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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是盛明阳,这次是盛望。 他说:“就前几天的事,他回国做项目,我们在饭局上碰到了。” 盛明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皱着眉,良久才接话道:“然后呢?” “你今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在他那里。”盛望停顿了一会儿,坦然地说:“我还是喜欢他,还是打算跟他在一起。” 盛明阳搁在桌上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某一瞬间,他想,如果不是在这样的餐厅就好了,如果周围没有这么多人……但紧接着他又意识到,那又能怎样呢?盛望再也不是那个他一拽就走的少年了。 再然后,另一种认知涨潮似的从底下翻涌上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盛望接电话的一瞬间是带着笑的,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岩石开始松动了。 很荒谬,他作为父亲,一边在忐忑期待着这一天,一边又想把这些摁回去。他想要结果,不想要那个原因。 但这并不由他说了算,他只能选择全盘接受,或者粉碎彻底。 盛明阳盯着桌面上的某一点出神许久,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眼道:“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态度呢。” “很正常。”盛望说,“你如果说换就换我反而比较意外。但是我想说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你那时候说,让我告诉所有人我喜欢男的,看别人什么反应。”盛望很浅地笑了一下,说:“你这几年不在这边,可能不知道。我跟很多人说过了,只要有人问,我就敢说。结论挺奇怪的,没有一个人指着我说你是不是疯了。” 盛明阳忍不住道:“那些都是外人,外人当然不管你!” “所以外人都不在意,家里人担心的是什么呢?担心我被人说荒唐、变态?这个逻辑很奇怪啊不觉得么?”盛望收了笑,有点无奈地说,“爸,除了你,我真的再没听人这样跟我说过了。” 盛明阳瞬间沉默下来。 许久过后,他握着杯子沉声道:“那是当面,你怎么知道人家背地里不说?” “大街上的人那么多,每天背地里说的话数都数不清。这个人圆滑、那个人木讷、这个人太高、那个人太矮,这个人厉害金光闪闪,那个人废物一无是处,就是背地里说我喜欢男的,跟我刚刚那些话有什么不同么?谁不被说?” 盛明阳没了话音。 盛望看着他,又说:“那时候你还问我,如果不觉得荒唐,为什么会难过。还能为什么呢,爸?” 盛明阳当然清楚是为什么,只是在质问的时候偷换了概念。他对江添说过“盛望心软”,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儿子为什么难过。 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轮回。为了让他高兴,盛望这几年再没高兴过。现在却轮到他小心翼翼,只想换盛望笑一下了。 盛望说:“我现在敢去公墓了,也敢跟我妈说我喜欢江添,我想跟他在一起。我觉得我妈应该不会骂我,可能还会跟我说新年快乐。” 他默然良久,抬眼对盛明阳说:“你会跟我说这句话么?” 有那么一瞬间,盛明阳几乎要开口了。但也许是沉默太久,口舌生了锈,他心里酸涩一片,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四个字。 盛望也没有逼迫,他有着成年人的体面和圆融,又跟少年时候一样心软。 他们近乎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盛望本想开车送他回去,盛明阳却说雪天路滑,让他不用来回折腾。 可能父子就是这样,想听的话打死说不出口,无用的唠叨又总是一堆。最后还是盛望替他叫了一辆专车。 盛明阳上车的时候,盛望站在车窗外替他扶着门,临行前对他说:“爸,新年快乐。” 这话扎得他心里一阵密密麻麻的难受。 盛望在店前澄黄的光下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辆车没入长街连成线的尾灯流中。雪停了一个下午,这会儿又漫天遍野地下了起来。盛望拉高了围巾,正要往停车场走,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伞从天桥上下来。 那人和少年时候一样,喜欢敞着前襟,在北方的夜里显得高瘦又冷清。他的大衣衣摆被风吹搅得翻飞起来,雪沫打在上面,洇出星星点点的湿痕。 他顺着台阶走到店门前,扫掉前襟的雪冲盛望说:“又不打伞,淋得爽么?” 盛望僵了一晚上的眉眼终于舒展开来。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说:“我开车了。” “你怎么过来了?”盛望跟他并肩往车那边走。 江添指了指对面的商业区:“刚好在那边吃饭,看到你说洋房火锅就过来了。” “幸亏我站了一会儿,不然你要追着我车屁股跑么?”盛望说。 “我疯了么雪天追车。”江添不咸不淡地说。 “显得感情比较深。” “算了吧。” 盛望闲着的那只手默默伸出一根中指,还没抻直,又被他哥精准地摁了回去。 “工作聊得怎么样?”江添问。 盛望坐进驾驶座,闷头系着安全带。他发动了车子,扫开挡风玻璃上薄薄的雪层,汇入大街的车流中才开口道:“其实不是工作,我爸找我吃饭,我顺便跟他又出了一次柜。” 江添对于“盛明阳单独找盛望”几乎有心理阴影,一听这话当即皱着眉看过来。 盛望心说要不然我先踩油门再开口呢,他腾了一只手挡了一下江添的眼睛,说:“我开车呢,雪天容易出事故,不要用视线干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