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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江湖上没人能拒绝原随云的请求,不管是看在无争山庄的份上,还是面对素来优雅自矜的原公子的颔首一笑。 原随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上好的明前龙井沏的有些浓,一阵涩舌的苦后带着轻微回甘。 丁枫过后,原随云又在山庄里培养了些新的手下。 这群手下是真正的手下,不再是明面上喊他公子实际上却是师徒的少年。 能做到原随云这种程度的人多不念旧,但丁枫住过的那间屋子和用具到底没能拿给其他人用。且不说丁枫的屋子就是原随云卧房的外间,就说少年平日待遇,也是半个主人。 即使只是半个主人,和下人也到底是有区别的。 新的手下多为身负不错武艺来寻庇护之人,原随云为了护住自己的名声,凡是杀人如麻臭名昭著者一概打了出去,只留下些惹了不大不小麻烦声名却说得上侠义的。这一举动让无争山庄声望更甚,可于原随云而言,这些人实在不大好用。 不说办事必须要有个较为正派的理由,单是自封门客,要着高额月俸做什么都要打着无争山庄旗号,逢人不报名姓先提原公子,就足够惹原随云厌恶。 他有时也会怀念丁枫,那个可以为他勤学武艺,为他做尽恶事,为他不惜身死遗臭江湖的少年。 可他现在已无时间更无精力,再养出一个丁枫了。 陆踏歌那枚刀坠本是为嫁祸西域人所制,原随云刚将其戴在身上时曾被不少人背后嘲笑俗套,后来却成了他重情义的标志。 寒玉触手冰冷,平心静气,宴饮烦躁时原随云就将其拿在手中把玩,满座皆以为他但凡热闹总免不住想起故友,女儿家顿生嫉妒,男人们则交口称赞。 有人看不惯出言挑衅,原随云将寒玉放回怀里,一招流云飞袖,便把那八尺大汉从窗子丢了下去。 曾经惋惜他是个瞎子的,也在他这手过后闭了嘴,私下里长松一口气,感慨还好原随云并非完人,不然岂不是更加可怕。 原随云至此,声名武功权势财富,皆冠绝天下。 华灯满街,急管繁弦,十里鲜花铺地。 金灵芝坐在花轿里,伸手撩起红帷悄悄向外看了一眼,大概全城百姓都在这儿了罢,人头攒动,每个人都抻长了脖子在看,在数。 数那花轿后有几辆嫁妆车。 万福万寿园最得宠的火凤凰儿放下帷幕,看着自己昨夜亲手用花汁染红的指甲。 红的那样艳烈又漂亮。 九九八十一辆嫁妆车,万福万寿园不是拿不出更多,只是想讨个吉利,那些车里装的财物随便哪件拿出来都可以让常人开心潇洒的过一辈子,可九九八十一辆车里的东西加起来,都换不得金灵芝一个笑容。 那些东西,显示的并非都是她有多受家里重视,更多的是讨好,对无争山庄的讨好与结盟。 这种感觉让金灵芝生出自己仿若物品般的荒谬。 可大家子弟,生来就是要为家族做贡献的。 凤冠霞帔,三拜过后,她倒底姓了原。 掀盖头的时候,金灵芝哭的一塌糊涂。 原随云听到了她的哭声,也摸到了她的眼泪,那个让她从小迷恋到大却在短短几日让她意识到只是迷恋而不是喜欢的男子将红纱轻轻暂挂在凤冠上,从怀里摸出帕子,为她拭干净了眼泪。 “金姑娘”头一次身着红衣的清俊公子笑道“金姑娘的良人一会儿就要来了,可莫要哭花了妆。” 金灵芝闻言怔住,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原随云将红纱垂下再度遮掩了她的视线,对面人仍是多年不变的秀美优雅,却为她翻了窗子,眨眼不见踪影。 不多时,窗外又翻进来一只花蝴蝶,喝的醉醺醺的,眼眶却有些红。 红的像染了她腮畔的胭脂。 金灵芝蓦地破涕为笑,斥道“笨死了!不来掀盖头吗?” 那夜后,她成了无争山庄的女主人,也成了原随云口中永远的一声亲近而疏离的金姑娘。 外传原随云对其妻视若珍宝,可只有金灵芝知道,原随云从未碰过她一个指头。 胡铁花也没碰过。 那晚胡铁花连她的盖头都没碰,只是傻愣愣的重复着“朋友妻”三个字,然后落荒而逃。 金灵芝站在窗口,火红的盖头被她自己扯下攥紧在掌中,她头一次发现原来胡铁花的轻功也这么好,头一次认识到,江湖已经像那个男人的背影般,离她渐渐远去了。 雁蝶为双翼的故事,盗帅踏月留香的传奇,终是变成了金灵芝手边无争山庄的账本。 有时她会坐在堂下等着,等或许有个潇洒不羁的浪子喝的醉醺醺的,想闯进来瞧瞧故人有没有被夫君欺负。 她等来的却一直是原随云的一声“金姑娘”,和举办宴饮的承诺。 每次金灵芝都笑着说好,每次胡铁花都会来,每次他都不敢见她。 有什么不敢的呢,金灵芝想。 为了万福万寿园和无争山庄,她永远都是,也只能是无争山庄的女主人。 她的夫君曾给过她一个机会,在新婚之夜,她也将这个机会给了他。 但最终,在浪子心里,还是朋友和江湖更为重要罢了。 她想见胡铁花,想跟他说说话,早就不是为什么喜欢了。 只是为了再听听故事,一品江湖夜雨,潇洒的喝上那么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