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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第三五章天鹅哥蛤蟆妹,假伪娘真绝配

    按照以往惯例,烟岚城为了迎接新一代的府衙,都要张灯结彩,举城同欢庆祝三天三夜。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在当地叫做“花官节”。

    意思是在这些天中,即任府衙要穿得像新郎官一样,满身火红喜庆,佩戴兰草鲜花,与百姓们不分尊卑,同乐同饮同吃同睡。最好的结局是,期间除了要紧的衣服之外,所有饰物都被乡亲摘走,只剩天然源自父母的发肤本钱。

    甚至过分的时候,府衙会被欺凌得鼻红脸紫,这时也有说辞,谓之“大红大紫”。再如还可能被装到通风的棺材里面,美其名曰“官运亨通”。只要是你想得到的,并且能与吉利词语牵强附会上的,都可作为整新府衙的招数。

    其实说穿了就是,哪怕被奴役惯了的草民,心底深处偶尔也会浮起一种妄想,希望能与高官贵族齐坐一堂,了却生平那种微妙的遗憾。孤竹王朝也算开明,民众发之于声,反馈诗歌辞乐之中,不知是谁最先提出这个损招,于是数百年来沿承下来,愈演形式愈多,规模愈大。

    正是苦尽甘来,熬过这一关的府衙,日后便有福享的了。高高在上,恩承朝廷的俸禄,接受万民的跪拜,无限风光。

    这关对于历届府衙来说,也不算是多大的坎。因为以前的府衙,几乎无一例外,全是世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府衙虽然面临下台,但执政数十年,威严还是在的,况且新府衙又是人家的儿子,你整他过了火,他日后不整死你?

    所以“戏官”,从来都是空话。就算盼到约几十年一届的花官节,也得适可而止,走走流程罢了,哪个百姓胆敢太过分呢?

    然而这次的贾语博,相比之下就是例外。

    首先他的血统不正,民众不知他与东方大人是亲,仅凭高府衙的义子一说,未免有些可笑。再者他的美好形象早已奠基,烟岚城的百姓十者有七,都见过他的玉体竖陈,没到戏官之日,丑相就百出了,到了戏官之日,还怕没有比这更恶劣的?最后他那府衙义父,魂魄归西过急,不能在旁为他震场。像他这种净身无靠之官,实属是百年难遇,百姓压抑很久的心蠢蠢欲动,哪个不想调弄耍戏一番?

    东方碧仁温声不倦,在对薛浅芜详细介绍着花官节。她直听得玩兴大起,眼波荧荧贼亮。

    东方碧仁拍拍她的脊背,提醒她道:“你可不能过分欺负弱者。他够杯具的了,比你还想调戏他的刁民,恐怕大有人在。你再掺上一杠,就收不住场了。”

    听了东方爷的良言劝告,薛浅芜强把邪火压了下去,笑嘻嘻道:“神仙哥哥的话,我一向遵守得很。但这热闹一定要去凑的。”

    “谁还不知你爱这口?我又没限制你!”东方碧仁忽然想到什么,脸色怪异地道:“貌似好几次了,你都叫我神仙哥哥?我看起来,就那么像仙儿样吗?”

    “哈哈哈哈……”薛浅芜愣了半晌,笑得只差满地打滚:“你不知道,此仙完全不等同于彼仙!”

    东方碧仁好不容易逮到这个空档,求知若渴地问:“那你这仙,是甚意思?”

    薛浅芜忍住笑,喘着气道:“世间有种女子,被称作是‘神仙jiejie’!此女子也,常常一袭白衣裹着玲珑可爱体,黑发如瀑飘逸垂至腰膝间,脸如莲萼透无瑕,眼似秋水净无波,腹有诗情气娴雅,遗世独立性空灵,高洁超脱凡俗去,直比月娥向蓬莱!”

    “这个……可以想象……”东方碧仁笑道:“你若那样装扮,也差不了几分!”

    “羞煞人也!你的嘴上别抹蜜了!”薛浅芜佯作捂住了脸,接着又道:“与此类比,世间有种男子,恍若幽谷清风月下白莲,可称‘神仙哥哥’!”

    东方碧仁恍然悟道:“原来你是在赞我呀!我总觉得怪怪的,还以为自己是大仙呢!”

    薛浅芜崩溃道:“怎么可能说你大仙?为了表达爱慕之情,我的词汇都快为你用尽了,你倒是能曲解,‘神仙哥哥’这样贴切的称呼,硬是被你妖魔化了!”

    东方碧仁举起双手,一副招架不住的表情:“是我错了,我归服了。你的脑袋古怪,总是说出一些稀奇的话。你的思维特别,实不能用常理揣度。”

    薛浅芜眉眼弯弯,拉着他的手道:“叫你神仙哥哥,你喜欢吗?其中内涵,得以真相大白,今后你还怪怪了吗?”

    东方碧仁悄声道:“私下里叫就行!我虽然懂得了,但是你这意思实在深奥,如若拿到公共场合,别人会怎么想?我的正典形象,当真全被妖魔化了!”

    薛浅芜侧着头,想了想道:“那我在公众前,叫你天鹅哥吧?”

    东方碧仁消化不良,僵着脸道:“为啥要叫天鹅,后边还缀‘哥’字?”

    薛浅芜道:“内中缘由多着呢,说来话长。俺们习惯把引领了某种风尚或者时尚的男子,称作‘某哥’,比如说裸奔哥,虐猫哥,犀利哥,还有龅什么牙哥……”

    东方碧仁瞅着她,艰难咽口气道:“我的形象,看着就那么反叛另类吗?”

    “不不……”薛浅芜急忙澄清:“看我说到哪里去了!也有一些好的,比如励志哥口才哥之类。”

    “我怎没有听过?对于各地方言,我也不陌生啊,何时就落伍了?”东方碧仁似懂非懂,嘟哝一句:“那你叫我天鹅哥,是好还是坏呢?”

    薛浅芜不假思索,只答了后半句:“简直就是至纯至好,再没更好的了!”

    看着东方碧仁疑惑,又补充道:“就是稍微带了半点私心,我占有你的私心!神仙哥哥你想想啊,自古常言‘癞蛤蟆想吃天鹅rou’,就是蹲在井底做春梦的!那天鹅rou是什么东东呢?味道鲜美,可望而不可得,好比鹿茸熊掌,看着眼馋,吃了还想吃!”

    “这我知道,你拣正经的说。”东方碧仁看她口水要流出来,忙止住了她的畅想。

    薛浅芜拐个弯儿,咳了几声清清喉咙,不说rou了,转而大谈起了天鹅的好:“天鹅脖颈修长,白袍神圣,姿态优雅,高贵温和……”

    东方碧仁低头看看自己,有些顾影自怜。怎么都觉得怪,难以描摹的怪!她这不是在把物拟人,而是在把人拟物!

    不知说了几十多个形容词后,薛浅芜眼冒金星,口干舌燥,颇有江郎才尽之感。她傻笑着,只得依依不舍地结尾道:“人家那是公蛤蟆配母天鹅,咱们这是母蛤蟆配公天鹅!古今以来,纵观中外,唯此一绝,仅此一对!你的美好品貌,便是做天鹅的材料!如果你觉得怪,可以自称蛤蟆,把我当成天鹅,我乐得掉牙也接受!”

    “只因我具天鹅气质,又有天鹅身价,且是一只公的,你便叫我‘天鹅哥’?”东方碧仁深刻反思,皱眉问道。

    薛浅芜赞叹道:“妙哉对极!人之绰号贵就贵在,简而精,精而形,形而神,神而融!不过寥寥三两字,就能勾勒出来最大特色!淋漓尽致显韵味,恰似那人披着阑珊灯火,踏平坎坷而来,活生生站在你面前!”

    “最后一句,你又开始掰了。”东方碧仁刚接受了天鹅哥的雅号,还没适应过来,就又听她乱词诡谲,层出不穷涌出。

    “那是诗词‘化用’,经我妙手神针,缝缝补补而成!其实拆开来看,不就是辛弃疾的‘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吗?至于‘踏平坎坷成大道’,乃是取自西游里的唐僧取经!”

    薛浅芜不管他懂不懂,又续了句:“往西天去的唐三藏,可也是个天鹅般的哥哥呢!”

    东方碧仁傻了晕了。这是他首次的,觉得学海无边,回头是岸。

    薛浅芜看他撑不住了,说出最后的秘密话:“你那表弟贾语博,你看他该起个什么绰号?”

    东方碧仁想了想道:“有才哥吧?”

    薛浅芜扑哧笑了,扇了扇小手道:“他那才啊,认姐做徒姐都不收!他要是有才哥,姐就是有才帝了!他那小气魄呀,不应叫‘哥’,还有更匹配的,‘贾伪娘’最恰切!”

    “他是公的,怎么又成娘了?”东方碧仁睁着温润美目,里面写满了糊涂。

    第三六章不是刻意瞒你,而是姐的故事太多

    因为花官节的缘故,薛浅芜和东方碧仁又在烟岚城耽搁了数天。这只能算是说辞吧,薛浅芜内心总暗想着,能在这儿多耗些日,也是很快乐的。

    对她而言,京城就是故乡。虽不像客居异地的游子那般,阔别家乡几十年,再回去时,幼童变成了粗壮中年,青年变成了白鬓老年,整个就如黄粱大梦,物是人非,悲凉丛生。但她因着某种特殊经历,归期近而心愈慌,距乡近则情更怯,也是客观情况使然。

    手指连同脚趾一起带上,查几个遍,也就是她从冷宫重生,流落在外的天数。

    京城里原来那位薛浅芜,做闺女时本是有绣房的,随着父母双双过世,她入冷宫,就再不知外面的世道了。

    薛大将军威霸半生,宅邸定不会小。不知现在被荒置了,还是被充公了。

    薛浅芜几次张口,想要问问东方碧仁,可话一到嘴边,却又不好说了。

    那就不问了吧,既然一朝要回去的,她又是自由身,那么照着她的个性,翻遍皇宫外的半个京城,迟早会查探出的。

    期盼而隐忧的复杂心境中,薛浅芜心绪忽明忽暗,不痛不痒过着日子。东方碧仁看她不在状态,试图讲些笑话哄她,偏又不擅长这个,往往弄巧成拙。

    薛浅芜刀子嘴,不饶他道:“调情那会儿,你不是很能说吗?”

    东方碧仁俊脸微红,无奈地道:“那是你先调的,总是能在不知不觉,把氛围黏糊成蜜糖状,激发了我的无穷潜力,才有话说……你要是让我先调,我怎知道先放盐还是先放辣,先加醋还是先加酱?一个放错,就像炒糊的菜,各种怪味俱全,那还怎么入得你口?”

    薛浅芜点头道:“不管怎样,你的比喻,还是蛮到位的。”

    “哪敢哪敢,自愧不如。”东方碧仁诚心诚意,谦虚自重。

    两人混了一会儿,薛浅芜问:“官文已下达至各乡各村,不知花官节何时开幕?”

    东方碧仁笑道:“商定在后天了。这个你别cao心,有人会比我们更紧张的。”

    薛浅芜一乐,兴冲冲道:“谁cao心了?我只是憋得慌,正愁没个宣泄!”

    “憋慌什么?可是为去京城的事儿?”东方碧仁摸着她的头,非常理解地问。

    薛浅芜苦着脸道:“是啊,就像快到考试的时候,那般窒息的感觉!刀架到了脖子上,自己却毫无准备,脑中全是大片大片的空白,连待宰的羔羊都不如……我只希望死期能够早些到来,不再被压抑着!赶赴刑场的时候,也算如释重负,因为无论结果好坏,总盼到尽头了!拨开云雾看见天,是晴是雨就那样了!阿q上断头台时,还能悟出一些道理,大约关于革命与死亡的种种,必是人人都要经历的一种形式!”

    “怎么说得这么悲摧?就跟你考过试似的!”东方碧仁瞄她一眼,摇头笑道。

    薛浅芜急急澄清:“有些事情,虽没亲自经历,可也如同身受!好比说吧,你看女人生孩子,不觉痛吗?我就觉得很痛,总想象着那种疼痛,一定超过了所能承受的极限,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东方碧仁听得碜然,止住她道:“照你这样夸张,还有女人生孩子吗?我看她们抱着自己的娃娃,脸上都洋溢着做娘亲的幸福!”

    “痛之越切,爱之越深嘛!”薛浅芜笑他道:“东方爷连这个理儿都不懂?”

    “懂是懂得……”东方碧仁一脸深思状:“不过我总觉得古怪!话可不能用错了地方啊!”

    “意思就是那样!”薛浅芜洒脱的挥挥手,接着又忙说道:“另外你可不要歪想!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女人生孩子很疼的吗?”

    东方碧仁被绕得晕,怔怔答道:“你看过接生的!格外敏感如同身受?”

    “去你的吧!”薛浅芜卖弄道:“我在宫廷剧里看过,古代的女人们生孩子,个个都是歇斯底里,汗流浃背大出血的!最后却还不得善终,不是被掉了包,就是被摔死了,或者被掐死捂死了!俺们现代就好很多,只要有钱,你就可以去好的医院剖腹产,就算倒产难产,也能保得母子平安!”

    东方碧仁菜了,听得阵阵惊悚。

    尤其是后半截,让他脸都青了——她从哪儿冒出这些念头?!想他自幼习医,也算是个颇有名望的医者,从没听过什么剖腹产子之类!

    薛浅芜滔滔不绝说着,却不闻了东方爷的声息。心里好是纳罕,他向来是善倾听善发言的,一副勤奋的好学生模样,今天怎么没了表示?

    薛浅芜拍拍他,再晃一晃,板着小脸问道:“你在想哪家的姑娘?”

    东方碧仁回过神来,气息难平地道:“我想让你给我解释两个词儿,宫廷剧,剖腹产……”

    薛浅芜吓了一跳,死不认账地反问道:“我说了吗?我是怎么说的?我是梦里说的,还是白天说的?我是睁眼说的,还是闭眼说的?我是清醒说的,还是糊涂说的?”

    “好了好了,你就是个奇葩!”东方碧仁投降道:“是我耳朵出错了,这成了吧?”

    薛浅芜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道:“天生我材必有用,自古奇葩多奇语!对于我的词汇,你不仅要善于倾听,更要善于删选,自动忽略那些生僻带牛筋的!”

    东方碧仁受教不浅,此时沉下心来想想,当初他们谈论什么来着?这回又跑到了哪个主题?

    “对了丐儿,你为回京之事郁闷……花官节的到来,就能缓解你的压力吗?”东方碧仁想起她刚才问起花官节时的雀跃,不禁满腹疑虑。

    薛浅芜提醒自己不可再鲁莽了,小心翼翼答道:“回京城好比是考试,也好比是坐牢,突然插来一个那么有趣的花官节,则像考试之前的元旦晚会,还像趁着坐牢放风的时候,和狱友们一起踏春赛风筝!可以让人舒活身心,消除疲惫……”

    东方碧仁扬眉问道:“你坐过牢?还是去探过监?不然怎么知道放风的感觉?”

    薛浅芜大笑道:“被禁闭到冷宫墙内,素日看着四角的天空,一看就是十几年,你说这不比坐监吗?终有一日,重新回归大自然的繁华怀抱,难道不是在放风吗?”

    薛浅芜不等东方碧仁回应,尽情地高吟道:“如今我才有些明白,那首真理诗的内涵!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我和东方爷的爱情故,二者皆可抛啊!”

    东方碧仁顾不得叹服她的才华,却只纠结在了一处:“什么十几年的冷墙?你才多大?你看过宫门吗?你不是一直都生活在大自然中吗?”

    薛浅芜猛顿住,姑奶奶啊!一直怕把穿越的事说漏,这下倒好,顾此失彼,却把她的身份讯息给爆出了!

    不行不行,穿越的事可以说,身份却不能说!

    除了存疑心的南宫峙礼,还有那对没下场的太监罪妃,她要把这件事烂死到肚子里!神不能知,鬼亦不能觉!

    神仙哥哥是神,所以他也不可以知!

    想到这儿,薛浅芜打哈哈道:“我读过司马相如的赋,他有一篇是写长门宫弃后陈阿娇的!真是千折百回,读来恰似亲临其境,让人掩卷泪湿,感慨万分……”

    东方碧仁哦道:“原来是这样啊!”

    薛浅芜吸了口气,其实她还在担心着,司马相如在这时空的历史里,有无存在过呢!看来诗人词人名头大了,在哪儿都有生命力。

    东方碧仁垂眸看她,轻声安慰她道:“你竟也有涓细如水的一面,但我想让你更快乐,以后别沉浸于这些伤感诗赋中……”

    薛浅芜狠狠吸几口气,一脸陪笑说道:“下不为例!我再不看这些祸害人的心情的糟粕诗了!”

    看东方爷不再追问,薛浅芜的心悠荡荡的,半悬半落下来。真的,挚爱的东方爷,不是我要刻意瞒你,而是姐的故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