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30)
不对。 关键不是说不说的意义, 而是究竟说不说这件事情的本身。世界上很多举动都没有什么具体的意义, 但是如果戏柠舟提醒了警察局的人, 那么做不做是他们的事,结果是什么没有必须去理论的道理。 这是做的人和结果的直接关系。并不是因为知道人迟早会死亡,就选择主动放弃生命。 陈凡越想越多, 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他想起之前和睦大那个全程冰块脸交流的时候, 对方神态里的淡定自若,事不关己,直到他无意间提到戏柠舟的名字时才微微改变, 留下一句话——“他很厉害。” 陈凡觉得苏勤当时的眼神里面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但是对方性格使然并没有说出来。现在联系起从前那么多的东西,陈凡第一次感觉到了他和这个才所谓二十岁的之间差距, 对事物案件分析、心理描述、推测猜想等等的很大差距…… 戏柠舟其实比较欣赏这个人, 他从来不屑于和任何人虚与委蛇, 他像这个案子组里面所有的人一样,把自己的位置摆得很高,犯了人生中几乎每个天才都会经历的“自大”,但他的目的和他们不同。陈凡想要的是救人, 是真真正正地救下那些落在凶手黑名单上的羊羔。 但是当戏柠舟并没有其他顾忌而说出那些语言的时候,陈凡的反应真的有些让人意外——他太坚定自己的看法了,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自己是谁, 自己应该做什么。尽管戏柠舟的观点和他背道而驰, 为人处世也截然不同, 但是和少年在一起办案的时间只影响了他对案子本身的观察,而对人生价值观却坚定不变。 戏柠舟的瞳孔里埋藏着一种嘲讽。 这个案子组还算不上专门的重案组,像这种案件看上去奇门八怪、恐怖棘手,其实根本和他前世的那些“同伴”比不上。不是说世界上已经不存在那样强大的杀人犯了,而是这个圈子太小,接触的人也没有太多,对于闻名世界的变态杀人案件虽然有所了解,但他们毕竟是旁观者,看懂了公式不等于遇到题目就会做。 西婪处在和那些“高度神经病”中间相对融洽的位置,他是一个真正的连环杀人犯,他有自己的一技之长,甚至于超过很多国家里面的专业人员。和西婪在一起混了一两天的也自然不会是什么善茬,或者说他们这些看起来表面人畜无害、外表靓丽、能力出众、学识很高的“专业高智商犯罪”,才是人民“正义”的真正敌人。 ……不,也不一定。 戏柠舟脑海中回想起曾经那些“朋友”的举动,在他的一部分反侦查手段的辅助下,甚至能够让一个已经入狱确凿证据的人被警察无罪释放,那些人的技艺太多,就和“戏柠舟”这具身体带有的特殊性一样,西婪是靠着脑子站上去的,而那里的人除了自己会的一技之长,那就是天生留下来的能力。连西婪见了都不由得感慨——不拿来犯罪还真是可惜了。 出了个别几个,其他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认为自己并没有犯罪,而是玩乐或者救赎等等,相比起那些,人命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就显得完全不值一提。 警察完全没有办法将他们抓出来,更不要说这堆“狼鼠窝”里还有某个掌握了一定“反侦查”手段的心理学专家。 戏柠舟忽然回想起来,自己上辈子的那些“朋友”如果知道他竟然是去自首而死的,大概会有人效仿他寻找刺激吧?或者那些疯狂的臆想症患者会以为他还没有死,一直在寻找他吧? 毕竟,西婪所在的世界,和这个世界可是一个地方。如果他回到从前的那个城市,指出上面每一个未解案件的杀人犯——那他大概会出名吧?只是推迟了十多年,那些人估计还活得逍遥自在。 变态可是没有怜悯心这种东西的。 戏柠舟不由皱眉——前世去自首的时候他的状态好像很糟糕,具体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转世后更连被枪毙前的很多记忆都有些模糊。 奇怪。 怎么觉得身边应该有很多事情被他忽略或者是遗忘了?他的记忆力几乎是过目不忘,在这个身体里更是,不可能会出现这种“错觉”的。 收拾好思绪,戏柠舟交叠着双腿,整个人靠在身后的软椅上,神情故意放得傲慢而无谓,他无视掉陈凡那不可思议的眼神,慢悠悠道:“还记得我说过,之前凶手办案子的时候心情很好,好得尸体上处理的痕迹都能提现出来。但是现在,凶手的心情变差了。” “他原本是想在一定的时间和自己计划里的规律来弄死下一个人,只可惜,警方这边肯定是某个不在意料之内的举动触犯了他,让对方在偏激又无趣的条件下找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戏柠舟的瞳孔被遮在密长的睫毛下,显得有些涣散,他无意识地敲打着手指,像是把自己放进了某个空间,“利用近乎诡异的公共场合忽然死亡。警察的第一个重点会放在和这个老人一起看电视的同伴上,等到发现又是‘催眠’后才会想起他,但是那个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的准备都做好了。” 陈凡勉强给自己顺顺气,把暴脾气在这种不是谈人生理想的场合下给压住了。他顺着戏柠舟的思路接过话来:“也就是说,警察这边因为某个特殊情况让他愤怒了。并且以一个完全把自己排除在外的表面来杀死目标。这才造成了地十三具尸体的面部表情不是微笑着,而是略带绝望,他在催眠里面下了其他的东西。这完全就是恶趣味。” 戏柠舟笑着:“bingo——” “事实上,前面的十二个老人是他同一时间催眠导致死亡,后面的这个是通过外界刺激——比如说电视内容,让这个老人绝情死去。”戏柠舟十指交叉,双手肘放在扶手上,“那么……当时四点过播放的那个电视究竟是什么呢?” 陈凡叹气摇头,又凝重皱眉:“太混乱了,当时将所有的老人安抚好,并且放出是‘自然死亡’的假消息,才让所有人勉强安定下来。谁都没有在意那个电视机,也没有在意究竟事后又没有人去按它调台,只是我去到现场的时候,屏幕都是黑的。” 戏柠舟站起来伸展了一下身体,少年身上那种干净到变态的气质让本是低迷的气氛微微上升:“唔,那么就是说,这个人混在所有混乱的人群里,并且有很大的把握和勇气正大光明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这个人的心放得挺宽——真聪明。” 陈凡忽略他语音尾部的一丝奇怪的赞扬之意,依然皱着眉,嗓子也因为长时间说话而变得更加嘶哑难听:“这部电视机里面应该有凶手作案的心理源泉,如果掌握了这个东西,那一切乱七八糟的关系也应该连得起来。” 戏柠舟瞟了他一眼:“这个完全不用担心,凶手会自己给我们送上来的。” “嗯?” 戏柠舟笑而不答,将目光放在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梁仟身上,对上男人沉默的双眸,他微微有些意外。 怎么可能不会送上答案呢?都给了警方这么明显的提示,如果是他,那么接下来的动作就应该迫不及待地把自己那些内心里的想法分享出来啊,只不过太简单就得到答案,那也没有什么玩法吧…… “比起那个,还是长点眼睛吧,凶手的作案是有目标的。目前完全没有办法判断对方的容貌等,唯一的切口在于警察这一方究竟做了什么事情会忽然激怒对方。”戏柠舟转头看着宋田,“别小看了当时的催眠,就算对方的表情只有一丝绝望,也不能说明究竟凶手在那个催眠的世界里面是如何展现自己残暴的内心的。电视内容可以去询问当时和受害者一起的那些老人,但按照刚刚的推论,凶手或许留不下什么让人欣慰的讯息吧。” 陈凡点头,看着漠不关心的队长简直觉得脑壳爆炸,他的心情有些抑郁,或许是生活中看到的总会比别人更深一层的东西,让这个青年人的眼眶里有些充血,还有些迷惘。 他本身就是心理医生,有很多地方,其实是看得清但却选择盲视。 宋田脸色也不好,但纯属是被气的,他没有听懂戏柠舟的话中话,但是小鬼在他面前嚣张的感觉是真的很欠揍。碍于自己之前把话说大了,他也不得不认栽,并且要重新审视这个背景强大的“关系户”了。 已经很晚了,梁仟抱着双臂,身体离开靠着的墙,本身想送少年回去,却在门口看到了那个让他不爽很久的人。 严泽拿着一件很毛的大衣,他穿着标准而内敛的黑色西装,一如既往的黑色眼镜架,藏在镜片后面平静的眼神,手上还带着白色手套。对方就像一个西方贵族家庭里的执事安静地等待主人,抱着衣服神情没有一丝不耐。 看见了戏柠舟和梁仟,严泽揽着衣服快速走过去,刚想要给少年单薄的身影披上一件厚衣服,手上的东西就被他身边高大的男子拿去了,还极其顺手地披在了少年身上。 戏柠舟挑了挑眉:“今天先到这里吧,严泽,该回去了。” 严泽规矩地退回来,站在少年身边给他撑伞:“是。” 走在前面披这灰色毛大衣的少年自然没有看到后面两个男人眼神间的交锋,等到他所乘坐的黑色轿车消失在视野里,梁仟都还站在门口,目光深沉。 严泽似乎感觉到后座的少年很轻松,小心开口:“先生心情很好?” 戏柠舟顺口接道:“嗯。” 得到答案的男人沉默开车,眼神被藏在了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