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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添看着他的脸色,又沉默下来。 盛望朝他哥瞥了一眼,拽了毛毯折起来,岔开话题:“爸你出来是?” “哦。”盛明阳看了看手里的空杯子,说:“你江阿姨有点发烧,给她倒点水备着。” “发烧?” “放心,吃了药了。就是睡不太踏实,关了灯就慌。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换谁估计都够呛。那些事放我身上,我可能也要崩溃一阵子。她本来就是不爱发脾气的人,有什么不高兴也闷在肚里,今天这么发泄出来说不定是好事。我找朋友约了个医生,年后带她去见见,聊一聊。这段时间就……就互相多担待一点吧。” “行了,不早了。折腾一晚上,你俩也赶紧睡觉吧。”盛明阳拍了拍沙发背,忽然朝静音的电视机扫了一眼,玩笑似的指了指盛望:“说是要在这看会儿电影,你这看的是默片啊?” 有那么一瞬间,江添感觉盛明阳的视线从他这里扫过,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 盛望嘴唇动了一下,说:“不然呢,我哥睡觉,我开着大音响轰他么?” 盛明阳又催促了两句,端着水杯去了厨房。不久后吱呀一声响,他带上门回了卧室,只是门并没有关严,光从块变成了极细的一条,依然落在沙发上。 两个男生分坐在沙发两端,被那条线切割成了两块孤岛。 片刻后,有人穿过那条线抓住江添的手晃了晃说:“上楼么?” “嗯。”江添朝卧室那边看了一眼,拽着他回到二楼卧室。 刚刚在沙发上囫囵睡过一觉,他其实不太困。倒是盛望,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还跟在后面转悠不停,好像犯了什么错似的。 他洗漱,盛望倚在门口。他铺床,盛望抓着被子一角帮忙。他翻出楚哥的那摞资料书,盛望抽了一本说他也可以分一点。 “你怎么了?”江添最后不得不转身逮住他。 盛望盯着他的手指,安静片刻之后反握住说:“我以后不抽手了。” 江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事。他先是有点哭笑不得,紧接着更为复杂的情绪漫涌上来,他忽然就不知道该答什么了。 过了很久,他才眨了一下眼说:“恐怕不行。” 他当然清楚盛望为什么会是那种反应,如果不那么做,以季寰宇恶那股恶心人的劲,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更疯的话,大概又是每一句都直捅向他。他是江鸥最后的防线,如果连这条线都塌了,那离疯也不远了。 只是理智归理智,清楚归清楚。他理解所有原因,不代表手里变空的瞬间不会感到难过。这才是他跟盛望之间的无奈和无解。 索性他们争吵、冲突,不断爆发矛盾,或者在时间消磨中感到乏味、无趣、相看两厌。常态下的一切导·火·索理性想来都没那么难以接受,因为当人站在争吵的终点,厌烦总是多于爱意的,也就没那么难过了。 但他们没有这些,只有理解下的不得不为。就像他此刻正在做的。 “我现在是高危分子。”江添语气有点自嘲,又慢慢沉敛下来,“季寰宇那句话,我妈和你爸应该都听进去了。” “不会,谁都看得出来他当时是狗急跳墙乱咬人。”盛望说。 江添摇了一下头:“听到了就是听到了。” 他们或许会觉得荒谬,并不相信,但是言语如刀,说出来的话终究会在心里留下印子,然后在某个不经意间冒一下头。 不管有意或是无意,他们一定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多疑敏感起来。 盛望垂下眼,抓着江添的手指收得很紧。过了许久他开口说:“我爸一半开明一半古板,我记得以前有谁在他面前提过……”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提过同性恋相关的话题,他反应不大,没有说过谁谁谁很恶心或者很变态之类的话。上次在医院聊那个案子,老头他们是话赶话,我爸那性格你懂的,就是顺着别人说,不代表他自己的意思。” 这话其实只说了一半,盛明阳确实一半开明一半传统。别人的儿子喜欢女人还是喜欢男人,跟人在一起还是跟妖在一起,他都接受良好,甚至能包个大红包真心送祝福。那是因为他不爱嚼舌根,也管不着。 但他自己的儿子就不同了。 这些盛望不打算提,他只想把好的那些说给江添听:“江阿姨那边……也是因为有心结,年后医生跟她好好聊一聊,把心结解了,等到她不会因为人渣对这些带偏见,就容易很多。” “高中离家太近,大学就不一样了,山高皇帝远,不像附中这边,老师多多少少都认识我爸和你妈。”盛望说:“我加把劲跟你进同一个学校,再租个房子,把猫儿子带上。有句话叫远香近臭,那时候我俩都是香的,再跟他们慢慢磨,总有能说通的一天。” “现在我爸一言不合就敢给我办转学,大学就不会了。我不信我考上清华北大了,他会说‘走,为了阻止你谈恋爱,我们换个学校’。” 江添终于被他的话逗到,笑了两声。 盛望顿时来了劲,把他扑到床上闹似的狠亲了半天。 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是时机不对,有时候盛望会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点,最好躺下去再睁眼就已经成年了、大学了或是工作了,如果是那时候认识江添,恐怕又是另一种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