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你对她真不公平
孟思凉静静望着甬道,不知为何陷入了沉默。 岳将影随即摁住了那暗格,用手肘捅了捅他,:“愣着作甚,本世子在这守着门,你快些下去救季姑娘。” 这机关势必要有一人在门外守着,还得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长生殿杀手,须得速战速决才行,可耽误不起。 孟思凉看了他一眼,将他推开,自己摁住了那暗格。 “你下去救阿舒,我在这守着。” 岳将影愣了一下,似乎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但眼下救人要紧,他当即冲入了甬道中。 甬道里有一条石阶,他不确定暗室中是否有人把守,点起火折子,贴着墙往下走。 所幸这一路并无杀手拦路,暗道潮湿,倒是有一些鼠蚁,他走到底层,发现此处倒是像一处地牢,其中一间里传出了些许动静,他立刻上前劈开了门上的锁,踹门而入。 屋中昏暗,借着火折的光,他一眼望见被铁链捆在柱子上的季望舒,她被折腾得够呛,浑身都是伤,猛然这么大动静,惊醒了她。 她抬起眼看了看,还以为是阮方霆那厮没从她嘴里套出话来,去而复返,没成想看见的却是举着火折的岳将影。 有那么一瞬间,被血模糊的眼前,恍惚如梦般出现过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身影,可火光一晃,又是另一个人的脸。 她笑了一声,想说他进个门都这么风风火火作甚,嗓子却干得厉害。 “季姑娘!”岳将影吃了一惊,当即上前劈端锁链,将她抱下来。 她浑身都是伤,碰到哪儿都疼得直皱眉,他须得分外小心。 来之前他也设想过季望舒落在长生殿手里,会遭受怎样的对待,谁料亲眼所见仍觉触目惊心! 好好一个姑娘家,竟然被打成这样,何等的蛇蝎心肠! “……怎么是你?”季望舒艰难地看向他。 “我来救你出去。”他脱下外袍裹在她身上,小心地将她抱起来,冷不丁瞥见墙上挂着的一排刑具,每一件上都沾着她的血,他这火气蹭地就涌了出来,一脚踹在墙上,那些刑具叮里当啷地散了一地。 季望舒都被他逗乐了:“咳咳……你打它们作甚?” 他绷着脸,显然是气极了:“长生殿就是用这些玩意对待你的?” “不然他们还能好吃好喝供着我吗?咳咳!……”她吃力地靠在他肩上,“打的是我,你干嘛这么生气……” “本世子就是生气!”他将手臂收拢了些,让她偎在自己怀里,面色发沉地往外走。 踏出这间屋子的时候,从隔壁传来了一阵动静,很快又沉寂了下去,不知关着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这门上足足落了三道锁。若是换做平时,他定会过去看看还有什么猫腻,可眼下季望舒身受重伤,转眼间便晕了过去,他只得赶紧回到地上,先带她离开这。 走出甬道时,孟思凉刚用毒针解决了赶过来的几个丙等杀手,见他出来,一眼瞧见被裹在袍子下奄奄一息的季望舒,他顿时目光一紧。 “阿舒!”他上前查看,季望舒早已晕了过去。 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将人接过来,岳将影却无半点要放手的意思:“先回去与顾如许和林煦汇合,季姑娘的情况容不得耽搁。” 孟思凉不动神色地收回了僵在半空中的手,点了点头,把暗格推了回去,与他一同带着季望舒离开了此处。 …… 且说顾如许和林煦引开了阮方霆和一众杀手,一路向西。 也不知是这群杀手太想杀了他们,还是她这嘴皮子太气人,竟打到了西城门,阮方霆才隐隐觉出些不对劲来。 顾如许的性子他也有所耳闻,有仇必报,绝不会有半点畏畏缩缩,可眼下她这一会儿打一会儿跑,拿他取乐似的压根没上几分心思。 后头还有个不知何时跟上来的红影教左护法,竟凭一人之力便拦住了数名杀手,且与顾如许一样,都朝着这边且打且退,不知不觉,他们都能看见西城门了。 顾如许眼中虽有斗志却并无杀气,这一切倒像是早有预谋的拖延时间。 可将他们拖在此处,究竟有何好处? 他稍加思索,暗道并不好,一掌推开顾如许,便下令所有人往回赶! 顾如许顺势落在了一家屋顶上,眼见着再拦不住那些杀手,林煦也撤了回来。 “教主,可要追过去?” 顾如许摇了摇头:“将他们骗出来这么久,思凉和岳将影那边应当也撤出来了,走,回分坛。” 说罢,二人便朝着分坛赶去去。 阮方霆带着下属心急火燎地赶回城东,直奔耳房,还没进门便瞧见地上横着两具尸体,屋内还有三具,书架虽已合拢,但暗格显然被人动过。他打开暗室,下去一看,哪里还有季望舒的踪影,原本挂在墙上的刑具也散落一地,气得他脸色发青。 “殿,殿主……”身后的一众杀手隔着三步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杀气,饶是自家主子,都不由得心头一颤。 这大概是殿主混迹江湖以来,头一回被人如此戏耍,红影教三番五次坏殿主的事,看来这梁子是结踏实了。 阮方霆黑着脸,扭头走向隔壁,命人将门打开。 开门后,他提着灯径直入内,屋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以及长年累积的伤口溃烂的腐臭,墙边的铁链动了一下,昏暗的角落里,隐约看见一个褴褛的身影。 烛火照亮了他半个身躯,裸露的小腿上,新伤叠旧伤,竟比季望舒这几日所受的还要令人发指。 阮方霆眼中的杀气稍稍缓和了些,命人仔细检查这屋中的一切,以免遗漏了什么,被人钻了空子。 坐在墙角的男子嘶哑地咳了一声,渐渐收紧了拳。 …… 而此时,顾如许与林煦回到曲州分坛,弟子回禀,孟先生与岳世子已经回来了,正在厢房中替季坛主疗伤。 他们立即赶了过去,还没进屋便闻见了血味,岳将影站在门口,几名女弟子屋里屋外地帮忙。 “阿舒怎么样了?”她上来便问。 岳将影眉头紧皱:“季姑娘受了刑,伤势很重,孟谷主正在里头诊治。” 闻言,林煦的脸色登时就不好看了。 顾如许咬牙切齿道:“方才应该往那些瘪犊子身上捅几剑替阿舒出气的!”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孟思凉才从屋内走了出来,面色有些苍白,该是费了不少功夫。 “伤口都包扎过了,待人醒过来,便无大碍,今夜须得多加留意,若是发热,要尽快降下来才行。” 闻言,岳将影和林煦扭头便冲了进去。 顾如许见他脸色不好,难免有些放心不下:“你这是怎么了?” 孟思凉虚扶了一下柱子,摇了摇头:“不碍事,动了些真气,有些累罢了……” “你这哪像是动了一些真气的样子?”阿舒伤得如何她还不知,但看他这状况,必定是拼了全力才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吧。 他笑了笑:“阿舒没事就好。” 话音未落,便禁不住猛咳出一口血来,看着他掌心那摊鲜红,顾如许大惊失色。 “难道是毒性又深了?胳膊伸出来我看看!” 她扣住他的手腕,却被他挣脱了。 他抹掉了嘴角的血,叹了口气:“早晚的事,无需过于在意。药方已经让人去煎了,我且回去歇一歇便好,阿舒若有什么状况,我会立刻过来。” 说罢,便离开了。 望着他显然是在强撑的背影,顾如许一阵揪心,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抉择,他早已想清楚了一切,也就无谓什么后不后悔了。 她叹了口气,转身进屋探看季望舒的伤势。 季望舒此时仍在昏睡,一身的伤,据岳将影所言,找到她时,她刚历经了一场折磨,墙上挂满了刑具,话没说几句,就不省人事了。 林煦的指节都被捏得发白了,静静望着遍体鳞伤的meimei,由衷地后悔方才没剁了那帮孙子! 顾如许心中虽气,但也晓得此时若是回去找阮方霆算账,定然是他们吃亏,且人已经救回来了,还是先将阿舒的伤养好再说。 林煦转而对一旁的岳将影拱了拱手:“此次多谢岳世子相助,才能这么快将阿舒救回来。” “客气话就免了,季姑娘平安回来就好。”岳将影道。 “长生殿此次吃了大亏,势必不会善罢甘休。”顾如许思量片刻,道,“阿舒的伤势,暂时不能挪动,咱们得在曲州停留一段时日,势必要多加防范。岳将影你留在这看顾阿舒,药一会儿便会有人送来,林煦你随本座来。” 关于曲州分坛的部署,她须得赶紧着手安排,可不能再发生这种下属都被人捉去折腾得半死不活了,他们这边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次要不是岳将影这弘威世子出手相助,城中命官急着巴结,他们一介江湖人,只怕也难以在曲州城中展开拳脚,更不必说两日之内便救出了阿舒。 这小子平日里瞧着气人,做起事来倒是雷厉风行,颇有几分意料之外的手段。 林煦又看了眼季望舒,对岳将影道了句嘱托之辞,便随她一同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二人走后,岳将影便扯了张凳子坐在了塌边,看着才捡回一条命来的季望舒,无奈地叹了口气。 “打我的时候挺能耐,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说实话他也不会照顾姑娘家,尤其是浑身是伤的姑娘家,他见得最多的便是溪明那丫头,可也没真动手照看过,那丫头忒嫌弃他笨手笨脚,端个药都不晓得先吹凉,眼下突然要他照顾一个病重的姑娘家,着实有些无措,犹豫许久,先替她掖了掖被角。 季望舒没有半点要醒来的征兆,他一会儿试试她额头可有发烫,一会儿看看她的脸色可有好转,等了许久,一名弟子送来了药。 人没醒,但药还是得喂下去。 那女弟子端着药,请他帮忙将季坛主扶起来,以免呛着。 他便小心翼翼地托起季望舒的肩,拿惯了刀剑的手,都没抱过什么姑娘家,何况眼下稍一用力,就有可能牵扯到她的伤口。他像抱一块嫩豆腐似的轻了又轻,好不容易才把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额上冒了一层细汗。 那女弟子憋着笑,一勺一勺地将药喂了下去,而后又看着岳将影如临大敌一般谨慎地将季望舒放平,重新盖好被子。 守到后半夜,如孟思凉所言,季望舒果真发起热来,额头烧得guntang,尽管孟思凉赶过来又开了一副新药方,好歹给喂了下去,但季望舒的状况还是令人放心不下。 顾如许劝他去歇着,他想了想,还是留了下来,在榻边笨手笨脚地给季望舒换了一宿的冷帕子。 天快亮的时候,这热度可算退了下去,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得以去门口透透气。 岳将影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根弦,绷了一夜,刚坐在案边犯了一会儿困,忽然听见了些许动静。 季望舒退了烧,似是渴坏了,眼睛都没睁开便不住地喊渴。 他蹭地站了起来,立刻倒了一杯热水,快步走到榻边,将她扶起来,幸好还记着那些女弟子是如何照顾病人的,记得先将水吹凉一些,再喂到她嘴边。 一杯水下去,季望舒总算醒了过来,发现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里,有些茫然地抬起眼。 “你醒了?”岳将影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这是哪?……”她还没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红影教曲州分坛。”他道,见她似要挣扎着坐起来,忙拦着,“你身上都是伤,昨日才上了药,可别瞎折腾。” 季望舒觉得浑身都沉得很,动一动胳膊都觉得疼得要命,更别说自己坐起来了。 岳将影的手掌轻轻覆在她额上,又往自己额上试了试,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烧退下去了,你这几日都得躺着静养,想要什么同本世子说,莫要乱动。” 他紧张兮兮的样子令季望舒有些想笑,但一笑又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至呲牙。 “我还想喝点水……”她虚弱地喃喃道。 他便立刻又去倒了一杯来,颇为耐心地吹凉些,递给她。 与此同时,站在门外的顾如许等人望着这番光景,各自五味杂陈。 “明明担心得一宿没合眼,为何不过去照顾她?”顾如许看向始终站在门外的孟思凉,明明跨过那道门槛,便能走到她身边去了,他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 他望着屋中的二人,淡淡地笑了笑:“这样也好,有岳世子照顾她,也就无需我再cao心了……” “话说得这么轻飘飘的,心里就不惦记?”顾如许无奈地摇着头,“你就打算瞒她到你死,看着她嫁给别人?” 他莞尔:“她若能将心放在一个值得的人身上,我就放心了。岳世子为人正直,又肯待阿舒好,是个能够托付一生的良人……咳咳!……” 他握着拳,压抑着咳嗽的声音,还能挤出一丝笑意来,看着那榻上的女子眼中逐渐装下了别人。 顾如许已经不知如何说才好了。 或许这世上没有比他更为阿舒着想的人,或许正是因为清楚人生在世,没有比好不容易圆满的一颗心又被死别硬生生地扯成两半更痛的事,或许舍得才是他对阿舒最后的惦念,但于她而言,眼睁睁看着两情相悦变成无可转圜的背道而驰,却得将真话都憋在心里,才是最令人难受的…… 岳将影或许有朝一日会成为阿舒的良人,但眼下阿舒的心,却明明白白地揣着别人。 “你替阿舒做的决定,对她可真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