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天子是不能随便画的，我、我只是心血来潮。”裴昭颜黯然地回答，千万不能让他知道那时为什么要画这些。 祁淮琢磨她的神情，若有所思地点头：“朕知道了。” 裴昭颜哦了一声，又岔开话题：“皇上，小皇子小公主的名字还没选好呢。” 祁淮又拿起那本书，两人头挨着头一同选字，商讨了大半个时辰也没个结果。 “明日再说吧，”祁淮合上书，偏头瞧了眼早已升上来的月亮，“你该睡了。” 裴昭颜不太困，她噘着嘴把书抢过来，嘟囔道：“总得先起个名字叫着，我不选出来不睡了！” 祁淮皱眉，想训斥她，又怕她哭，只好陪着她又看了一会儿，为了让她早些选好，她说什么他都说好，气的裴昭颜“啪”的一声把书合上：“不看了！” “好，睡吧。” 裴昭颜躺到被窝里，可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皇上，你还记不记得我念过的那句诗？” “哪一句？” “就是你的名字。” “木落淮南，雨睛云梦，月明风袅，”祁淮不假思索地说出来。 “唔，这几句还挺好听的，不如就在这里面选吧？”她思索一阵，“木落淮南……思慕的慕似乎不错，叫慕儿吧！” “慕儿？”祁淮认真的琢磨片刻，“不错，皇子公主都可以用。” “我厉害吧？”裴昭颜眯着眼睛笑，又小心翼翼地摸摸自己的肚子，“慕儿，你有名字啦！” 还没高兴几日，紧接着便是孕吐。 裴昭颜的孕吐反应极为严重，已经到了闻到味道便会吐的地步，只能吃些没什么滋味的白粥。 祁淮自然心疼，却也对此一窍不通，每日上完朝之后批阅奏折，又连忙去陪着她，等她睡了，便会去太医院与太医一同翻阅典籍，眼睛熬得血红。 偏偏前朝的大臣不知趣，见裴昭颜把皇上迷得五迷三道的，纷纷上奏疏请求纳妃以充盈后宫，用的缘由也冠冕堂皇。 皇后有孕，皇上孤枕难眠。 此事很快便传到裴昭颜耳中，是祁淮亲自说的。 “昭颜，朕已同意了，”祁淮冷笑着道，“任由他们折腾去吧，反正朕一个也不要。” 裴昭颜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她不答话，默许了。 人人都是自私的，在可以选择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时候。 “今日有没有好一些？”祁淮不敢提用膳的字眼，怕她听了便要吐。 “好多了，慕儿今天很乖。” 祁淮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的小腹，他从来都不知道怀孕是一件这么折磨人的事情。若是知道，他必定不会让她受这个苦。 “皇上不许再想了！”裴昭颜把他拉过来，认真地说道，“为皇上诞育子嗣，是一件幸事。” 说着她又笑起来：“以后我还要再生一个！” “过几日若是还想吐，便不要出宫了，”祁淮皱眉，“若是有人冲撞了你……” “不行！过几日妙妙成亲呢，我一定要去。” 看着她执拗的神情，祁淮不为所动。 “若是皇上不放心，那就陪我一起去嘛，”裴昭颜抱着他撒娇，一双桃花眼含着情，“我最喜欢你啦！” 到了秦梧与宋妙意成亲那日，裴昭颜还是出宫了。 祁淮被事情绊住，等他处理完，裴昭颜也回来了，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一看便知道没出什么意外。 “能吃东西的感觉真好！”她躺在榻上摸摸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笑的满足，“慕儿真乖，过几日紫藤花开了，娘亲带你去看紫藤花。” 祁淮抱着她轻声问：“累不累？” “不累不累，对了皇上，”她扭头看他，“为什么我做皇后这么容易呀？” 今日看见妙妙穿嫁衣，她便想起封后那一日。明明什么消息都没透露，她便从晗妃一举变成了皇后，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朕答应大臣，封后之后便会选妃。”祁淮微微一笑。 裴昭颜咽了下口水，问：“那皇上什么时候选妃呀？” “明日，”祁淮宽慰她，“放心，明日有李德福盯着，朕陪你一整日。” “真的？”她眼前一亮，欢喜地抱住他，“皇上真好。” 次日便是休沐，裴昭颜一睁眼便看见祁淮坐起身，正捧着本书读，连翻页也没有声音，生怕吵醒她。 “皇上在看什么呢？”她迷迷糊糊地蹭过去，探头看了一眼，字她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她却看不懂，于是很快又缩回去。 他合上书，问：“饿不饿？” “饿了。”裴昭颜可怜巴巴地点头，自从前几日没有孕吐了，她饿的越来越快，像是要把前段时间没吃的东西全都补回来。 梳洗完毕，两人坐在紫藤树下。 因着裴昭颜喜欢明华宫的缘故，便一直住在这里。 祁淮早已派人清扫了皇后住的奉安殿，奈何她不想去，一拖再拖，便拖到了她有喜。 “这花什么时候开的？”裴昭颜一出门便瞧见紫藤花垂在树上，一片明丽的紫色，像瀑布一般壮阔，又多了些明丽鲜妍，瞧着煞是好看。 她看的眼花缭乱，忍着饿着的肚子逛了一圈，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来。 “幸好我没住在奉安殿，不然怎么可能瞧见这么美的景儿？”裴昭颜嗔他一眼，又恳求道，“皇上，以后我就住在明华宫吧。” 祁淮循循善诱：“奉安殿比明华宫大多了，若是你去奉安殿住，朕也陪着你，好不好？” “真的？”裴昭颜狐疑地看着他。 “真的，等你快要生的时候，朕便派人把养心殿的东西都放在奉安殿。” 裴昭颜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哄她玩。皇上肯定是要住在养心殿的，哪有跟着皇后一起住的，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没想到等到紫藤花开了又谢，菊花慢慢凋落，梅花盛放的时候，养心殿真的慢慢变空了。 “皇上，大臣们真的不会骂你吗？”裴昭颜挺着大肚子，还有些怵。 “帝后琴瑟和鸣，是燕国之幸，何人敢指摘？”祁淮小心翼翼地摸摸她的肚子，“这几日便要生了，等做完了月子，你便去奉安殿住。” 没想到皇上真的说到做到，裴昭颜只好答应了。 “听说明日有雪呢，”她看看窗外，“慕儿喜欢雪，会不会是在明日出生呢？” 入冬后下过几场雪，每当下雪的时候，胎动便愈发明显，是以裴昭颜期盼着肚子里的小娃娃在雪天出生。 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她又发愁：“若是个男孩，带雪的名字可不好起。” “……”祁淮笑了两声，见她抬头怒视他，他终于恢复了正经的神色，“明日朕亲自誊写带雪的诗任昭颜挑。” 她这才满意地点头。 没想到当晚雪落下的时候，裴昭颜真的发动了。 稳婆早已在偏殿住着了，是以一听到动静便起了身，有条不紊地吩咐宫女们烧水，又派人去叫太医。产房就在内室，早已烧的热热的了。 万事俱备，只等着开十指了。 雪花轻飘飘地落下，祁淮站在门外，一向耐寒的身子忍不住微微发颤。 他从未从此紧张过。 “皇上，要不您回养心殿等着吧，”李德福站在原地直发抖，“外面多冷啊。” “不必了。”他很快拒绝。 “那……皇上想进去陪娘娘？产房不祥，皇上三思。” “朕就站在这儿等着。”祁淮摆摆手让他退下，说的他心烦意乱的。 她说过不想让他看她痛苦的模样，他每次都应允了，就一定会做到。 许久没有声音传出来，偶尔会有一声细小的闷哼，又很快消失不见。 片刻后有宫女端着热气腾腾的糕饼进去，祁淮对产子一事了如指掌，知道这是为了补充体力。 他又细细地想了许多后面的事情，只是一向过目不忘的记性，到此刻却显得有些紊乱。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直到屋中传来一声哭喊，隔着密不透风的窗子也清晰可闻，在他心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皇上……祁、祁淮……” “娘娘慎言！皇上的名字不是随意叫的！”接生的稳婆唬了一跳，正想拿布巾塞住她的嘴，怕她一会儿疼得厉害，便看见一个明黄身影飞快地掠过。 她眨眨眼，可不就是皇上！ “昭颜，朕在呢。”祁淮没管满殿想要劝他离开的人，颤抖着伸出手，撩开她汗湿的额发。 “皇上，我好疼，”她忍不住哭，又埋怨他，“你怎么进来了，你出去！”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开口：“皇上，产房不祥！您还是回……” 被那双利目一扫，话语戛然而止，稳婆大气也不敢喘，去忙自己的事了。 “朕陪着你，”他又扭头柔声安慰，“别怕，朕不看你，好不好？” 疼痛袭来，裴昭颜顾不得管他，又开始一声声凄厉的喊叫。 稳婆颤颤巍巍地递来布巾，祁淮接过来扔在一边，又撸起自己的袖子。 “皇上？”稳婆愕然地看着他把自己的手臂伸到裴昭颜面前。 “做你自己的事。”祁淮眉头都不皱一下。 总要与她一起承担这份痛苦，他才有资格让慕儿喊他一声父皇。 他偏过头，遵守承诺，一眼都不看她。 丝丝血腥味轻悠悠地袭来，又有宫女急匆匆地端着血水出去。 像是过了一个时辰，又像是过了一整日，一切都紧张而又有序地进行着。 终于，随着一声啼哭，裴昭颜松开她一直咬着的东西，重重的落回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