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赵致礼成婚后同香安郡主根本过不到一块儿去,香安郡主性格孤傲,因为第一晚赵致礼没和她圆房,她之后就不要赵致礼在她的床上睡觉,赵致礼也乐得和她划清界限,早早就去了京畿守备处入职,其实也几乎是虚职,没有什么事做,所以大多数时间,他就花在自己新安的一个小窝里了,又还是包含了京中四园的南枝阁的常客,不仅是高档场所南枝阁,另外几个私园子,他也去过。 以前的他,同京中的一帮纨绔,在一起玩得还不是很多,最近却几乎是日日都在呼朋唤友,醉卧笙歌之中。 他父亲定国侯自然是很看不惯他的作风,但是又拿他没办法,只好听之任之了。 赵致礼在书房里看兵书,小厮进来将季衡的回帖给他,他接到手里看,季衡的字飘逸又沉稳有力,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大家风范,看来他每天早上练一个时辰的字,还是有作用的。 他又看到纸签下面的那两只狗,不由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赵义已经有好一阵没看到赵致礼这样的笑容了,不由说道,“公子,是什么这么高兴?” 赵致礼盯着那上面的两只狗,让赵义也来看,说,“你看看,这两只狗还真是活灵活现。” 赵义看了也笑了,里面两只小狗,是季衡用线条随意勾勒的,都是胖乎乎的狗,两只都睁着大眼睛,一脸向往的表情。 季衡分明是用狗表现的他自己和许七郎,说他们很期待去赏梅的意思。 赵致礼知道季衡面上总是一副老成而死板的样子,骨子里却挺能逗乐的。 他笑了好一阵,才将纸签珍而重之地放入了多宝阁上的一个檀木盒子里。 因邀请了季衡,赵致礼就不会邀请那些狐朋狗友,不然,那是唐突了季衡。 腊月二十五这一天,赵致礼先去了小望山上的绣雪园里等着,美酒美人都备好了,美景则是现成的。 季衡同许七郎乘了马车去了小望山,小望山其实就是个只有一两百米高的小山,上面平常也没有什么好景致,只是到了冬天,就有满山红梅,于是才有了可观之景。 上面最有名的有绣雪园,红/袖苑,香影园几处,是赏景之人最喜欢去的地方。 马车只到了山脚下,只能走路上山。 季衡同许七郎一起,带着两人的贴身小厮,往绣雪园去。 绣雪园在山半腰,在红梅林子里,有修建十几座竹亭和草亭,以显示文人们的风雅。 还在路口子上,赵致礼就迎了过来,说,“你们来得可够慢的。” 季衡穿着一身雪狐袍子,披着大红猩猩毡斗篷,斗篷的风毛是雪白的,衬着他一张脸,真有种神仙下凡,也莫过于此的美感。 他说道,“这还算慢吗,咱们用了了早膳就紧赶慢赶地过来了。不过这么冷的天,出城来玩的人也不少,路上遇到不少马车呢,从城门口出来,竟然还要排队等候。” 赵致礼说,“朝中放了假,不少人约着在城外宴请,出城马车多也是情理之中。” 季衡便又将赵致礼和许七郎做了介绍,两人其实见过不少面了,但此时依然要季衡做了介绍,两人才互相寒暄了两句,似乎季衡不做介绍,两人就要当不认识对方。 在一座亭子里,四面有挡风的帘子,里面有着一个美人在煮酒,不是灵凤班的台柱子小灵仙是谁。 小灵仙穿着紫狐裘,戴着玉冠,倒是面如冠玉,目似烟雨,风姿和风情都足以倾城。 赵致礼带着季衡和许七郎进去,他就起身来对他们行礼,在如此的友人聚会上,赵致礼也带着他,由此可见,他和赵致礼关系的确非同一般。 季衡在看到他的时候,不由在心里咯噔了一下,想赵致礼同香安郡主还果真是新婚后就开始关系不睦了吗,在这样的聚会上,居然带着一个伶人,不过季衡什么也没说,对待小灵仙时,也是一副对待一般朋友的样子。 反而是许七郎,在对着小灵仙时愣了一下,然后才回了礼,许七郎本是少年心性,之前算是慕小灵仙之名已久,没想到这两次见到小灵仙,他的表现都还挺沉稳的,大约是因为小灵仙同季衡有一些相像,对着小灵仙,他就没法再去将他当伶人想,不然他就会觉得也是对季衡的一种玷污。 几人在亭子里喝酒赏梅谈话,赵致礼还让奴仆准备了鹿rou,鹿rou是用铁钎子串好的新鲜鹿rou,上面也放好了调料,在凉亭里放着的暖火炉上,他还亲自拿了鹿rou串烤起鹿rou来,于是一时间又rou香扑鼻,季衡说他,“在这雪白梅红之地,你在这里烤rou,真是焚琴煮鹤一般坏了风雅。” 小灵仙也笑着点头,以示附和。 赵致礼不以为然地笑笑,又说,“等会儿rou好了,你们看着我同达川吃试试。” 季衡赶紧说,“风雅不可以吃,鹿rou却是可以吃的,所以坏了风雅也无妨,这rou,我是要吃的。” 一句话,把几人都给逗笑了。 许七郎也学着赵致礼拿着鹿rou烤起来,他同赵致礼烤的几乎同时烤好,都先递给季衡,以至于三人都愣了一下,赵致礼最先反应过来,就又改递给了小灵仙,许七郎则拿了个盘子,将烤rou用盘子装了再递给季衡吃,季衡也不客气,接在手里吃了,连连称赞,“好吃。” 小灵仙则要矜持很多,吃得很斯文,而且不发出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烤鹿rou的味道太香,一会儿就引来了别的人。 杨钦济住在宫里,好不容易出一趟宫门,出来是借着探望jiejie和同兄长聚一聚过小年。 杨钦济的二哥杨钦渊还没有离开京城,本来是在香安郡主的婚礼完后,他就该离开了,不过他说怕路上遇到运河被冻住,不能走船,他就请了旨意第二年春天再离开。 在京里时,他明面上是住在吴王在京的官邸的,但是暗地里却时常去会不少官员。 杨钦济昨日去看了香安郡主,虽然香安郡主没有对弟弟诉苦,但是杨钦济也看得出来,jiejie刚嫁入赵家,虽是郡主尊贵之身,但是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舒坦,昨晚他在侯府住下了,今日是随着兄长来小望山赏梅。 杨钦渊来小望山也不是来玩,而是约着一些京里的权贵公子聚会。 大家在梅花林里赏梅,杨钦济就把好不容易能单独相处的杨钦渊拉到了一边,避开其他人,走入了梅花林深处,朝他抱怨道,“你给父王写信说了没有,我不想留在京里,我要回杭州去。” 杨钦渊虽然只有十八岁,倒是虎父无犬子,已经有了吴王的风范,沉稳而干练,也难怪吴王放心让他带着人进京来办私密之事。 杨钦渊对杨钦济说,“信倒是写了,不过,你觉得父王会答应你,让你回去吗。你当初是怎么答应父王的,说进京来了,一定会十分沉稳,小心做事做人,在太后跟前能够讨得她的欢心。” 杨钦济不满地撇嘴,“让我讨太后欢心,我不过是在太后跟前做人质的,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对我真心,也不会将我怎么样。” 杨钦渊皱了一下眉,说,“你在宫里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知道皇上喜欢季衡,你何必总和他闹不愉快。” 杨钦济皱眉说,“你们要谋事,为什么我就要在京里做人质。我就要为难季衡,又怎么着。” 杨钦渊沉着脸瞪着他,“你……” 杨钦济紧紧抿着唇,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杨钦渊只好软语说道,“四弟,你也不小了,也该懂点事了。” 杨钦济眼眶里滚着泪光,脸却绷得紧紧的,“我为什么要懂事,懂事就该来做人质?为什么不是你,不是三哥来做人质。你以为在宫里会好吗,每日五更不到就得起来,还要日日里奉承太后,看她脸色吃饭,宫里连奴才也欺负我,阳奉阴违。皇上和太后之间,现下关系根本不亲厚了,我是夹在两人之间,你以为好处关系。宫里没人喜欢我,只要我不闹点事情出来,谁都不会把我当回事,谁都知道我是来做人质的。” 杨钦渊说,“要是我能进宫做人质,父王就不会让你去,老三身子骨差得走两步都要喘气,你也要好意思说让他进京来。是太后点名要你,这有什么法子。你当初也答应了父王,会好好做的。” 杨钦济几乎要哭了,“但我现在后悔了,我就想回家,这里又冷又难受,我不想在这里呆了,在宫里,根本没有一个人疼我,母亲,要是母亲在,她根本不会让我来吃苦。” 杨钦渊想到正妃王氏,不由沉默了下来,之后只好伸手揽着弟弟拍了拍,说,“父王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了。你乖乖听话。” 当初要是先皇驾崩的时候,连现在的皇帝杨钦显也没保住,那么吴王是铁定可以继承皇位了,而杨钦显又是地位低下的婢女所出,这怎么让吴王不起别的心思,只要歪心思一起,就回不去了。 现在吴王的确是骑虎难下。 杨钦济无论怎么闹,最后还是没有用,发泄一番之后只得冷静下来,被他哥哥牵着往回走,走着走着就闻到了浓郁的烤rou香。 杨钦济闹了一阵脾气,闹得饿了,就说,“有烤rou,这是鹿rou的味道。” 杨钦渊也被这味道吸引了,说,“不知道是谁在这梅花林子里烤rou。” 两人走了几步,又在前方小路汇合处遇到了另外两个避开众人赏花的人,于是一番寒暄,都被鹿rou香味勾起了馋虫,随着香味,一路往赵致礼准备的这个凉亭里过来。 64、第四十七章 这凉亭建立在石台之上,周围全是红艳艳开得正盛的腊梅,梅树上还点缀着点点白雪,红色的梅花,白色的积雪,深褐色的枝干,相间之下,透出纯洁又热烈的可爱。 凉亭是八角亭,用竹篾编成的细密帘子从上面垂下来,挡住从凉亭外面向里面吹的风。 这帘子不仅实用,看起来又没有破坏周围景致。 除了这烤rou香,清冽的酒香也从亭子里传出来,好酒不怕巷子深,果真是有理,闻到这酒香就让人喉咙生津,非要去亭子里拜访不可了。 李洵是李阁老的二儿子,李阁老对家中儿子管教算是严格的,奈何这个李洵就是个不听管教的,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即使有李阁老这样的老爹,但他至今也只是个秀才功名,也不好好读书,每日无所事事。 他爹也正因为是阁老,不好明目张胆给他捐个官让他外出去做官,所以他至今在京里混着。交了一帮子朋友,不外乎是四处游玩,好吟诗作对,画画喝酒,拉胡琴和玩古董。只要出门,还时常将他的小舅子彭桑带着,于是这日吴王的第二子郡王杨钦渊邀人来小望山赏梅,他也是在的,同时在的还有他的小舅子彭桑。 李洵说,“这是谁弄了这么香的鹿rou,又准备了这么香的酒,真是将馋虫和酒虫全勾起来了。” 杨钦渊就告罪道,“是小王准备不周,只想着风雅,却没想到这吃喝之乐。” 彭桑平常并不是个多话的人,此时却开了口,说,“郡王殿下不用在意他的话,要是您方才在红/袖苑里准备了烤rou,他恐怕又会说您坏了地方坏了风雅,还不如准备几个雅伎。” 彭桑是个清秀而清冷的年轻人,也不知有没有二十出头,看相貌倒不是多么吸引人,声音却清如泉水透如清空,让人耳目一新,实难忘怀。 杨钦渊笑着,不好接彭桑的话,李洵自己接了,说,“清君,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 彭桑瞪了他一眼,转开脸没理他。 杨钦济觉得这两人怪怪的,更怪的是李洵腆着脸的样子真是贱兮兮,让杨钦济都想伸手拍他一巴掌。 几人已经走到了凉亭台阶下面,李洵朗声道,“里面不知是何方雅士,前来叨扰,还请勿怪。” 赵致礼已经烤了一轮rou,此时就和季衡边喝酒边吃rou边讲他在京畿守备处的事情,不亦乐乎。 小灵仙坐在他身边为他斟酒,季衡倒不怎么喝,只是浅浅抿几口,听赵致礼耍嘴皮子,赵致礼以前话不算多,并不怎么耍嘴皮子,这次不知是不是他最近生活太放纵,连一张嘴也滑头了。 许七郎也没怎么喝酒,坐在季衡的身边,心思大多在季衡身上,季衡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他有点像个小跟班,最近这段时间,他变得比以前沉默多了。 听到外面的声音,赵致礼就对赵义说,“去问问是谁?” 赵义去掀开了帘子,赵义跟着赵致礼也是见多识广,所以一看,就认出了来人。 他将帘子挂了起来,一边对外面的几个人行了礼,就又来通报赵致礼,说,“是两位郡王殿下,还有李家二公子……” 赵致礼愣了一下,又看了季衡一眼,起身来,说,“请他们进来吧。” 也不用请了,亭子外的几个人,看到赵义,就知道里面是谁了,几人已经自己上了凉亭台阶进来了。 杨钦渊进来扫了一眼亭子里的布置,就笑着对赵致礼说,“季庸,你倒是好享受。” 亭子里面空间不小,准备了桌子,准备了烤火的暖炉,一边还有一扇折叠屏风,除此,还准备了挂毯,提盒,花瓶里还插着梅花…… 这番布置,恐怕也花费了不少功夫。 赵致礼对着杨钦渊拱手回了一礼,说,“居然不知你们也来了这山上,快请坐吧。” 李洵和赵致礼也问了礼,就说,“咱们是被这里的烤rou香和酒香给引来的,就腆着脸进来了。” 赵致礼笑道,“守则兄,请,酒和rou都还有。” 季衡和许七郎也早就起身了,和新进来的几个人寒暄。 杨钦济在这里看到季衡,最开始一瞬,神色也实在没多好,但是有不少人在,他还是规规矩矩受了季衡的礼,又回了一礼。 因为凳子不够用,赵致礼让杨钦渊他们坐了,他自己就没得坐,就赶紧又让赵义去叫仆人送凳子来,还让又送些酒和rou过来,赵义领命赶紧去办去了,季衡也让了跟着他和许七郎来的抱琴和许前去帮忙。 凉亭里一下子没有了伺候的人,于是小灵仙十分识趣地给大家斟酒。 杨钦济看向小灵仙,他突然发现小灵仙同季衡有些像,刚才赵致礼又没有介绍他,他就直截了当问小灵仙,“难道季衡有兄长,你是季衡的兄长。果真有什么样的弟弟,有什么样的哥哥。” 他这话将一席人说得莫名其妙。 小灵仙只是个唱戏的,哪里敢得罪被实实在在封了郡王的杨钦济,就赶紧行礼说,“小人哪里有季公子那么好的出身,小人不是季公子的兄长。” 杨钦济觉得诧异了,“那你是谁,怎么和季衡长得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