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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才知道他抱着的是马桶。 曲海遥在隔间里吐得惊天动地,容意顺手带上隔间的门以免有人进来看见,他皱着眉头盯着和马桶相亲相爱的醉鬼,以免他把自己溺死在马桶里。见他他吐得差不多了,容意又过去拎起他的上半身,让马桶感应冲洗。 ——真沉。 曲海遥连身型都和容意像,看着瘦,其实挺有分量。容意正在发愁该怎么把这个醉鬼拎出去,自己当然能搬得动他,但这里是公共场合,万一人来人往的看见了,样子总归不好看。“大小容意”结伴大醉什么的,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的八卦标题。 地上的醉鬼发出难受的呜咽声,容意懒得理他,刚想干脆无视的下一秒钟就像感应到什么一样闪电般地退开一步,好险就让这个醉鬼把吐得脏兮兮的手和脸蹭在自己裤子上。 容意今天这一身行头值两百多万,他已经气得想骂娘了。他阴着脸任凭这醉鬼摔在地上,转身抽了一堆纸巾,然后矮下身子扳起曲海遥的脑袋,动作很粗暴地擦拭着那张醉醺醺的脸。 醉鬼总算睁开了眼睛,用一种极其茫然的眼神二愣子般环视了一圈。容意不耐烦地说:“听见我说话吗?你助理电话多少?我打给他让他进来接你——像什么样子!” 最后一小句简直听得见火星子。容意向来不是个喜欢照顾流浪动物的,更何况是人。都是成年人,都有自我约束的能力,居然还在这种场合醉成这副鬼样子。 但这小孩毕竟还是略有不同的,尤其是容意早听说了曲海遥推掉了袁导的那部《丰年》。当时的容意乍听之下确实吃了一惊,袁导自己也很吃惊,几人聚在一起时还在猜测这到底是怎么个状况,但容意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些猜测。 真实情况和容意猜测的也八九不离十了,所以对这孩子,容意毕竟还是多看了一眼。但最多也就到这儿了,容意看着曲海遥这副茫茫然的样子就来气,忍不住想伸手抽他。可这一巴掌还没扇到,曲海遥突然出声了。 “容意……吗……?” 他声音带汽,显得朦朦胧胧的,又有一丝像是在撒娇的韵味。容意最看不来这副娇娇嗲嗲样子的男人,刚想开骂就听见声音的主人用那笼着水汽的娇声发出了一个刺骨的冷哼声。 “你真是……发光。” 好像是一句赞美,但容意不可能听不出这赞美中的讽刺。他微微挑起眉,就见到曲海遥朦胧睁开的双眼里沉着苦痛和不甘凝聚而成的尖锐感。 “又好看、又厉害……”他像是在努力地将心里的想法组织成语言,但多少有些前后不搭。“跟你一比,我就……不成样子,”曲海遥摇着头,但这动作显然加剧了他的头晕目眩,“不成样子……反正我就是个赝品,又烂又次……” 容意有些听不下去。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猜测也只是大致正确,并非全部,现在看曲海遥的样子,他肯定不光是被胁迫那么简单。当年的自己是被胁迫,但曲海遥可能更惨。 被欺骗当然比被胁迫更惨,容意本来就是这么认为的。他的目光里褪去了一些不耐烦的意味,多少显出了一些柔和。 “行了行了,”他试图把曲海遥的身体扶正一些,“你现在连‘品’都不是,还什么赝不赝的……手机在哪儿?我给你助理打电话。” 他在曲海遥身上摸索着找手机,却骤然被这醉得七荤八素的小孩握住了手腕。容意惊了一下,反射性抬起头来看着曲海遥,然后惊讶于自己只是少看了一瞬间而已,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居然就积累了那样多的戾气。 “但是我不甘心。” 一瞬间容意简直觉得曲海遥根本就没醉,他嘴上说着“不甘心”,而不甘心这个词就这样生动地映在他的眼睛里,冲散了所有那些纸醉金迷。 “我做错什么了?我只是长得像你,凭什么我要遭这份罪?”曲海遥的眼睛是红的,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心潮在汹涌,“因为我年轻、没地位,我就活该被欺负?活该被骗?我是不如你,不如你,我就活该被糟践?” 本来清朗干净的声音在酒精和戾气的双重作用之下熏晕得喑哑黯沉,容意的手腕被曲海遥扣得微微生疼。其实真要用力的话容意也不会挣不开曲海遥的控制,但这字字句句的控诉却让容意一时间没了挣脱的想法。 没人知道容意有多明白这样的不甘心。曲海遥的脸和自己这么像,这样看着他,就像是穿越了十多年的时光看着当年那个无力又不甘的自己。 他们甚至连应对的态度都那么相像——干脆利落地躲开,不愿再扯上关系。 曾经的容意就是这么愤怒,甚至比曲海遥还更加愤怒一百倍。他曾经抄起键盘将乐队宿舍砸得一片狼藉,双手沾染着自己的血液,向天地控诉这他妈是什么cao蛋的“规则”!然而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能力都没有,“规则”却早已建立起来,他能做的不过是抗拒和走开,除此之外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 就像现在的曲海遥。 连不甘心也像是现在的曲海遥。他看着这张比自己年轻可爱的脸上那显出狰狞的苦楚和悲愤,而下一瞬间这两种表情就迅速凝结成让容意有点反应不过来的坚定。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被人糟践。”曲海遥一字一顿地宣告着,“我,曲海遥,从今天起,立誓要做个能糟践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