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要起风了
林苏青也愣了一下,不同于赟王,他是在思忖当如何开口,绝非止于打招呼,倘若没有猜错,赟王之所以有那样的神情,或许是隐藏着什么秘密,而其中的秘密,或许与他林苏青的身份有关系。 可是万一是错觉,万一是他多想,万一问话的方式有误,到头来非但问不出所以然,还很有可能一点蛛丝马迹也套不出。 当如何开口呢……他正暗打腹稿拿捏言辞的轻重,之听狗子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赟王,祈帝的宝贝儿子就是你所见的这位凡人拐走的。我想你们一定有许多话要聊。” 狗子话音刚落,它突然一抖脊背,林苏青毫无准备,手还来不及去抓靠,便被它抖落于空中—— 不妙,这是狗子要跑路。 想法呼之欲出,狗子砰地一声没了踪影,此时尚处于绿盖之上,失去依傍的他如同一块死rou迅速往下坠落,后背接连撞断许多树枝,急速落下惊飞了无数鸟禽,就连原本藏于树洞之中的松鼠等小动物也惊惶逃窜。 嘭! 直到林苏青沉沉的坠到地上,滚出老远,正面朝下看不见其神色看不见其伤势,这时,始终在祥云之上冷眼旁观的赟王,忽然蹙了蹙凌厉的眉眼,于负手之时,摒退了云彩,乘风落了下去。 恰是落在伏在地上的林苏青所扑出的手臂之前——手指头的半寸之距。 “凡人。”语气像是陈述,又像是疑问,有些许不确定的意味蕴在其中,蕴得很深,如若不仔细去辨别,怕是听不出来。 赟王唇角牵动欲说下一个定论,却在这时候,林苏青的手指动了一动,随即,便见他收回手,撑着胸侧两旁的地面,将上半身撑起,紧皱着一张脸连连咳嗽,急促的气息将地面的沙尘喷得四面飞扬,又见他艰难地翻了个身躺平,眼睛始终闭着。 不是因为痛苦而紧闭,带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意味。 “你不怕我杀了你。”赟王素来威严,此时却有所动容,连声音之中的沉稳,都不复初闻时那般肃穆。 “怕有何用。”林苏青用左手抚了抚胸口缓过气来,回想方才简直险之又险。 庆幸他及时的将内力全部汇聚在脏腑与骨关节处,而后又凝起全身之气以作庇护,才得以护住内脏与骨头不至于被摔得烂碎。不过还是rou疼,好在有偃月服护体,造不成什么皮外伤。 有些磕碰处,恐怕免不了淤青了。他咬着牙根撑着地面,努力坐起来,喘了几口气,又试图一鼓作气站起来。终是没能成功,还须得多缓解缓解疼痛。 赟王却是很有耐心,不紧不慢地踱步到林苏青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林苏青,看着他的那张脸。 林苏青便扬起脸来,皱紧了眉眼迎着刺眼的阳光任他看,良久,也不见赟王有问话的起势。 他忍不住先问道:“可曾想起了哪位旧友?”语气听起来,仿佛一切他尽在掌握,是意图炸一炸赟王。万一他当真与赟王的哪位旧友模样相似呢? 赟王始终没有答理,始终神色凝重的看着他,那神情仿佛在哪里见过……林苏青的脑中忽然记起了初入丹xue山太子的府,是次夜,主上与众长老议完事之后返回殿宇时,他恰好路过看见的那个神情……如那般沉重。 此静默氛围极为庄肃,便是如此这般,直到林苏青全身的剧烈疼痛都缓解过来,赟王依然不曾发问,也不曾回答只言片语。 林苏青始终是后撑着上身坐着,架不住手腕发软,架不住脖子酸痛,也熬不住阳光直射的刺眼,他忍着余下的疼痛,决心站起来。 待他好不容易终于站定了,才知赟王身形之魁梧,纵使他林苏青挺直了腰背,也仍然矮去一个头的高度。林苏青正要继续以言辞施计,谁知刚一张口胸口骤然直冲上一股猛力,猝不及防地喷出一大口浓血。 在那一刹那,赟王的脸上蓦然出现了一丝讶异,并且在林苏青跌倒在地匍匐着呕血之时,那丝讶异之色仍然在他的脸上未能调节,他仿佛极为不相信林苏青会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 而当林苏青咳嗽到作呕,难受到泪腺失控双眼发湿,终于将涌上来的鲜血呕尽,终于控制住抽搐地干呕,终于强忍住不咳嗽,他长舒了几口气,借着抬起袖子揩去嘴角的血渍之际,偷偷地以眼尾余光观察着赟王。 无意中发现,赟王的眸光仿佛更深了,仿佛隐隐地凝着矛盾与不解。赟王在矛盾着什么他猜不到,但对于不解,他大约能猜出其中一样。 “你在疑惑,为何我rou体凡胎,却能坠高空而毫发无伤。受你法力震荡,却只是气血逆流。没想到赟王也有不解之事。” 看见赟王刀锋削过似的棱角分明的唇,紧了紧,看着他孤狼似的眸子凌了凌更深了去,林苏青心中暗自攒了一把劲,尽管担着风险,但此计有效。 “接下来有何打算?” 赟王终是没有按捺住,可他问出的问题却全然不在林苏青的意料之中。赟王似乎也在刻意的试探和隐瞒,但通过他简短的一句话,林苏青还是捕捉到了一些讯息。 无论是措辞、言语、还是语气,揣测至少有了七成的肯定——赟王认得他,抑或是,他长得与赟王的某位旧相识极为相似。 “考三清墟。”语罢,林苏青舒解了体内因震荡而逆流的气血,再度尝试着站起身来。尽管他知道自己很弱,但他不情愿以弱示人。 他以为赟王会顺势问他是否是要走特例去考文试,怎料赟王问的却是—— “因为天界?” 不大好答,思维忽然有些跟不上。林苏青的脑中急速飞转,思忖着作为熟识,对于此问题当如何回答,却仍是无法及时的在适当的沉默时间内想出合适的答案。 “为了我自己。也为了证明一些事情。”他想过如实回答会有何后果,预想不到糟糕的负面,便如实回答道。 “祈夜年幼,性情也宽散。” 林苏青一怔,才反应过来赟王说的或许是夕夜的真名——祈帝的宝贝儿子。 他理了理衣襟,正色道:“并非我诓他走,你去追他回来,我不阻拦,也无力阻拦。” 尾毛已然到手,不怪他诓那夕夜,正所谓兵不厌诈,只当是给那祈帝的宝贝儿子上一课何谓江湖险恶,人心狡诈。 “你不伤他,便谁也不能动他。”不似接的林苏青之言,似是额外在说另一件事。俄尔,赟王意味深长的看了林苏青一眼,便转身作势要返回妖界。 此话怎解?他林苏青有何能力能伤得了天生妖神?还是说,赟王知道他会有失控的时候?林苏青尚在品读那句话的意味,抬眼只见赟王已然离去甚远。 “你不带他回去?”林苏青着急之下追上两步,连忙问道。 赟王不为所动,只娓娓搁下地一句:“他应该为自己的莽撞吃些苦头。”便眨眼匿了踪影。 林苏青杵在原地,望着葫芦洞的方向,满头雾水,纷乱如麻不得解。 狗子从后方草丛里挤出来,循着林苏青望着的方向瞧去,它的神情似有千钧重负,同赟王最后那一眼如出一辙,亦是极为肃重。 …… 此时三十六重天宫之上,天帝正怀搂天妃,欣赏着歌舞升平,天妃一杯金樽美酒将将递到天帝嘴边,千里眼乍然冒进殿门,穿过婀娜多姿的仙女们,落入天帝的视线。 天帝一见当即坐正,神情庄肃的挥退了一众所有。 千里眼连忙俯首抱拳向天帝禀报道:“启禀天帝,妖界赟王见过林苏青了。” “什么?!”天帝双眸惊瞪,为之大震。 “祈帝之子祈夜离开了妖界,要与林苏青同行。” “妖界……”天帝沉吟,“莫非祈帝知道了什么……来龙去脉详细说来!” …… 而另一方,并未归去丹xue山的二太子,于孟涂山巅临风而立,一览群山浩渺。 在他身后侧的山苍神君眯着眼睛眺着朦胧的远山,声音一如夜风拂过山岗般幽冷:“殿下,要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