重了,你别在意。这些年你自己吃尽苦头才有了如今的地位成就,我却要你放弃,竟与外面那些瞧不起女子的人一样成了肤浅之辈了,其实我只是希望你能安心调养身体而已。” 谢殊覆住他的手背:“是我太贪心了,当初走上这条路时,做的就是孤独终老的准备,根本没想到后来会和你走到这步,如今却既想对谢家负责,又想要和你圆满。” “那也是我招惹你在先。” “嗯,这倒是实话。” 卫屹之闷笑起来,挑起她一缕发丝,与自己的头发结在一起。 “你要做一辈子丞相也好,什么都不是也好,你我已结发同枕席,以此为证,永不更改。” 谢殊垂下眼帘,双颊醉红,真如婚嫁一般,竟有些羞赧。 ☆、八六章 入秋后天气反复无常,皇帝大病未愈,反倒加重,早朝已经荒废了许久。 谢殊手上的政务因此重了许多,每日都要忙到深更半夜,通常最后都是被卫屹之提去床上强行休息。 二人越来越像新婚夫妻,同吃同住,连下人们都习惯了。这几日只要是看到苻玄在门外守着,沐白就自发自觉地给自己放假睡大觉去了。 霜降当日,钟大夫给谢殊添了一副补身汤药,大约是有宁神之效,她吃完不久就睡着了。 半夜忽然有人将房门拍得震天响,谢殊惊醒过来,就听沐白在外喊道:“公子,陛下驾崩了!” 她陡然一惊,身旁的卫屹之已经坐起身来,天光微亮,他也是一脸错愕。 二人匆匆整装入宫,远远就听见哭声。走入皇帝寝宫,后妃皇子们都跪着,只有皇后母子和深受皇帝宠爱的袁贵妃母子守在榻边,见到丞相和武陵王现身,起身彼此见礼,俱是神色哀哀,泪流不止。 “太后呢?”卫屹之问祥公公。 “回大司马,太后得知消息后就晕过去了,正在寿安宫中由御医诊治。” 卫屹之又问:“陛下临终可有遗言?” 祥公公抹着眼泪摇摇头:“陛下于睡梦中驾崩,并没有留下遗言。” 卫屹之看了一眼双眼泛红的司马霆,不再言语。 谢殊一直没有做声,等到百官到齐,才开口道:“下令全国为大行皇帝守孝三月,百官表率,违者严惩。另,国不可一日无君,着太史令挑选吉日,请太子殿下登基即皇帝位。” 众臣诺诺称是,又转身面向太子,行跪拜大礼。 是年冬,皇帝葬于鸡笼山帝陵,因其在位期间对秦作战有功,又接连收复兖、青、司、豫、梁五州,谥号成武。 诸皇子皆被封王外派,司马霆受封为会稽王,没想到真到了这一天,他出人意料的平静,只请求将母亲袁贵妃一同带往封地,没有其他任何出格举动。 次年春,太子司马霖即位,改年号元宁。 新帝登基,百官参拜。谢殊扶持有功,又身体不适,免行跪拜大礼,这是莫大的荣宠。她站在玉阶下,将司马霖郁郁寡欢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退朝时,王敬之走了过来,也是一脸忧色:“丞相可看出陛下脸色不对?看来他终究还是无意于帝位啊。” 谢殊淡淡道:“在其位谋其政,这是陛下的责任,推托不得。” “话是这么说,但他不止一次对在下说过,宁愿被封王外派,也不想被囚于这深宫之中了。若非皇后屡次劝说,只怕上次那样的让位之举还要再来一次啊。” “那太傅和皇后就继续规劝,直到陛下纠正了念头为止。”谢殊拂袖而去。 王敬之本是想听听她的意见,不想倒惹了她不快,只好作罢。 谢殊如今的权势已臻于鼎盛。更甚至,元宁元年的第一件大事竟然是百官上奏新帝,称丞相为国cao劳,至今身体未愈,请求为其选址建造休养阁,以供其静心休养。 司马霖终于体会到了做皇帝的无奈,除了准奏之外别无选择。 浩浩荡荡的工程持续了近一年,隆冬时,覆舟山腰坐落起巍峨楼宇,太傅王敬之亲笔题字:“静舒台”,取静以修身,舒然自得之意。 卫屹之扶着谢殊登上阁楼,在窗边站定,倚肩看雪。山中终年翠绿的枝头覆了一层雪白,远处的玄武碧湖蒸腾出寒凉冰雾,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景致。 “娟秀之外又添气魄,的确是个好地方,但大兴土木也不是什么好事。” 谢殊拂去衣袖上的雪花:“我只觉得住在这里不太安心。” 卫屹之侧过头看她:“为何?” “因为我似乎已经看见,什么叫做盛极必衰。” 话虽如此,皇帝所赐,权势象征,还是得欣然领受。元宁元年冬,谢殊入住静舒台,自此没再上过朝,一切事务只在阁中处理。 从没有过这样做丞相的,但司马霖没有怨言,百官更不敢多话。 这事儿属沐白最兴奋,如今就是五品官员看到他也要点头哈腰,巴结不已。他期待已久的大谢府荣光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往更加光芒万丈啊! 卫屹之没能扶持司马霆即位,却依旧时常和丞相待在一起,这让大臣们百思不得其解。 寒冬已经走到尽头,房中炭火却依旧烧得很足。他在谢殊身旁坐下,待手上恢复了温度才握住她的手:“这些人都没安好心,让你搬来这里,无非是要分开我们。” 谢殊忍着笑:“外面有传言说是我迷惑了你,让你连扶持的是谁都忘了,你还是少来这里比较好。” “那怎么行,沐白肯定看不住你,我不来,你又要没日没夜的忙碌,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养好身子?” “怎么会呢?”谢殊与他十指紧扣:“放心,你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舍得先走,肯定会好好调养。” 卫屹之捏了捏眉心,谢殊rou麻起来,他也只能认输。 晚上外面忽而下起了大雪,卫屹之便心安理得地留了下来。 谢殊为了图方便,看过的奏折文书许多都扔在床上,要赶着收拾已经来不及,被他看见,又是一顿数落:“果然你只会说漂亮话,这就是你好好养病的成果?” “这是偶然。”谢殊挽住他胳膊,想学着别的女子撒个娇,憋了半天实在不会,只好宽慰他道:“我精神不是挺好的嘛。” 卫屹之托起她下巴:“那我倒要看看你精神到底有多好。” 红绡帐暖,谢殊手揪着被子,呜咽般道:“你要再这样……以后就别来了。” 卫屹之笑声醇醇:“这样才坐实了你迷惑我的传言啊。” 谢殊踢了他一脚,却被他握住脚掌,愤懑地背过身去。 司马霖果然对政事不怎么上心。开春后整个宫中忙着准备春祭,天子亲耕,皇后亲蚕,祭告上天,鼓励农桑。这是自古以来的大事,他却毫不关心,每日大半时间都在宫中陪伴着小公主,要么就是在佛堂礼佛。 大臣们担心王家坐大,已经迫不及待要把女儿送入后宫,奏折上了好几道,却如石沉大海,最后只能去sao扰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