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生（31）
“商陵那家的服装设计师是出了什么问题吗？”戏柠舟将金边眼镜推上去, 把手上叠起来一层一层的资料又放下去, “为什么会屡次出现这种东西。” 梁仟还不清楚他之前的情况，将办公桌上的东西一掀，摆出最近这几次案子的案件情况，将它们叠好后打开笔盖标上计数, 嘴上调侃:“什么东西？定情信物？” 青年交叠着双腿, 后仰一步，有些无奈:“若这种东西是送给我作为定情信物，那对方如果把我追到手后大概是要……被做成尸体的吧？” 梁仟抬头，看着他资料上开头那三个黑色的宋体字，将正在编号的手放了下去:“木乃伊？寄给你的？” 男人的话刚说完, 青年还没来得及答, 门就被打开，走进来的西装男人让整个空间的气氛骤然冷缩下来。 严泽显然并不在乎忽然冷场的尴尬, 他手上戴着白色手套, 相关人员一看便知道是做某些事情的特制手套。他连眼神都不往梁仟那里丢, 左手挽着黑色外套, 右手手掌平摊, 上面摆放着一个盒子。 他快速地在戏柠舟身后侧站定, 把盒子放在青年手边空的位置，双手抖了抖黑色外套就想给戏柠舟披上，却因为捕捉到戏柠舟皱眉的反应, 又生生地将双手给缩了回去:“戏先生。” 戏柠舟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个盒子什么问题？” 严泽将衣服放在自己的肩头, 完整的动作并不阻碍他习惯太久的动作。白色手套一边揭开那长宽差不多, 但是高只有一厘米的木盒子:“是伴随着第二次寄给您在海阜这边那栋别墅的一个特别附件。” “上面有人顺着源头去查了吗？”青年的视线放在那盒子被揭开的表面上，神色忽然变得有些莫名。 “……因为没有得到您的同意，暂时还没有禀回给上面的人等。”严泽回答得和主人最忠实的狗一样，他更加懂得隐藏了，甚至和戏柠舟对视的时候也没有再流露出从前某些不该有的因素。 戏柠舟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商陵知道吗？” “之前您在裳安居住的那段时间，我们后期有去查过那个服装设计场。”严泽回答得很详细，“他们确实有个颇为神秘的设计师，并且在没有上面帮助的情况下，这个人的名字我们都无法得知。” 他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特大反派，手指交叉撑在下颌上:“废物。” 严泽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一样低头，没有一点脾气地承认了这个子虚乌有的盖头:“是，办事不利，给先生带来困扰了。” “从前我玩过的那个游戏，是组织里的人设计的吗？”戏柠舟敲了敲那盒子里面乱七八糟的迷宫图案，这种熟悉的感觉很快被连接起来，“就是手机上那个……‘遨游’” “是有组织里的人。”严泽提到某两个字的时候终于将眼神望梁仟那里看过去了，不含一丝外泄的情绪，大约只是最基本的注意和防备心。 “谁？” “不能透露。”组织忌讳成员在明面上的斗争和直接冲突，所以彼此都很难知道彼此究竟是不是一边的，除非要共同处理什么任务，才会特别介绍两个不同别系的人认识。 “还是老样子啊。”戏柠舟随便地拨弄那些迷宫上的图案，“半分新鲜血液都没有吸收吗？” 严泽皱着眉盯着他的手指拨弄的痕迹，戏柠舟很明显在没话找话，楚跃棋前不久还是个鲜明的例子在那里杵着，他完全是在瞎问。 不知道怎么，两个男人盯着戏柠舟手指的动作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心悸。梁仟觉得他拨弄的东西有点眼熟，猛然想起就是之前偷偷和戏柠舟玩的那个同款游戏上的某个难度系数极大的副本。 那个副本的名字，似乎叫做……【不周山】。 三个人在一个空间里很安静，戏柠舟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另一只手不快不慢地拨弄，大约十多分钟，那东西才发出“咔咔”的声音。 严泽隔戏柠舟近，看他把上面的东西解开提着两边的刚好错开的锁拉起来的时候就已经下手了。白手套左手拿着剪刀，右手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线就提到较高的位置准备一起丢出窗外。 戏柠舟挡住他过分紧张的手:“不会爆炸的，你慌什么慌。” 坐在青年对面的男人也惊了一条，他家小祖宗就是搞这些玩意儿的，怎么会不眼熟。 那盒子上面倒是没有什么东西，揭开盖着的一层还有两层，上面的是一个很复杂的锁，中间类似推拉木块的模样就是戏柠舟之前一个人过关的副本技巧——那恶心的副本还特意为他更了新。 形容出来就是第二层的板子被镶嵌在一厘米三分之一，利用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木块推拒，将那些镶嵌的位置轻轻拨开，刚扯掉最后一层上面的演示。 几个人就看见了最底部上面的芯片——或许这在专业人士里面可以把它归类认识为一个新型微形炸.弹。 所以严泽瞬间就绷紧了神经，企图把它在爆炸瞬间丢到楼下的欲望很快给戏柠舟掐灭了。 戏柠舟话音刚落，那小东西上面复杂纹路的一个小灯就快速闪动起来，纸薄的东西越闪越快，两个人都要呼吸困难了，那东西才恶作剧一样地从中间裂开，搞了戏柠舟一手碎渣渣，正中间开了朵粉色的花。 “我就说我最近烂桃花比较多。”他还不忘记强调这条新得出来的结论，然后嫌弃地甩手将四分五裂的碎片往垃圾桶里抖，“要炸它早炸了，还轮得到丢？” 严泽扯的那些细线是那芯片板子和第二层下面相连的，估计如果不是戏柠舟去解那上面的东西，恐怕一个拨弄错就直接原地爆炸。 这可真有些意思。 最下面其实并没有什么黄金白银，又是一个信封，戏柠舟慢腾腾地将这个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内容。 ——【令人着迷至今的dr.xi. how are you today 】 戏柠舟差点没把这东西甩出去，他大概是被恶心到了，连开头都不想认真读下去。 梁仟坐在他对面，当然看不到上面是什么内容，严泽站在他后侧方也很自觉地低头当自己没眼睛。他们不是不想窥视里面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现在没有到时候，没有到时候去挖掘戏柠舟那一身乱七八糟的迷题。 【——您真的觉得，sa.tong.9.22.的案子受害者与凶手已经确定了吗？】 sa.tong.9.22.的案子是指童家国杀害女儿身边的人，并且以不同的方式把尸体摆弄成了各种形式。戏柠舟一般不去记别人给那些案子起的各种炫酷名字，只是能够知道那些案卷名字的人也绝对不多。 确定了啊。 他心里这样理所当然地回答，至于是否萌发了怀疑他也暂时没有管，把那纸揉成皱巴巴的一团，丢入垃圾桶:“这个纸的手感和传输的风格，和童家国墓园里的那个小信封里的东西一样啊……” 这样无心的话却吊起了梁仟的警惕。 青年无所谓地耸肩:“没有办法，好像有些东西没有藕断丝连。” “那上面的意思大约是想让我们重新去查一下之前童家国的那个案子，也就是对凶手和受害者有很大的怀疑，但是……”戏柠舟突然哽住，他的神情变得微妙，“我在那个城市的记忆其实断断续续的。” 但要是让他现在来思考当初的细节也不可能，当然也不会谁那样无聊拿着绝对机密的事情去恐吓他。 可是打个最简单的假设。 “梁仟。”青年站起来，俯看着男人的头顶，“我记得童家国当时牵着童衫衫的感觉，并没有缺失一个作为父亲的人性啊。” 男人猛然懂得他在说什么东西了，也嚯地站起来，沉着嗓音:“……当时我们推断童家国的原因，是他对女儿保护欲的过度、扭曲而达成的心理分析结论……大概有错误？” “如果他的保护欲更加强烈呢？比如说，如果之前对童家国的那一套推论放在了童衫衫身上——她不想看见自己身边生活的这些污秽的人，也不想拥有她之前想拥有的东西。”戏柠舟的推论有些过分了，“然后对女儿依然保护欲过度的父亲大人，并不想让她在这样小的年纪里做出她不该选择的事情——” “——故意顶罪呢？” 倘若杀人的那个其实是小姑娘呢，然后无法忍受完美的自己被那个腐烂的城市和恶心的人们捉弄，甚至不惜引着戏柠舟做一位推波助澜的好“帮凶”呢？ 梁仟的脸色不好看起来，他根本没有想过。 “噗呲。”青年又该死地笑起来，温柔眷恋着他的眼角，“我就是做个小比方罢了，不要忘了，童衫衫其实……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呀。她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到呢？” 当然，也千万不要忘了，童家国坟墓上的那封信里写着对那个小姑娘的话。 ——【杉杉。 谢谢你还活着。 请停手了，可以吗？】 * 怀疑一旦种下，想要拔出就需要不止一次的验证，根据不同人的心性和处事能力，这种验证的次数越多，随着衍生的次数也更加多，心理上面对的惶恐和焦虑会与日俱增。 戏柠舟当然不是那样的人，他随口的话向来只会给别人带来巨大的困扰，至于对他本人。 真正能困扰他的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开口吧，他不喜欢别人窥探他的内心，就更加不会把内心的东西说给别人听。 梁仟和他在性子上的相似程度根本没有多少，他虽然也不会随意向别人阐述内心的疑虑，但那随便提点一下的东西就足够让他的思维像一张蜘蛛网一般迅速扩大。 戏柠舟说出来当然是有目的的。他把资料和小盒子递回给严泽，那dr.的称呼已经看到过很多次了，现在大约是被刺激得多了，“记忆细胞”主动替他缓解了很多不太想在意的情绪。 “今天大初一，在一月底之前整个海阜都别想安静，别的地区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还有那边的人……”青年挽起袖口，他的双瞳微暗，“来到这里，是集体处理某项任务吗？” 严泽的视线在他精细的手腕上扫过，他弯腰低着头:“上次所说的那位失踪成员，似乎并不是之前在睦大给您找麻烦的苏勤。” 戏柠舟嗒嗒嗒点着的手指一缩，有些无奈:“总觉得有人想给我找点懊恼的情绪，是要翻旧账的意思么？苏勤可是制造了整整一个鸟笼子啊。” 他说完，将盯着严泽的眼神放在了梁仟身上，思考着怎么避重就轻地敲打信息，转来转去才发现自己隐瞒梁仟的事情好像是有点多。 “苏勤？”男人以这个名字将自己带入话题，“烧了半座山的事情，还是没有那么容易忘却的。” 闹得还是有点大，后来出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记者，把那场明显人为的燃烧给爆料到电视上去了，当时两个人的状态都不好，又不是喜欢刷新闻的人，所以对其引起的轰动到底有多大也不清楚。 人为撒汽油，搞点小手段，相关部门一看就知道了，这种事情如果没有组织给他擦屁股，估计非得把纵火者的尸首挖出来才行。 “说起来，能从那场大火里面绕出来，没有直升飞机，一个人拖着不正常的神经不残也是很了不起了。”，戏柠舟诚恳地赞扬，“只是那个笼子，也是组织上的人给他制作的吧？” 严泽的眼神分给了一旁的衣服，这里面虽然开着暖气，但只穿单衣吹高温空调也不行:“抱歉先生，这并不在我的能力管辖范围之内。” α（阿尔法）区的管好自己的人就算不得了了，更别说还想去管故意隔了一层膜的β（贝塔）区。何况这里面的系别和专业人士的分类也多如牛毛，一个人能负责好两个已经是极限。 像严泽这种边有负责人还边做排查人物的其实并不常见；当然，像戏柠舟这种需要几个人一起排理的成员也在少数。 戏柠舟的抬头，刚好撞上严泽盯着那衣服的视线，他也没有别的表情，扭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那乱七八糟的猜测被理顺，才觉得自己真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太久:“商陵的工序恐怕只有内部人员知道，但他们的设计师实在可爱，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希望能够见一面好好谈谈的。” 都是崇尚搞艺术的人，戏柠舟觉得对方大概不会太看不起他这种无名小卒吧。 严泽:“这需要我为您安排吗？” “不了，顺其自然最好。”戏柠舟拒绝，“收到这种礼物虽然很惊喜，但是次数多了会给警察先生们带来不便的，希望不要再出现第三次了。” 他又没有恋尸癖，送给他这些做什…… “等等。” 戏柠舟的双瞳一凝，将手撑着笔转动起来，他忽然将神态放松，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之前那具木乃伊被拿给法医类的人员做过检查吗？” “已经处理了。”严泽并没有发现戏柠舟的异常，他把余光集中在梁仟身上，那个男人自从发现自己没有插话的余地后就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情了，“是一位年轻的先生，样貌照片被记入档案，如果您需要的话。” “拿过来吧。” 送给他木乃伊，在某种角度来说，意义是和在戏家送给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见面礼”有些类似，满屋子的尸臭和香油的味道混合，不由得联想到的“冰恋秀色”。 只是不知道这是代表了某种仪式，还是代表了某种暗示，更或者，只是单纯地送给他一个人。现在遨游已经下架了，他也就没有办法找到以前那个提起的人。 不过，他似乎用的女号。组织上给那栋α（阿尔法）别墅写上的性别却是男性，光是查找id地址都对不上号，更不要说房产证上的信息了。 这只手就在身边啊。 熟悉的人。 “不、不好了！”，走廊上吵吵嚷嚷的，一个大汉子的身影在磨砂玻璃窗外滚动，很快找准目标，一把扭开门锁，“外面来了好多记者啊，闹事的人来了！” 韩庆满脸涨红，汗水从额角滚落下来，双目赤红，着急得直咽唾沫：“而、而且，不只是记者单纯的报道，好像有人将闹事的牌子举到头上去了。” “梁队梁队！大事不好啊，外面人太多了，我们根本压不住了，他们有人喊着你和、和戏老师的名字，说是要让你们给个说法？”，不明所以的小警察堆在门口探半个身体出来，也是急得满头大汗，“给什么说法啊？我们最近没做什么事儿啊？” 戏柠舟眨巴眼睛盯着他们一群像汤圆卡在缝里的样子，淡定地泯白开水：“嗯，没什么事儿，我们可能要出名了，好像我还没有上过电视节目。” 门口的小警察要崩溃了，他还是不敢进来，那眼神一个挤一个，嘴巴也跟着裂开动，疯狂对韩庆发起暗示。 韩庆也不知道怎么说，他平时看着是那么回事儿，遇到外界的一些媒体因素就比较慌乱了，而且他跟着梁仟和戏柠舟的时间太长了，要比别人清楚太多这两个人是什么样子。 “阿舟，要不然你们别出去了，外面乱得很，敢在警察局找事情干，那就不是什么一般的人。我们随便寻一个由头把他们赶走，顺便带点威胁？”韩庆还不是没有办法，他们是干着急了，戏柠舟那站起来开始穿外衣了。 青年无辜得很：“为什么？成名的大好机会啊。” 梁仟终于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走廊上吵吵嚷嚷的声音也把外面的那些嘶喊带进来了，他站起来，修长的身影挡住桌子上的案本：“阿柠，我们就在这……” “梁仟，戏柠舟。”门口那卡着的汤圆们被挤开，只探一个头的位置被来者不客气地扇开，安边理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在门口神色冷漠，“你们出去，把事情说清楚。” 梁仟开始觉得这个人有点碍眼。 戏柠舟一副挺高兴的样子，把金发扎起来裹在黑色假发里，开始到处找美瞳：“嗯。好，稍等一下呀，安局长。” 他顶着黑发转过头对着安边理笑：“我们也要有一点时间来应对是不是。这好像并不在安排之内嘛？” 安边理胸口轻轻起伏，昭示着这个人将近爆发的情绪，他那也不知道哪里拐来的歪理，一边觉得这两个是在没事找事，另一边又觉得他们担得起什么大任。 只可以他们就是过来走个过场的。 戏柠舟被实习生拉到一边躲着的时候外面已经闹成一锅粥了，警察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把他们拘留下来比较好，还是该放这群野狗早滚比较好。所以一群穿制服的就拦着堆举牌子和举相机的。 “哦，原来明星闹出了八卦，在外面的记者就是这种感觉。”，戏柠舟点评了两句，“不对，这应该是受到了极度压迫的民众，对咱这地方不满，直接冲出来举牌子大喊。” 实习生对于他的崇拜程度一如既往，看表面就像真的告诉自己，那天看到的颜色是假的一样：“老师您就少说两句吧，之前说上出租车失踪的那个和这次有人在家里发生事件的窜合起来了，他们非要梁队出个面才解决之类的……” 警察的私人信息本身是保密的，特别是刑侦部和重案组的人，但梁仟的名字是他们在处理事情的时候喊着透露了，这些人打到老巢来闹脾气。 梁仟也规规矩矩地穿了一次警衣，那上面的星星真是亮眼，他那压制性的身高杵在门口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咔嚓咔嚓咔嚓。”快门声伴随闪光灯不绝。 “请问您是他们这两位受害者口中提到的梁仟队长吗？请问他们口中的话是不是真的？您对这两次事件都有什么样的想法呢？听说您……” 梁仟有过类似的经历，哪怕真实的容貌暴露在媒体前也半点不在意——反正到最后他都有手段让这些东西播不出去。 “抱歉各位，这里是警察局门口，如果各位还这样闹的话，我们就要开始拘留人了。”男人公事公办。 这句话虽然不止一个人说过，但梁仟身上上位者的气势很足，光是站在那里都能压死人，所有人都悻悻收回手，有些犹豫的样子。 人群里高举着白色牌子的人突然在一个角落的窗帘那看见了某人，不管不顾地嘶声喊道：“杀人犯藏在这个地方，清把杀人犯交出来，要公正办事，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啧啧。” 戏柠舟没有被发现的慌张，他眯着瞳子想要看清那板子上写的什么字——【杀人犯，还我公正！！！】 ※※※※※※※※※※※※※※※※※※※※ 文章的很多语言其实……带有偏向欺骗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