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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他如寒冰如孤星,惜字如金。但其实他也可以说上这么一大段话的,他还会教人驭马,还会说教。 她曾自以为是的了解,太过可笑。上一世那份执着的喜欢,当真如一场镜中花,水中月,如今想来,只有难言的酸楚。 凉烟思绪飞远,脑后骤然挨了一巴掌,登时回过神来,还不及斥责,宴星渊的声音就从耳边幽幽钻入。 “还能走神,看来你是不怕了,握好缰绳,接下来便看你能领悟到几分。” 凉烟还在咀嚼话里的意思,宴星渊已是纵身飞跃,以肆意之姿下了马,稳步落地。 方才还温顺着的越影神驹又躁动起来,凉烟一惊,在心里问候了宴星渊一番后也顾不得其它,按照方才所学去控制着马儿的节奏。 歪歪扭扭险之又险下,凉烟逐步稳了下来,越影神驹也渐渐有了配合之意。 冬亦一直笑盈盈随在一旁望着,此时忍不住朝并驾而行的卫忱仓小声道:“你觉不觉着宴公子与我家小姐甚是般配?” 卫忱仓压制着心里的躁动,只平静道:“小姐现在做男装打扮,我们要助她藏好身份。” 冬亦撇嘴,小声嘟囔:“无趣。” 稳步驾着越影神驹,凉烟心情大好,墨莲生的喋喋不休似乎也没那般烦人了,反而觉着在这枯燥的行程里有了几分趣味。 此人本性不坏,甚至可以说是有着几分难得的赤诚,想到他两年后的传闻,凉烟试探着问道:“我在京都听过你的名头,你是出了名的纨绔,喜好惹是生非不说,还爱当街调戏姑娘,墨家如此纵容你吗?” 墨莲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笑起来:“谬论,皆是谬论。” 沉默许久的宴星渊接过话头:“世人愚昧蠢钝,看人浮于表面。” 凉烟讪讪,不再说话。 墨莲生却是将话头又捡回去说道起来,只是笑容淡了下去,有些勉强:“三弟,你别看我如今形如纨绔,然在几年前我尚不是如此。那时我性子虽也跳脱,但安分守己,勤奋好学。后与家人因着些矛盾积了怨,无力反抗下,才索性破罐子破摔,成天惹是生非,让他们头疼。” 凉烟从话里抓到了关键,借着两年后的传闻可知,他与家里人积怨的矛盾应是为着位姑娘,本欲再问,但想了想,还是闭了口。 凉家日后的灾祸她尚且无处着手,至于他人之事,又如何是她能管得了的? 夜间,将士们就地搭起了营帐,几个人挤在一起歇息。 卫忱仓特意带了个稍小的帐篷,让凉烟和冬亦两人能恰好在里头歇息,他就守在帐篷入口,席地而眠。 凉烟从帐篷里探头望过去:“卫忱仓,夜间有露水,且这天又冷寒,你这样迟早是要生病的,这里无需守着,你去另寻帐篷歇息吧。” 墨莲生搭的帐篷就在其旁,极热情地朝卫忱仓招着手:“过来吧,我这个帐篷足够大。” 卫忱仓只掬了一礼:“谢墨公子好意,属下守在此处便好。” 墨莲生朝凉烟望去:“你这护卫倒是忠心耿耿,哪像我那几个,一听我说要长途跋涉去往渠城的训练营,没一个愿意随着过来。” 凉烟只嗯了声算是接话,从卫忱仓脸上扫过,知他是要坚持了,也不再多说,只从行囊里拿出件裘皮递过去。 “你夜间盖着这个。” 卫忱仓垂头接过,握着裘皮的手紧了紧:“公子请放心,属下幼时便是这般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过来的,身强体健,甚少生病。” 凉烟声音轻柔下来:“今时不同往日了,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卫忱仓将头垂至更低,沉默不言。他在街市上拦下凉云天的军队,面对初见之人,他尚能说出我愿为奴,此生听候将军差遣这番忠心之言。 进了将军府,在初次见到凉烟时,他亦能说出愿以性命,守护小姐这样的承诺。 往后几年里,他也多次表露过忠主之言,直至今日,他的忠心都未曾有过动摇,但又好像是哪里变了。 那些话,他再也说不出了,只是在心里默然告诉自己,只要能守护好小姐,即便是要他这条命,也绝不会有分毫犹豫。 冬亦在地上铺了两层衣衫,凉烟睡上去,却还是难以入眠。睡了那么多年的高塌软枕,这草地就显得格外硬了,周身都硌得慌。凉烟在黑暗里睁着眼,能听到隔壁帐篷里墨莲生还在说着话,宴星渊只偶尔应上一句。 不远处有呼噜声传过来,那些将士们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倒头就能入睡。 今夜无月,帐篷里什么也看不见,凉烟却不想闭眼,她想家了。 在离开帝都忱仓的第一宿,她就想念起府里的灯火通明,想念起温和慈睦的母亲,想念起乖巧懂事的桑儿了。 第一次体会到想家的滋味,凉烟悄悄揉了揉眼角,用手背擦掉了淌在脸上的眼泪。擦过之后,又开始厌弃这分软弱,自重生回来,她就在逼着自己成熟坚强。 她渴望强大,渴望坚毅。却忽略了,她上一世也不过只活了十六个年头,如今重生回来,才过去数月,两世加起来的人生阅历,并不能让她达到心里对自己的期望。 凉烟辗转反侧,直至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又做了梦,梦见在阴暗潮湿的牢狱里,铁链穿透了父亲的琵琶骨,将他吊在那里,满身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