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202. 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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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面料的质量越来越好,花色也越来越多,而价格却是十分的便宜。日本佬的布毕竟是垃圾,就如同走私到中国来的100元一件的西装,传来传去说是从死人身上剥下来的,很不卫生,渐渐地就没多大生意了,老三阿虎的布店也因此倒闭了,改卖起水果来。阿明闲着没事,下班后就去帮他,到了下午五点光景回家,每天10块工资也好。 老大是柳莺食品商店的水果采购员,每天起早跑庆丰村、新塘路的水果市场,就顺带便采购,叫市场门口的踏儿哥送到大井巷口头来。只是老三同老四是一对难兄难弟,财运不济,水果店开出没多少日子,就逢上那一带大拆迁,要改建吴山天风景区和恢复河坊街旧貌,住家少了许多,加上拉着三轮车的外地流动果贩子在鼓楼四周越来越多,这样生意很是难做。要吃饭,总要做,这也是没办法的。 老三的股票投入要比阿弟多得多,所以输得惨不可言,卖布儿辛辛苦苦赚来的15万块,一半喂了狗。兄弟俩只盼着股市好转起来,但牛鬼蛇神圈饱了吞足了钱儿,套现而出,呼呼大睡去了,七八年才会再跳出来一次,如此只能干等着。 小钟自从见了儿子、父母亲后,心思有点儿变了。那一天跳舞回来,雯雯睡熟后,她看着阿明,一副很忧伤的样子。 “小钟,又想儿子了?”阿明知道她的心思,抚摸着她的秀发说。 “阿明,我实在控制不住。”小钟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眼里闪现出泪花来。 “能不能跟你公公、婆婆商量商量,每个礼拜带一次儿子出来?” “我上次去看,就去了婆婆家,说了此事,可他们很封建,很顽固,坚决不肯。” “那急个套办呢?” “阿明,我儿子一看见我,就眼泪汪汪的,他没爹没娘,真的很罪过呀!” “唉!人斗不过命啊!” “阿明,我们结婚吧!” “结婚?你开啥个玩笑?” “不开玩笑!阿明,我们年纪还不大,或许还能生,我想和你生一个,这样。。。。。。” “不行!不行!我同你说好的,三年内不谈结婚。” “可是情况在变呀!我们有了自己的伢儿,就不会想这想那了。” “小钟,我们都是几岁的人了?自己都快养不活自己了!小孩生出来,你我都要去做生活,谁来管?你再看看,物价一天一个样,升得比火箭还要快,好的学校都要交上万的赞助费了。普普通通的一个毛病,医院一进去,不是这个要化验,那个要拍片,七样八样的,像你没劳保的人,连病都快看不起了!还有菜场被农贸市场挤瘫了,我保不定马上就要下岗了,找不找得到新的工作都说不定,哪里再有条件来养活一个小的!原先的一个生活费交得出就已不错了!” “阿明,可是我们没有自己的伢儿,将来老了怎么办?依靠谁?万一生个大毛病,又有谁来照顾?原先的伢儿,来看看我们算是有良心了,我们没有金山银山的遗产,或许他们看都不会来看我们一眼。” “小钟,以后的日子也算不好了,我们也只能混到哪里算哪里,如果这样子愁这个,愁那个,头发马上就白了。” “阿明,还有一件事儿,我心里头也很难受,今天就同你都说了。” “什个事?是不是你阿爸姆妈?” “是呀!他们太罪过了!我一想到就要哭!” “他们也确实罪过,可我们无能为力呀!” “我想带他们到杭州来,这样好尽点力量照顾他们,可是你这里房子介小,根本无法住呀!” “那也真当没办法。”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雯雯醒转过来了,便不好再说。月光柔柔地洒在窗廊上,微风吹动着树叶儿,摇曳着清辉。夜色很宁静,阿明和小钟紧紧地拥抱着,心中的酸楚通过相怜相惜的爱抚,渐渐地消退了下去。 阿杜天天晚上来陪美琴跳舞,成了搭子。美琴吃对他一塌糊涂,给他买这样那样穿的,都是名牌货儿。阿杜鸟枪换炮,倒是精神了许多。而美琴也好像枯木逢了春,红光满面的,神采飞扬,有时还哼着曲儿上下楼,很是快乐的样子。 跳完舞儿,美琴几乎带他到金彪店里来吃夜宵,阿明和小钟也常与青皮甘蔗夫妻今天你请客、明天他请客一起喝酒,弄到个深更半夜才睡觉。那一天跳了大半场,阿杜似乎有事儿早走了,美琴便与阿明、青皮甘蔗他们回到金彪店里。 金彪:“美琴,今天放单吊1呀,阿杜不来舔你脚趾头?” 美琴:“是呀!你要不要见缝插针一下?” 金彪:“哦唷,我哪里搁得牢,你不舒服,不通气,一脚头踢我滚下楼梯,腰骨要是断了,给我的钞票看看毛病都不够。” 美琴:“你晓得老娘会不高兴,就黄宣儿少开臭口。” 金彪:“美琴,这个你就不懂了。现在凡是开臭口的,都是实实在在敢说真话的大丈夫,而每天开香口的,倒是些阿谀奉承弄虚作假的伪君子。我们是白天当夜里,夜里当白天,这叫黑白颠倒,你不懂吧。” 美琴:“臭口是真话,香口是假话,金彪,你懂,你懂,老娘什个都不懂,只懂得快活做人。” 青皮甘蔗:“美琴,阿杜舞儿是不是跳得木佬佬好,所以你介吃对他?” 美琴:“是呀!同他跳舞儿,轻松、舒服得像一只船儿在湖高头随风荡,又像一只鸟儿在天高头轻飘飘飞,没法形容!没法形容!同他跳过,其他男人根本都不要跳了。” 金彪:“棉床高头也弄得你没法形容?” 美琴:“你这种人来三个都抵不上他一个!” 金彪:“我看阿杜一开始到店里来,穿戴也不像有大钞票的,现在是手机、项链、名牌衣裳,派头十足了。美琴,你倒贴他介厉害呀!” 美琴:“老娘欢喜倒贴哪个就倒贴那个,用不着你来多嘴多舌!” 青皮甘蔗:“那他天天晩上跳舞,不回去,没老婆的?” 美琴:“啊呀!青皮甘蔗,舞厅里像你们夫妻恩恩爱爱、同进同出的有多少?男男女女要么离婚的,要么分居的,大多是夫妻感情不太好的,或者做人还自由的,出来偷吃消闲果儿的。我去管他什个老婆长、老婆短的,开心一天是一天。” 青皮甘蔗:“美琴,像你这样子做人,倒也是一种开心的活法呀!” 美琴:“阴阳调和,气舒寿长;阴阳不和,毛病多多。你们看金彪,阴阳不调和,头发乱蓬蓬,胡须乱渣渣2,脸孔交交黄3,衣服油腻腻,阎王老爷都要厌憎他不是个人样,到时收不收他都不一定呢?金彪!你现在钞票存存足,到时多送点给阎王老爷,免得进不了鬼门关,在外头做野鬼!” 金彪:“老子有人样儿的鸡婆想弄就去弄。哈哈!弄得鸡婆说:‘大爷,你介藤条百拧的呀,下次再来,小妹一定给你优惠。’美琴,人样儿倒是在其次,钱儿才是最漂亮的。阿杜是不是欢喜你这个‘漂亮’?” 美琴:“我说金彪你呀,当心得了毛病,躺在棉床高头爬不起来,老婆、儿子对你捏鼻头!” 金彪:“美琴,你以为坐着高级轿车有夹着包儿的狗腿子开门的西装毕挺、挂着领带的进进出出高档夜总会、锦绣天堂的人都蛮干净不得毛病的吗?像我们这种苟头缩脑的两张钞票翻来翻去翻了又翻的人说不定还比他们少得毛病呢!” 第二天的晩上,阿明、青皮甘蔗他们去跳舞,美琴一个人坐在硬座上,不停地拨打着手机,焦急的样子似在等阿杜来。跳舞开始了,阿明他们都“嘭嚓嚓”嘭得个开心,阿杜还是没有来。美琴似乎等得心焦了,走到门口去候看。 阿杜脸儿血血红的,好像刚喝好酒儿,横叼着烟儿,摇发摇发地进来。坐下后,美琴嘀里嘟噜不知道在同他说啥个话语。 “啪!啪!啪!” 过了十来分钟,只听得清脆的三声响,阿明他们急转脸儿去看,美琴已横倒在地板上。阿杜边骂“臭婊子”,边用脚儿狠踢。 美琴嘴角儿淌着血,摇摇晃晃站起来,去拉阿杜的衣服,又被吃了两个反手巴掌。 “阿杜,有话好好交说!” “美琴作啥了,你要拷她?” 阿明和青皮甘蔗上去拉住阿杜,劝他歇手。小钟和小丽则拉开美琴。 “同你们不搭介!”阿杜道。 “美琴是我邻居,你拷得她格副样子,我难道劝都劝不来吗?”阿明说。 “你是不是想多管闲事?”阿杜瞪着眼儿,对阿明凶巴巴道。 “我多管闲事,你难道敢揎我?”阿明看阿杜的吃相,也怒了。 这时小钟要去叫金彪他们来,阿明和青皮甘蔗叫她不用去叫,两个人打他一个尽够了。阿杜看看两人准备动手,晓得要吃亏,吐了烟儿,一溜烟跑了。 美琴脸孔膨膨肿,哭哭啼啼的,跟着阿明他们回到了金彪店里头。赌伯伯们都围了上来,问她被阿杜拷的原因。她不肯说,大家也没办法,就各自去赌了。 阿明叫了六七只菜上来,叫美琴一起喝酒。 阿明:“美琴,舞厅里没好人,这下你有数帐了吧!” 金彪:“花路不好乱踏的,姘头不好乱轧的。花路踏偏,就踏进汪凼里;姘头轧错,就轧出事儿来。” 青皮甘蔗:“美琴,你又没有另寻搭子,阿杜拷得你介凶,肯定有其他原因。” 大家都想知道原因,美琴咬着牙齿就是不肯说,也只得作罢。 过了一个多礼拜,美琴脸高头的肿消退了,阿明、青皮甘蔗他们拉着她一起去跳舞。跳完回来后,就坐在金彪店里喝夜老酒。 青皮甘蔗:“美琴,阿杜失踪了,不到俱乐部来跳舞了,你也可以放心大胆去跳了。” 美琴:“他三天前被抓进去了!” 阿明:“抓进去了?急个套一回事体?” 美琴:“集资诈骗!” 阿明:“他是个诈骗犯?” 美琴:“诈骗了不少。” 青皮甘蔗:“是你去举报的?” 美琴:“我们三四个人一起去派出所举报的。” 金彪:“美琴,到底急个套一回事体,说给我们听听看。” 美琴:“他以5分的利息诱我,我把两个小姐妹也拖了进去,一共骗去了50多万,我有25万。后来我去他所谓的大东方贸易公司寻他,原来是假的,便向他追讨,他说股票、期货炒亏了,都还债了,以后有钱的时候再还。那天晩上我说要去告他,他说我敢告他,就杀了我,便动手打我。我今天上午还去派出所问过,初步侦查诈骗了100多万,但抄家搜查只有三万多一点,这笔钱儿要等到结案后,才能按被骗多少的比例还。” 大家听得了乌珠儿都快弹出来,嘴巴也都合不拢了。 金彪:“美琴,这一下你就在湖里头荡、天高头飞了,爽不爽呀?” 美琴:“老娘爽不爽,同你啥个搭介?” 金彪:“美琴,你平常么拿出几张碎牙4来,请大家吃吃喝喝,积点财德,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了。楼梯高头么灯儿装一只,怕人家要用的话,拉线开关就装在我店里,这样我半夜里想上来舔你脚趾头,就不会摸黑跌死绊倒了。” 美琴:“杀头鬼金彪!你绊死了,我绝对放一箩筐鞭炮,店门头的花圈都我来买!” 金彪:“唉!花路香,一场雨打,被人白弄弄,棺材铜板骗了去,抱着枕头哭到亮!” 美琴:“今天老娘来买单,气死你金彪格只饿乌龟、老乌龟!” 【注释】 1放单吊:杭州话,另一人放这一个人自由之意。 2乱渣渣:杭州话,乱七八糟之意。 3交交黄:杭州话,很黄之意。 4碎牙:杭州人对零星钞票的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