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圣诞（7）

    “亲爱的，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感受到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双臂膀倏地一颤，西尔维娅怔了怔，随即向方彦投去一个明艳夺目的笑容说道。在她看来，丈夫定然是听了小齐亚诺的经历之后，联想到近来他自己也很少有时间顾家，心中愧疚所产生的下意识动作。

    西尔维娅反手抱住方彦匀称却坚实的后背，螓首贴进他的颈窝，轻语呢喃道：“一直以来，我都盼望着你能够永远留在我的身边，每当你离开之后就变得失落愁郁。然而随着你登上军舰进击大洋，并成为英雄光荣凯旋，我突然发现在远处看着你走向胜利和荣誉时，心中充盈着的却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喜悦感觉。即便你没有回家陪伴我们，我和小艾丽斯也会因为在广播和报纸上看到你的名字，而深深以你为荣！所以我和小爱丽丝始终都过得相当开心呢。”

    方彦眼眸中的黯然之色微微一动，逐渐露出了几分开朗的神采。是啊，自己虽然无从探知琳娜母子的近况，但隐匿在人海之中的她们，却能够清晰看到今天自己这个已经是站在公众面前的海军准将的现状。而对于那名独立坚强的女子，只要能有方彦的一张近照，就足以在孤寂清寒的长夜中点燃心灵的暖炉了。一念至此，方彦心里又是轻松又是酸涩。他就这么安静揽着怀中的柔软丰盈，在挂钟的滴答声中缓缓等待心潮的平复。

    夜色渐深，灯火宁息。不知不觉间，墙壁上的挂钟就走到了临近宵禁的11点。落地窗外的街道上一片寂静，丝毫没有因为今晚是平安夜而有所改变。依偎在方彦怀中的西尔维娅轻轻动了动，低声道：“孩子们已经睡啦。”方彦目光迎上妻子的翠绿美眸，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揶揄笑容，片刻之后，他一把将这具玲珑曼妙的娇躯拦腰抱起，然后向自己的卧房迈步走去。

    为了防范英法可能发起的空袭，柏林城内的夜间宵禁实施的颇为严厉，然而在距离市中心十几公里的郊外，零星的灯光仍是如萤火虫般照亮了附近的地区。这里没有什么重要目标，其人口密度也比城市差了十几倍，即便是遭到轰炸，也产生不了多少损失。

    此外，柏林城郊还有很多达官显贵的别墅产业。这些人经常在深夜避开公众目光，偷偷来到偏僻别墅搞个奢靡宴会，以至于天亮之后，总会有许多豪华轿车从郊外驶入城内。有鉴于此，盖世太保也选择对郊区的情况睁眼闭眼，只要不闹出什么乱子来，就都对这些权贵们法外留情。

    当中一幢风格古朴的城堡式建筑里，西装革履的清瘦老人正端坐在厅内的沙发上。他面容庄肃分明，镜片后的灰色眼眸蕴含着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深邃，正是曾经两度执掌德国经济大权的沙赫特。在沙赫特面前，一名美艳绝伦的紫衣女子肃然静坐。她身姿浮凸修长，玲珑有致，妖媚精致的面孔对几乎任何年龄段的正常男人都有着致命诱惑；然而此刻她脸上显露出的凛然郑重之意，却让面对她的男人感到压迫扑面，全然忘记了她那份惊心动魄的娇丽。

    “今天正午，哈塞尔先生向我告知了勃劳希契和哈尔德两位将军的态度。”沙赫特打破了厅中的沉寂，向面前的女子缓缓开口道，“他们并不认为，实施根本性的改变这条策略，能够让德意志变得比走今天的道路更加有利。甚至于，就连托马斯将军也对我们的事业动摇了。他认为现阶段不是进行根本性改变的良机，只有等到独裁者犯下明显会遭致失败的错误时，才能凝聚起足够的人心。”

    饶是紫衣女子对这个结果有所预料，此刻她湛蓝的星眸里，仍然露出了难以遏制的失望之情。她深吸口气，声音清冷地说道：“他们有没有说具体的原因？”

    “现在大敌当前，德意志内部不能发生内乱叛变。这是两位陆军最高首脑给出的最直接理由。他们不信任英国人会履行承诺，在我们推翻独裁者之后就立即与德国议和。”沙赫特表情凝重地说道。沉默片刻，沙赫特再度徐徐开口：“此外，我们现在也没有制定出一套推翻独裁者、并重新建立一个新政权的具体可行的计划。目前陆军甚至已经不能像1年前那样，在政变完成后立即掌控全国局势了，一旦因计划不周而在国内产生大规模内乱，最终结果只会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部长阁下，您也是这么认为的么？”紫衣女子敏锐地察觉到了沙赫特刚才话中的异样语气，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沙赫特脸上浮现出几分复杂，艰难回应道：“琳娜夫人，自从我在今年年初看清希特勒是要把德国引向战争深渊的本质之后，就毅然投入到您的阵营了。然而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几位陆军将军的担心是完全有道理的。在当前这个时节，的确不是我们展开行动的良机。”

    “随着慕尼黑会议的缔定，以及之后德国在捷克和波兰所取得的胜利，希特勒已经在军队中站稳了脚跟。除了基层官兵因思想上被洗脑而对元首顶礼膜拜，就连许多高级将领也成为了元首的忠实追随者。别人不说，现任西线b集团军群司令博克上将就对元首尊崇备至，而像赖歇瑙、克鲁格、屈希勒尔这样同样忠诚于元首的集团军司令同样也有好几位！倘若真的发动军变，陆军几乎会有一半的军级以上高级指挥官会成为附逆希特勒的危险分子。因此，除非拥有一个严格缜密的计划，否则勃劳希契将军即便身为陆军总司令，也无法控制住局势。”

    “除了陆军本身无法达成统一之外，军变还面临着国社党反扑的强烈威胁。今天的国社党早已不是一个只拥有松散党员的民间团体，它同时还有3个团的党卫军和数量庞大的警察队伍。而那些忠于希特勒的老党徒，如法郎克、弗里克、希姆莱、戈培尔、以及我那个拼命向希特勒摇尾巴示好的继任瓦尔特布罗姆等人，都纷纷位居内阁部长、占领区总督、以及国内大区首领等重要的实权职务。倘若这些人反对陆军的军变，强烈要求严惩叛徒，德国岂不是立即就要迎来一场不可想象的内战？到那时山河破碎，硝烟四起，而法国也必将趁虚西进；德国顷刻间就会变得四分五裂，重现三十年战争时期任人宰割的局面！”

    沙赫特一口气说了过多的话，唇口间变得有些干燥，然而他的情绪却是越来越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几度：“即使我们再怎么不甘心，再怎么难以忍受希特勒的战争狂热、种族政策、以及对德国文化的扭曲摧残，但我们却必须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今天希特勒的地位是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的。我们必须耐心的等待机会，等待这个独裁者在无数的赞美声中迷失自我，然后做出不自量力的蠢事。只有到那个时候，我们才有机会争取到足够多人的支持，完成对德国的救赎。”

    紫衣女子琳娜原本心中充满了愤怒，直欲就此起身离开；然而随着沙赫特话语的继续，她这份瞬间不成熟的感性情绪很快就消散了开去。作为国内卡塔尔垄断巨头的俱乐部成员，琳娜完全能够洞悉刚才沙赫特所说的一切。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个密谋组织的势力太过弱小了，在希特勒和国社党这个庞然大物面前根本翻不出什么风浪。

    目前决心推翻希特勒统治的组织成员只有寥寥近百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律师、报纸主编、牧师、大学教授这样的角色。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在国社党集权统治的体制下遭到排挤、甚至是迫害的对象。说的好听点，他们是代表德国各个阶层的先进文化和不屈灵魂的社会斗士，而如果说的难听点，这帮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战5渣货色。他们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兵没兵，要胆量估计绝大多数人一想到盖世太保和集中营就会小腿发颤。

    像哈塞尔这种担任过德国驻罗马大使，并且有能力和胆量担任密谋组织对外联络这一角色的人，都是绝对的凤毛麟角。他们在后方摇旗呐喊可能还是把好手，真要指望靠他们成大事，其难度不啻于让母猪学会爬树！

    此刻，密谋组织里真正具备一定能量的人，就只有时任不管部长的沙赫特，继承了宾亚德纺织集团的琳娜，以及贝克、维茨勒本、霍普纳、卡纳里斯等不到单手之数的高级军人了。勃劳希契和哈尔德虽然与密谋组织接触频繁，但这二人完全就是墙头草，根本就没有敢于一搏的坚定信念。显然，如果争取不到足够多人的支持，组织成员反抗希特勒统治的理想，就只能永远存在于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