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同朝为臣

    与第一洞天兵库第三层人人畏之如虎不同，飞仙殿中方圆的到来只荡起一阵小小涟漪，挡在前路的几个金丹略微犹豫一下，神色就坚定下来，无一人愿意让道。

    所有人盯着长盒状的九层石台，一个个胸膛起伏不定，难掩激动之情，两眼冒金光，是贪婪亦是志在必得。幽暗中寂静一片，只听见一道道极力压制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像是那准备彼此搏杀的野兽临战前警惕的鼻息，令空气沉闷到了极点，仿佛间呼吸都好似变得艰难。就在这令人压抑的沉闷中又有暗流涌动，无形的暗劲仿佛要令沉闷旋转成旋涡，吞噬一切。

    方圆走到最外圈还有三丈时，便停了下来，众人如今这架势分明是一点就着，一场大战，或恶战，傻子都能预见，这个时候若出来冒头，无疑是引火烧身，成众矢之的，都不是屁也没捞着先惹一身sao，这他娘的分明是送死哩。

    密密麻麻，上千金丹。

    方大将军浑身是铁又能打得多少钉。

    为今之计，最好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

    飞仙殿内一片幽暗，神识扫去，幽暗深处皆被石墙封死，除非找到出口，否则任谁得了不死药都算不得落袋为安。

    五方势力，一方得之，其余四方必然竭力围攻。一来，谁不想放手一搏长生不老，二来，不死药很可能意味着一尊大乘诞生，若如此，其余四方岂不都要做走狗才能活命。

    可以预见接下来必是一场疯狂厮杀，所有人都将卷入其中，不杀他个血流成河，满目疮痍，不死药绝对定不下主人，到那时，在场者十之八九都他娘的会为之送命，能活者必也伤痕累累。

    若九层石台中，真有不死药，便是一场困兽之斗。

    而，此处凶狠野兽不下千头，该是何等惨烈。

    饶是方圆一向胆子不小，此时也不敢肆意冒头。

    他在等，等五方谈崩厮杀开启，等各方拼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那时才是方大将军浑水摸鱼之时，现在，且悄悄看着就好。

    ……

    想通此中厉害，定下静观其变的主意，方圆才将因不死药而激动的心情压下，打量起飞仙殿。

    幽暗中，最醒目处，九层长盒状石台静立圆形石台正中，圆形石台极大，径直达百丈之距，而九层长盒状石台最底下一层也不过长一丈而已，二者相比，就像一个大圆盘拖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石盒，石盒有九层。

    九层石台，上有石刻。

    神识之下，那石刻精细繁杂到了极点，一道道比头发丝还要细上十来倍的阵纹，绘成一副神秘阵图，隐晦中带着莫大威压。

    方圆看着看着，突然脸色一变，九层石台上的阵纹竟能吞噬神识，接着方圆脸色再变，那阵纹竟开始拉扯神识，一点点，越来越快，方圆惊得不敢再看，慌忙收回神识。仅片刻，被阵纹吞噬的神识，便令方圆升起一片晕眩之感，那还管那阵图究竟是何。

    难怪这群家伙一个个像是急眼的牛，如此诡异神奇的阵纹，里面藏得东西岂是凡物，九层石台中那若有若无、冰冷却又蕴含生机的气息，极可能是不死药发出。

    只是说不上为何，方圆总觉得九层石台发出的气息有些诡异，可不死药谁也没见过，说不定就该是这诡异气息才对。

    九层长盒状石台之下，那巨大圆形石台细瞧亦有阵纹，阵纹同样复杂至极，只是与九层石台不同，圆形石台上的阵图大致能让人看懂一二。

    正中，即九层石台外围，绘着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九层石台正处在花骨朵之中。花骨朵虽为石刻却也显妖艳之感，而圆形石台所有阵纹就像一道道密密麻麻的丝线，从最外侧绕过一道复杂的轨迹，通向花骨朵根叶之处。一道道阵纹中有暗红色流淌，方圆眉头一皱，这流淌的暗红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邪异之感，像是血水？

    带着疑惑方圆小心翼翼地将神识附与阵中花骨朵之上。

    冰冷，好似刺骨的冰冷。

    方圆连忙收回神识，那花骨朵竟可以冻结神识！

    除了圆形石台、九层石盒，飞仙殿空无一物，一片幽暗。

    幽暗尽头是石墙，一圈石墙上有十二道方如门框的石刻，每一道门框石刻中皆有一团模糊不清的人形纹路，人形纹路生有双翼，石刻应有阵法遮蔽玄机，云里雾里看不清楚。

    方圆此时再看这一片幽暗，只觉整个飞仙殿仿佛一只匍匐起的巨兽，静待猎物到来，不由得心思一沉，警惕起来。

    石台上诡异的阵纹，幽暗的飞仙殿，云里雾里的十二道石刻，此处景象与飞仙谷前几处，大相径庭，不仅半点儿仙气没有，还处处透漏着诡异。

    看来，不死药当真不是那般好得。

    ……

    围着圆形石台的五方修士中，很快有魔门长老提出，按丹室门前的规矩来，五方各出三人混战，最终获胜一方，可得九层石台内中之物。

    方圆听着不禁一阵冷笑。这主意乍一听极好，可免去一场波及所有人的恶战，可诺多个金丹谁愿意将不死药拱手相让，打到最后还不是纷纷出手，恶战难免，除非所有人立下大道誓言，可五方势力除了龙门、魔门那个不是一盘散沙，谁愿将不死药归属交于三个毫不相干的金丹。说来说去，各出三人混战，不过是这人一厢情愿。

    反正方大将军觉得这主意臭不可闻，届时若龙门胜了，岂会有龙雀卫的份？

    而出乎意料的是，那魔门长老主意一出，其余四方能做主的，竟都同意了。

    方圆面色一沉，接下来该是五方高手联手逼得所有人立下大道誓言了，好在，巫门功法，不分正邪，不沾因果，没有人知道大道誓言对巫门之人无用。

    而这一次，方圆又想错了，五方高手仅是定下各出三人混战的主意，便没了下文。

    方圆眉头一皱，心生不解。这帮孙子打得什么算盘？

    ……

    方圆正思量时，郞逸文传音而来，“方圆小友，为保九州宝物不落入邪魔外道之手，还请与我和剑一，一起出战。”

    肖洒、九牛二虎等脸色一沉，同时看向方圆，郞逸文的传音，他们也听到了。

    方圆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方小友，你我同朝为臣，还请以大局为重。”郞逸文传音又来，客气至极。

    郞逸文修为并不弱，身为曾经与青峰剑客孙正德比肩的龙门天才弟子，金丹之前也是惊才艳艳之辈，只可惜天地灵气大涨之后，于金丹三阶巅峰滞留不前，迟迟找不到跨入元神境的契机，才被同代中其他人远远甩开。

    郞逸文若是弱，魔门夜袭长安那一夜也不能只身一人硬接下，已是元神尊者的黎雷好几记杀招，要知道黎雷脸上那狰狞疤痕就是拜郞逸文当年所赐，第二洞天之所以被九牛二虎从三名金丹手中救下，实是其先前一路厮杀，夺了二十来柄半仙器，真气无几才被三名金丹趁虚逼入绝境。

    郞逸文点剑一、方圆与他一起出击，公心、私心皆有。

    在他看来，剑一身为龙门弟子，关键时定会听他号令、护他周全，如此他便有可能混战中火中取栗，拿下不死药；而方圆此子乃是此间最大变数，虽不愿承认，但方圆的的确确当是飞仙殿中第一人，既是五方各派三人混战，他自要拉方圆下水，一来为己方平添战力，二来可借机耗去方圆真气，不让其袖手旁观，坐收渔翁。

    以上便是郞逸文的私心，意在不死药。

    而拉方圆下水某种角度来说，亦是郞逸文之公心，耗去方圆真气，龙门其他人可渔翁得利，此为公心之一；再者哪怕方圆真的侥幸夺下不死药，与龙门一方而言也算可以接受的结果，方圆身为朝臣，与龙门诸多弟子算同僚，方圆倾心姬心夜，有姬心夜在，最少不是敌人，届时说不定还能拉拢进龙门，只不过便宜了大衍宗就是。

    郎逸文的公心自始至终只有龙门，无关大唐。

    郞逸文算盘打得不可谓不妙，只是不死药不比其他宝物，其他修士愿不愿信守承诺，根本不用说，用屁股想都能猜到。他实是太贪心不死药，而一厢情愿了。

    方圆如何看不出郞逸文的心思，揍得郞逸文他娘都不认识他的心思都有，打方大将军的主意，拿方大将军顶缸，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够阴的啊！仙武院、供奉院都在，这厮既传音九牛二虎等，怎会落下其他人，一番话将方大将军架到了不得不去的尴尬地步，方大将军带着龙雀卫独自迎战金甲傀儡时，怎不见你个狗东西说同朝为臣？

    “我一人过去，你们留下，莫要呱噪！”既被郞逸文点名，不去有伤和气， 还要落下口舌，那怕心里再恨郞逸文阴险，方圆也必须去。

    “头儿，郞逸文这厮不厚道，我们兄弟要跟着你。”大虎脸色阴沉得可怕，心中已对郞逸文起了杀机。

    “不可，莫要添乱！”自己被郞逸文架得不得不去，方圆怎会让兄弟们也跟着冒险。

    “头儿，咱都不去，这驴入的不是好东西，前几日被我等救下，竟要大虎给他当坐骑。”九牛急了，他憨不假，可对杀机一向灵觉敏锐，眼下所有修士一个个如那山林里抢食的饿狼，怎放心方圆一个人走进饿狼环绕之中，在他想来，告诉方圆郞逸文的卑鄙行径，按方圆的脾气定暴跳如雷，别说不听郞逸文的，揍那厮一顿都是轻的。

    “还有此事？”方圆双目猛然一瞪。

    “头儿，那厮当时吓破了胆儿，求着我护送，不必计较。”大虎连忙传音，心中暗怪牛哥心直口快，若是头儿和郞逸文起了冲突，龙雀卫以后在长安城不好混，为了头儿的升官之路，为了龙雀卫一众兄弟的大好前途，这口气他得咽下。

    “知道了。”方圆眯起眼帘，遮下凶光，接着嘴角升起一道明暗不定的笑意，一飞而起，同时冲着九牛二虎等不容置疑地向后一指。

    方圆于龙雀卫中很少发威，可正因如此，此时一指，一时间谁都不敢抗命。

    肖洒、九牛二虎等只能担忧地看着方圆渐远的背影。

    “若头儿有事，做了郞逸文！”小虎冷冰冰的声音在几人耳中响起。

    无一人回答，只是那一张张挂起寒霜的脸颊，袖中攥紧的拳头，已表露无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