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夏虫不可语冰
“她在疗养院待了十年,已经付出代价了……” 温封裕低沉醇厚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说到一半便顿住。 脸色虽然竭力保持平和,眼色却黯了几分。 他怎会不知道自己理由牵强。 做母亲的将自己儿子逼入绝境,断不是轻飘飘的“有病”二字可以化解。 可那是自己的妻子,是他情窦未开尚且懵懂时,便决心守护一生的女人啊。 分开的日子,对他来说,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那些年间,每次他去看宋清容时,她总会偎在自己胸前,一向骄矜的面容苍白憔悴,淑丽的声音低低沉吟,“封裕,我知道错了,带我离开好不好?” “昨晚打雷,我钻进被子里的时候想,要是你在这儿就好了。” “这里的冬天多冷啊,你怎么忍心让我独自呆在这儿?” …… 她是那样骄傲的人,从小养尊处优,几时受过那样的苦,说过如此小心翼翼的话。 “爸所认为的代价是什么?” 黎昕浅浅叹了口气,将温封裕思绪打断,她伸手拍拍胸口,觉得胸腔窒闷不堪,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拧紧,透不过气。 虽穿着厚重的外套,坐在空调房里,垂在身侧的指尖却冰凉麻木。 这世界,幸福都雷同,不幸却形态千万。 “世尧意识形态初形的年纪,被自己最亲的母亲推至绝境,这一生,恐怕都要活在阴影里难以解脱,这与杀人诛心何异?” “温……大哥的死虽怪不得别人,但若妈没有纵容及时制止,兴许不用走上那一步。还有温月,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做事总有几分偏执,对别人的善意从不知领会。” “爸只为自己的妻子考虑,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孩子吗?而且,据我所知,妈在疗养院的那十年,是为了治病,如此谈何代价?” “更何况,从上次奶奶生日宴的事情来看,妈毫无悔恨之一,可见她的病并无好转。” “我虽不知道这件事,却能看出世尧最近时常陷在挣扎中。我相信,他这样做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所以……” 她唇角轻抿了下,将有些哽咽的声线强压下,才一如往常地继续说道,“爸,我也觉得妈继续回疗养院治病,这样最好不过。” “昕昕,你……” 温封裕没料到黎昕会把话说得通透,显然,这结果与他所预期完全相悖,他咽了下口水,心绪在挣扎中沉浮,声音微哑,“夏虫不可语冰,你可能不理解,这只是我作为丈夫对妻子的不舍。” “对,夏虫不可语冰,失语三年,我们都无法理解世尧曾经历了怎样难熬的心路历程。” 黎昕起身,对着温封裕微微倾身,清丽的面容像是结了层薄霜,看起来毫无温度可言,“这件事我会试着和他说,但最终结果怎样,我不会干涉。” “我是从剧组请了假出来的,不宜耽搁太久,您保重身体,我们有时间会回去看您。” 说完,深深看了眼垂眸思考的温封裕一眼,拎起包转身离开。 站在门口的江秘书看她出来,小跑着跟上,“我送您回去。” “不麻烦了,江秘书,”黎昕在楼梯前停住脚步,回头淡声说道,“你留下来照顾董事长吧,我叫助理过来接。” *** 黎昕下楼,给刘冰打过电话,便从包里翻出围巾,将头连着脖子整个裹起来,只露出双眼睛。 感觉只坐了一会儿,现在天已经全黑下来,一路顺着庭院出了大门,不疾不徐地沿着来时的路走。 盏盏路灯点亮,从行道树掩映的枝杈间透过,驱走城市的孤独。 不时飘过些细小的雪花,沿着围巾的缝隙窜进领口,沾上温热的皮肤,瞬间消融。 正是下班高峰期,不时有路人从身边掠过,千人一面,行色匆匆。 黎昕紧了紧围巾,低头看着脚下的路。 看着脚下与自己同向而行的身影,缓慢拉长靠近。 身影越来越近,当她意识到不对时,已经被人捂住口鼻,拉着走向停在路边的面包车。 来人力量极大,她反应过来想挣扎时,早已被拉到车门口,猛地摇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不停地蹬脚,想引起路人注意。 注意到的路人驻足,仅仅是观看几秒,便低头离开。 这年头坏人个个不要命,谁也不想惹祸上身。 挣扎间,黎昕被拖到车上。 车内空间狭**仄,路灯的光线透过深灰色玻璃窗透进来,隐隐约约能看见将自己拖到车上的是个高大的男人。 “草,快走,有交警。” 男人转头看了眼车后,对着司机厉声吩咐,声音瓮声瓮气的。 随后,不知从哪儿取出个手帕,捂住黎昕口鼻。 刺激性气体涌入鼻腔,黎昕只觉得呼吸道内一阵灼烧的痛,瞳孔发散,瞬间便被人放倒。 *** 刘冰与司机在路上来来回回寻了几遍,也没找到自家老板曼妙的身影。 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却始终提示无法接通。 他蹙眉,对着司机说道,“师傅,路边停一下吧,我下去找找。” 车子停好,刘冰下车一路向翠云居的方向找去,无果。 “怪了,能去哪儿呢?”他站在路边自言自语,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被风吹乱的短发。 黎昕也不是那种不让人省心的人,有什么事都会提前通知一声,这次突然失联,诡异。 想了想,温总这个时间应该还在飞机上,还是决定先把事情告诉厉虹,再做定夺。 *** 光线刺眼,隔着薄薄的眼睑,仿佛能直接摄入瞳孔。 黎昕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下,随后将手搭在额头,轻阖的眼睛,缓缓睁开。 黑眸中有亮光闪过,她挪了挪身子,眼睛脱离了阳光直射,这才看清房间陈设,应该是一家酒店。 有一瞬间晃神,黎昕猛然想起,她是被人带过来的,这里并非自己在万豪酒店的房间。 她紧张地摸了下身上的衣服,还好,衣服都在,身体也无异样。 胳膊撑着床铺起身时,脚尖却触碰到绵软的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