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在三胖子的卖力行驶下,竹筏子快速地向前划行! 很快就远离了原来的那片区域,众人还是有些担心,又向前连续转过了好几个拐角,才渐渐放下心来。 到了现在的这片水域,两侧的岩壁变成了一个巨大狭长的漏斗状,河道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宽,但是水流却变得非常平缓,几乎是呈一条线向前流淌,一直延伸到黑暗不知名的尽头。 我和三胖子两人都累得够呛,现在危险解除,一个个都累得趴下来了。好在水流的速度并不慢,我们干脆放弃了人工的力量,单纯依靠暗河水流自身的推动力,让竹筏子自行向前行使。 “刚才这他妈太险了,差一点就变成虫子大便了。”到了现在,我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唉,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这个积尸洞里的尸蛩太多了,而且常年吃死尸为生,所以对于人体的阳气极为敏感,一旦发现有活人进入便会群起而攻之。”王老跛子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们这次能够活着出尸洞,全靠小哥了,要不是他最后逼退那些尸蛩,咱们这一行人绝对都得死在里头。” 三胖子连连点头,说:“嘿,胖爷我也感觉,这小哥来历不简单哪。就那几滴血生生逼退了那么多虫子,那效果比什么杀虫药都灵验,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也回头看了看死人脸,他眼睛上依旧蒙着那条黑色的布条,盘坐在筏子的一边,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到我们在议论他般。我又看了看王老跛子,问道:“这小哥是您老招来的人,难道您也不清楚他的底细吗?” 王老跛子干笑了两声,摇摇头:“这我还真的不太清楚,为了这次行程,我托以往的老朋友在鬼市中找人‘串联子’,别的手艺人一听这次要进入滚龙坝子冒险,都退避三舍,只有这位小哥敢接手这单子生意,所以我就请了他。说实在话,在这一路上,我也曾试探过他几次,但什么东西都没套出来,只知道他姓陈,祖辈以捞尸为生,也兼做淘河、摸金的营生。” 我一听,顿时更觉得死人脸这个人越来越神秘了。“串联子”,其实是一种行话,就好比现在的包工头,手里有项目,自己来找泥瓦匠来做,在老长江的手艺人行当中,淘河、采金的过程经常会遇到许多匪夷所思的古怪事情,这个时候,便会用类似的招数来寻找能人异士解决问题。 而所谓的鬼市,又称“鬼市子”,即夜间凌晨开始摆摊交易的场所,其出现在清代末期,据说是因为交易的古董宝物有很大的一部分是来自地下古墓,或者其他上不了明面的地方,而古墓自古便是灵异和鬼有着密切关系的场所,所以称之为“鬼市”。 旧时的“鬼市”就在一片空地儿上,没有灯光照明,逛“鬼市”的人鱼龙混杂,摸金贼、淘沙客、风水先生、捞尸的手艺人以及各种想发财的鸡鸣狗盗之辈应有尽有。他们或提着灯笼,或打着火石,光亮幽幽,照着来往人影飘忽不定,影影绰绰的,在黑暗中如同幽冥鬼火,并且天暗时买卖天明时散去,倏然如鬼魅。这是老长江诸多营生的手艺人“串联子”最好的场所!虽然解放后取缔了许多这样的场合,但是还会有某些专属于老长江手艺人的集会暗中进行,外人根本不得而知。 而且因为这行业本身就有着诸多的禁忌和忌讳,所以历来便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说法,说的便是串联子的双方在交易的过程中,不得询问和探查对方的身份来历,为的便是规避各自的风险。这个陈姓的小哥既然是老跛子从鬼市中寻来的串联子的高手,那么想要探清楚对方的底细,想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即便再多问也没有什么意思,就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问三胖子道:“现在到哪儿了?” “前面好像又到了一段河道了。” 在火把微弱光亮的映衬之下,我们惊讶地发现,随着竹筏子的不断行进,前方的山洞竟然再次变大,穿过了一个相对狭窄的垭口,眼前的一切豁然开阔,我们看到了一片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 整条河道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葫芦形状,穿过了中间最狭长的地带,眼前便是一个十分巨大的天然洞窟。两旁是裸露的岩石栈道,非常的古老宽阔,足可以两辆马车并排着行使。 不过,这里看样子已经是荒废了很久了,斑斑绿色的苔藓蔓延,上面落满了尘埃,两旁是巨大的石头兽口,通体呈漆黑色,隐隐的似乎有暗红色的血一般的痕迹遍布其上。 一条漆黑的河道笔直地流淌,浸湿了两旁的岩石,还残留着一些水洼,黑黢黢的,过去这么久的岁月了,依旧不曾干涸。 只是真正令我们感到毛骨悚然的,却是在河道两旁的浅滩上,密密麻麻的全部是人的湿尸。浅滩上黏稠的黑水流淌,这些湿尸一个个纵横交错,身上水雾蒸腾,隐约可以看到脑袋、胳膊、大腿等人体器官,全部都蜡化粘结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尸块。中间还掺杂着没有腐败殆尽的鲜艳的古代衣服碎片,表面同样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尸蜡,看样子是人为摆放在这里的。 三胖子站在竹筏子的最前端,往里一看,吓得大叫:“他奶奶的,怎么有这么多尸块!” 一旁的死人脸看到眼前的情景,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看他的表情变化,我心知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个人向来是冷静得不似人类,能够让他露出这般表情的,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麻烦事了。 这些湿尸在这个山洞中,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年月,许多尸体都已经腐败变质了。竹筏子刚一临近,就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袭来。 那情景,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我们停下了竹筏子,不敢轻易地过去,历来进入这种古塚坟茔,河流大泽,最怕的便是见到眼下这种积尸地。尤其是在老长江流域,水里的古尸最忌讳的就是堆积在一起,日久天长,便会淤积出浓重的尸气邪祟。眼下看样子,这里应该才是整条河道最为凶险的一段,如果不作好准备,便贸然行进,恐怕会惹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三胖子虽然向来胆大无比,但是骤然见到这么多粘结成尸蜡块的湿尸,也不敢轻易地闯进去,他看了好一会,也没敢下定决心,忍不住骂道:“他娘的,这也太恶心人了。看来这古巫氏族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把这么阴邪的玩意摆在这里,明显是想要吓退我们这些后来者啊。” 我也觉得深有同感,点了点头。只是眼见着河滩两岸的情景,还是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不舒服,忙撇过头来,不再看,问道:“这么多尸块难道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三胖子嘿嘿一笑:“二八爷,你这就不懂了吧,你看这些湿尸一个个油花花的肥rou堆在一起,明显是被人集体活葬了。按照风水上来讲,这里叫做阴xue。说起来玄乎,其实就是吓唬吓唬人,没有什么用处。” 我听他把这些蜡尸形容成肥rou,往日里垂涎欲滴的白花花的rou块和眼前这些尸块重合在一起,顿时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差点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听他又在胡乱卖弄,就骂道:“你他奶奶的少给我胡扯淡,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不知道,你小子就给我乖乖闭上嘴巴,免得扰乱军心,大家跟着你一块倒霉!” 三胖子被我一通臭骂,就想要辩解,一旁的王老跛子朝里看了一眼,说:“这是尸洞,是风水上的学问,葬了这么多蜡尸,就是为了镇住这里的妖气,算是陪葬尸,我走了这么多的地方,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大家小心一点,这洞里不干净,绝对是有古怪!” 三胖子低声埋汰了一句:“切,傻子都知道这里不干净,还用得着你说。” 老跛子没有理会他,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接着说:“这种地方,我以前也是听别人说过,在丧葬风水中是最为恐怖、危险和忌讳的布置了,很容易招来一些‘脏东西’。” 说到“脏东西”时,他特意加重了些语气:“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段水路估计才是河道中最危险的区域,至于究竟会遇到什么,我也不好说。也许会半途被水里的东西掀翻了筏子,被水鬼生生溺死在这河道中,也许会遇到鬼打墙,就是在这个尸洞中,会在一个圈子里不停转悠,走不出去。” 三胖子听老跛子说得这么煞有介事,也忍不住脸色有些发白:“这个,嘿嘿,不至于吧。” “这个不好说,我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老长江走了一辈子的手艺人,最忌讳的就是遇到这种情况,水里的古尸一个个都邪门得很。能够把人拖进水里,生生地溺死,总之,这个地方不太平,大家还是小心点为上。” 老跛子一边说着,一边招呼大家都把手里的武器装备上:“就看咱们这次的运气了,要是实在是运气不好,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也只能够扯着脖子硬上了。毕竟,做咱们这行勾当的,本来就是想从古人手里抢东西,出了什么事情也要自己担着。” 那三胖子将信将疑,但还是把手里的刀把握得紧了紧。我对王老跛子说:“您老也别说得这么邪乎,我和三胖子既然跟您来了,就已经想好了可能的结局。说实在的,活到这么大,我还真没有见过鬼长的什么样,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不见识见识也是可惜了。”当然,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打哆嗦,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嘴里的话也就硬气了很多。 王老跛子看了我一眼,桀桀一笑,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好小子,说得不错,没有给咱们这些大老爷们丢脸。就算是遇到什么玩意儿了,光着膀子和他娘的干就是了。”然后,他转头看向了那死人脸,说,“小哥,你也小心点,接下来的旅程,怕是要不太平了。” 死人脸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点头。众人商量好对策,于是决定继续前进,三胖子撑着竹竿,推动着竹筏子继续向前走,我、老跛子和死人脸三人站在筏子四周,密切注视着周围的环境。 洞xue两边的岩壁上,攀附着斑斑的绿色苔藓,偶尔还能够看到四周有悬挂的锁链、石碑之类的东西。可能是年深日久,河滩洼地上有不少的蜡尸已经滑入了水里,一具具死尸就这样像干木头一样漂浮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鼓胀得如同充了气一般。在现在这种漆黑死寂的尸洞中,猛然见到这些玩意,实在是让人心惊rou跳。 “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是从暗河河滩边滑落下来的,都浮在河道上,大家注意点,不要碰到这些东西。” “靠,那是什么!”三胖子眼尖,忽然大叫了起来,指着一边的岩壁栈道,众人心下大惊,转过头去。在岩壁栈道的边缘,那里搁置着一口巨大的石棺,竟然足有三丈多长,一半深入洞壁中,一半悬在半空中。 “怎么有这么大的一口古棺……”老跛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场众人无不心生惊悚之感,在这尸洞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眼下这口石棺怕是已经在这里搁置几千年了,只是,这棺材的体积也实在是太惊人了。 “难道是个超级大粽子?”三胖子问,“跛子爷,有什么粽子能长到三四米长?” “别乱说话,大家都注意水下,如果看到有什么东西,就立刻通知其余人,千万别擅作主张,免得惹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王老跛子一脸阴沉地说道,一边说一面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正在说话间,竹筏子已经行过了十几米远,我刚想说话,肩膀却突然被三胖子拍了一下,我心头一惊,就见他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是一眼,我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只见在山洞栈道的东北角,在那口巨大石棺的一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火把已经快要烧到了尽头,微弱的火光在阴风吹拂下,映衬得洞窟内漆黑的角落闪烁不定,暗河的河水波光粼粼。 所有人都看到了,在火光的照射下,石棺的侧边出现了一张惨白而又僵硬的巨大人脸,他的身体隐藏在石棺阴影处的角落中,看得并不真切。 王老跛子和死人脸显然也发现了远处的那个“人”,一个个都变了脸色。众人谨慎地戒备着,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尸洞的面积十分宽广,仅凭我手中的火把光亮,根本就照射不到如此远的距离。在黑暗的阴影中,那张巨大而又呆板的人脸,显得越发模糊不清,阴气逼人。 我们在刚才发现石棺时,曾经仔细地扫视过石棺周围的环境,当时虽然光线暗淡,但看得真切,当时在石棺旁边,绝对是空无一物,不可能有这张巨大的人脸。 尸洞中立时陷入了死寂中,冷清得连根绣花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声音,三胖子轻挪动了几步,低声在我耳边说:“喂,我说二八爷,我看这对面那东西怕不是个‘人’哪,你还是小心点,别离得太近喽。” 我轻轻点头,但心里其实也紧张万分,手里紧握住那把铲子头,手心里满是汗。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害怕还是什么其他的感觉了,总之心里毛毛的,冷汗已经浸湿了整个后背。说实在话,就现在这种安静的对峙氛围,实在是折磨人,简直比他妈直接拉出只粽子单挑,还要令人紧张和恐惧。 竹筏子顺着水流继续前进,就在对面那口石棺连同那个惨白的人脸即将一同进入我们手中火把的映衬范围时,我手中举着的火把“啪”的一声轻微爆响,湮灭成一缕白烟,竟然彻底地熄灭了。 随着火把燃烧到了尽头,熄灭,石棺侧阴影处的那张呆板的惨白人脸,也随之一同消失在黑暗和死寂之中。 “妈的,火把怎么在这个时候熄灭了?”我心里一哆嗦,后脊背开始冒冷汗,这个时候,若是那个人脸趁机作祟,我们几个人可能会全部死在这里。 “乖乖,咱们不会是遇到传说中的鬼吹灯了吧!不然的话,怎么早不熄,晚不熄,偏偏等到这个时候熄火。”三胖子心里也开始发毛了,腿肚子直打哆嗦。 四下里漆黑死寂一片,只能听到众人粗重的喘息声。我的手心也是一阵冰凉,但还是强作镇定地说,“你他娘的胖子,这个时候别再扰乱军心了。火把没油了,这是自然的物理现象,别自己吓自己,什么事都扯到鬼身上。” 就在此时,突然就听到身后“吧嗒”一声,我和三胖子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转过头来,却发现王老跛子摆了摆头,示意我们没事。原来是这老家伙,光顾着注视着石棺方向的动静了,一不小心撞到了竹竿。 “靠,真他奶奶的倒霉,那句话怎么说的?对,鬼吓人,吓不死人,人吓人,才真的会吓死人!”三胖子忍不住发牢sao。 也不怪他气急败坏,在现在这种阴瘆瘆的环境中,任何一点轻微的动静都会被人无限倍地放大,之前火把突然熄灭已经让众人吓破了胆子,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出,也难怪三胖子有些恼怒。 我冲三胖子摆了摆手,示意他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让其余的人暗中监控四周,我蹲下来窸窸窣窣地一阵翻找,终于找到了火折子,点燃了另外一支备用的火把。几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此刻,竹筏子也正好行驶到东北角,这回那口巨大的石椁以及那个“人”也同时进入了我们的视线范围。 这次是终于看清了,原来那一直隐蔽在石棺侧面黑暗处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人,而是一张脸,一张巨大惨白的人脸,只不过却是一个巨大的石头人脸。 我把手中的火把向前探了探,终于放下心来,骂道:“靠,搞了半天是个石头人脸,差点把老子吓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三胖子见四周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静了,也嘘了口气:“惭愧惭愧,这次算是自己把自己给吓着了。不过,要我说这古巫氏人一个个也真他妈有病,你说好好的,没事在棺材上雕个人脑袋干啥,吓人吗?” 老跛子叫我们把竹筏子停住,众人临近巨大的石棺三四米远,全都屏住了呼吸,再仔细观察。整口石头棺椁大得出奇,足有三四丈长,通体是由巨大的石灰岩凿成,呈灰褐色,看起来十分古老陈旧,在石棺的侧面东北角的位置,浮雕着一张巨大的人脸。 那是一张奇长无比的人脸,就像是马脸、驴脸一样,整个人脸的长度要比一般人长了近一倍。整个石头棺椁上的装饰,刻画得入木三分,鼻、眼、眉毛、嘴巴与常人无异,只是面目呆板,没有任何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古怪。 远远地隔着黑暗看这张巨大的石脸,火光闪烁不定,影影绰绰,众人并未看出来这张石头雕刻的人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我总觉得这石头棺椁上的人脸,面部始终笼罩着一层阴气,一层十分诡异的感觉。 不知道这是我的心理作用,还是对于之前恐怖经历的遐想。 毕竟,在这石头棺椁上的人面,远比我们想象的鬼、粽子之类的来得更加真实,更加可以触碰得到,对于那些东西我们总是有些心理准备的,但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会突然见到这种东西。 三胖子对我说:“唉,我说二八爷,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看着这手艺倒像是有些年头了,只是还从来没听说过,谁没事会在棺材上画个人脑袋玩,这他妈不是故意想要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我看了三胖子一眼,示意他噤声,说:“不知道就别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这地方到处都是古怪,这口石椁首先从体积上就不一般,怕是里面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咱们还是尽量离它远一点吧,免得招来无谓的祸端。” 一直站在我们身后的王老跛子干咳了一声,说道:“我看这石头棺椁上的人面图,倒像是西周时期鄂西地区的驴头山人。”说着,他眯着眼睛,用一种很肯定的语气说,“没错,就是驴头山人,这是古代鄂西少数民族文化的山神之一,瞧瞧这周围的盘龙纹饰,只有最高等级的祭祀才能够享有。这石棺里躺着的,绝对是当初古巫氏族中的大人物啊……” 我听他说得这么邪乎,也不可置否。虽然我自小和三胖子都在老北京的琉璃厂一带长大,见过许多人做古玩生意,但那都是倒腾些明面上的玩意儿,至于这些少数民族的图腾装饰之类的,接触的还真不是很多,更是从来都没有见识过这所谓的驴头山人。 几个人商量了几句,怕这石棺里还另有变故,也不太敢久待,就撑着筏子赶紧离开。不远处,又出现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岔路口,冷清清的让人毛骨悚然。 “这地方还真他妈的绕啊?” “别管其他的,沿着河道继续前进,只有这一条水路才是正确的。”。 “那你可要看仔细了,这地方到处都是这样的黑洞,七绕八绕的,要是我们真的走错了,那到时候可是有乐子瞧了!” 我一边和三胖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心议论着,一边密切关注着周围河面上的动静。竹筏子行进了不过二三十米,我们又进入了另一片水域,整个尸洞中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升起了淡淡的雾气,这使得我们本来就模糊的视线,变得更加看不真切。 “千万别再出事了啊!”几个人心中都涌起了某种不好的预感。 “那,那边的栈道上有,有好几个人,有男有女……”三胖子突然张大了嘴巴,脸色惨白,从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 沿着三胖子陈建国手指的前方,王老跛子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可能?这地方怎么会有活人存在?” 而死人脸也停了下来,目光似乎是隔着黑布带,和那几个浓雾中栈道上的“人”对峙,双方似乎彼此都有顾虑,一动不动,死人脸神色凝重。 我竭力地睁大眼睛,即便是凭借手中火把的光亮,隔着那么厚的浓雾,也只能依稀地看见那几个栈道上的人影,似乎都穿着很古老的服饰,一个个死气沉沉的,没有活人的气息,站在那里让人头皮发麻。 一路上,死人脸都是冷静得可怕,能够让他露出这般凝重的表情,就肯定有什么巨大的危险即将来临。眼见着死人脸与那几个栈道上的人影这般对峙,我和三胖子都心想大事不妙了,难道这几个“人”真是粽子不成?那种令人心里发毛的感觉越发地浓烈起来,气氛越来越紧张,几个人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水洞中,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阴风,灌进了我的脖颈处,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死人脸和栈道上的那几个人影仍旧是一动不动,只有系在眼前的黑色布条哗哗地刮动。 三胖子更发毛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自言自语道:“他娘的,真是人倒霉连喝口水都塞牙缝,好不容易过了尸洞,这几尊大神又他奶奶的从哪里跑出来的?” 王老跛子默不作声,思虑了良久,越过了死人脸,压低声音说道:“不要看他们了,赶快走。” 我和三胖子连大气都不敢乱喘,听了老跛子的话,就硬撑着头皮,赶忙撑着竹筏子沿着河道继续向前行驶,不敢再回头看上一眼。 即便是这样,我们也忍不住头上冒冷汗,虽然间隔着厚厚的黑暗,但还是能够感觉到那几个人影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我们,那种不似活人的目光让我们心头发寒。只有死人脸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和这几个黑影对峙,显得神秘莫测。 一直行驶出了很远,那种千钧一发的压抑气氛才稍微有些缓解,三胖子小声的问道:“喂,小哥,那是什么玩意儿?” “死人。”死人脸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冷冰冰地说出两个字。 “靠,真的不是活人?可是,明明觉得这些黑影在看着我们啊。”我心中越发地古怪起来,觉得很是诡异和不解。 “对对对,我也觉得那几个玩意儿是活的,妈的,咱们莫非真的是遇到千年大粽子了?”三胖子显然也不相信死人脸的解释,暗自腹诽道。 “是啊,怎么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越发觉得不对劲,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就让我的头皮都快要炸开了,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整个人如坠冰窟,浑身冰凉不能动弹。因为就在我转脸的这一刹那,借着手中火把的光亮,我猛地看到,就在不远处栈道的黑暗中,探出来一张巨大的狰狞的大长脸。 曾听人说过,人与动物之间最大的差别在于,人对于不存在的东西会自我联想地产生恐惧。这种恐惧不知道从何而来,却深深镌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而就在当时,那一瞬间近乎于陷入绝望般的极度恐惧,直到很多年以后,依旧令我印象深刻,久久不能忘怀。 那是一张奇长无比的人脸,就像是驴脸一般,整个人脸的长度要比普通人要长了近一倍。五官分明,与常人无异,只是面无表情,脸色极度苍白。就这么冷漠地看着我,没有任何表情。说实话,虽然那一刻来得太过突然,我没有完全看清楚它的模样,但我敢发誓,那从栈道黑暗中探出来的巨大人脸,无论是神态还是样子,都和我们进入尸洞后看到的那口巨大的石头棺椁上,浮雕着的石头驴头山人脸一模一样,始终笼罩着一种妖邪气息,说不出来的怪诞和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