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 成佛
随着欢喜道人眼中泪水涔涔而下，混合着他脸上的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衣服上，当真是血泪斑斑，马天泽看了，心里也有些恻然。 唉，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看来这可恨之人，也颇有可怜之处呐。 他们夫妻虽是妖族，但一向与世无争，潜心修炼，又何来遭此横祸？看来要怪，也只能怪造化弄人，命运使然罢了。 马天泽甩甩头，暂且不去想那些造化之事，出口问道“自从那事儿之后，你便性情大变？” “不错。”欢喜道人重重点头，恶狠狠地说道“我恨，我好恨！我恨那三个贱女人，她们骗了我，让我失去了阿欢，因此我恨女人，也恨你们人族。” “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那三个贱人是何人门下，但是不要紧，我杀上人族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再祸害一千名、一万名女子，总能有人跟她们有关系了吧？哈哈……” “就算还是没有关系，我也无所谓，至少我替阿欢报仇了。” 得，这欢喜道人看来已经疯了。马天泽心里也多少有些不舒服，尽管也觉得他们夫妻结局很悲凉，但他口口声声恨人族，杀人族，那即便再同情他，毕竟自己还身为人族，肯定不舒服。 “你杀了那许多人族，还祸祸了那么多女子，你可曾想过，那些人里面或许也有别人的细仔，也有别人的阿欢呢？”马天泽皱眉发问。 “这……”欢喜道人歪头想了一会儿，“这我还真没想过。” 马天泽冷笑一声，“虽说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才有果，但你如今造成的恶果，早已远远超出你当年所因，这又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你若是觉得我造孽太多，尽可取我性命，但要教训我，却还不能。”欢喜道人傲然开口。 身为异类，又是纵横江湖数百年，便是此刻身受重伤，也改不了他桀骜的性情。 马天泽忽然笑了，“我不是好为人师的人，因此也谈不上教训。其实这个世上，真正能听进别人教训的人，还真没几个。那些所谓能听进去的，不是迫于现实，被金钱所收买，就是实力不济，被势力所压制。” “唔，这话倒有几分道理。”欢喜道人点点头，随即直言相告“行啦，我的事情，说的也差不多了，你若能取走我命，尽管来取，若取不走，咱们同归于尽便了。” “哈哈，爽快，拿酒来……”马天泽大喝一声，早有家丁把酒奉上，他拍开泥封，随手倒上两碗，眼看酒满将溢，但却一滴未洒。 单这一手，在场之人便无一人做到。 马天泽端起酒碗，“来，欢喜老道，咱们干上一碗。我不敬你功夫，更不敬你人品，但我却敬你的长情，敬你心心念念不忘阿欢。这一碗，也敬我未曾谋面的阿欢，她是个好女人。” “我……”欢喜道人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有些怔住了。 他活到现在，除却当初开心的那几年，此后一直生活在仇恨中。每天除了修炼，就是闭关。闭关出来，便是杀人银人妻女，之后再度闭关修炼。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更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如今咋闻此言，一时情难自己，竟有些哽咽，不知说啥好了。 他双手探出，哆嗦着端起酒碗，仿佛用上了所有残余之力，颤抖着说出俩字“谢谢……” “谢啥，喝过了酒，咱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男儿汉大丈夫，死也罢，活也罢，总归轰轰烈烈一场就是了。”马天泽言罢，一仰脖，咕嘟咕嘟几口喝干，抬手一抹嘴角，“痛快。” “好，小兄弟豪情若斯，老哥哥当效仿之。”欢喜道人大嘴一张，咕的一下，一口便吞下了整碗酒。 两人一照碗底，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旁观诸人见状，心里都明白的很，这哈哈大笑过后，恐怕便会立时动手。众人不着痕迹，缓缓向后退去。 便在此时，沙万里忽然越众而前，一脸诚恳开口“欢喜前辈，在下沙万里，此次奉天道盟上清传承人、崖松真人之命，前来这一带公干。如今在下有个想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欢喜道人斜眼一撇，心下微有不屑，你也算天道盟的人？刚才和那熊罴交手之时，怎地也没见你小子站出来，这会儿出来，还不知有何厥词。 罢，且先听他说些什么，当下冷哼一声，“什么当说不当说的？当说的就说，不当说的就滚回去。” “呃……”沙万里闹了个没脸，但他很快便调整过来，正色说道“我们天道盟，旨在拯救天下苍生，敝上崖松真人，原出自天魔宗，一贯秉持上清宗有教无类之义，更兼求贤若渴，礼贤下士。” “你想让我加入天道盟？”所谓人老精，鬼老灵，欢喜道人立时便猜出了他的意思。 “不错，前辈若肯加入天道盟，我当向马少侠求肯，请他不再为难前辈。同时，还能疗伤圣药，令前辈尽快恢复伤势，无须废那二十年之功。” 看着沙万里自信满满，马天泽眼珠子差点当啷出来。 不是，这货都哪来的自信？还他向我求肯，他大概还不知道，在我眼里，他连个吊毛都不如吧？ 别说他了，就算天道盟又怎样？最多也不过是犹如吊毛而已…… “不是，我说天道盟还真生冷不忌呐，欢喜道人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你们也要招揽？” 马天泽所谓的大名鼎鼎，众人如何不知他所指？登时都呵呵的笑了起来。 沙万里却面不改色，侃侃而谈“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欢喜前辈今后痛改前非，为天下苍生出力，天道盟自能容得。马少侠，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别张口闭口就天下苍生什么的，你们干什么事儿之前，问过天下苍生是怎么想的吗？就你们盘算的那点小心思，大伙儿谁不知道哇，还偏偏说的这么高大上，糊弄鬼呢？” 一言不合，马天泽张口就喷上了。 喷完还尤觉不足，续道“还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照你这说法，一个人甭管干多少坏事，只要临死之前说不干了，就能马上成佛？要真这样，大伙儿也别修炼了，没事儿去杀个人玩，到临死的时候，自己咋呼两声放下屠刀就得了。” “哈哈，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一听这浑厚还带点憨憨的笑声，自非大壮不可，他挠挠脑袋，“原来我也听过这两句话，也没弄明白到底是啥意思，马兄弟，你给说说呗。” “呃……”马天泽想了想，“我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指的不是手中的刀，而是恶念、恶意或恶行。说的是让人有了不好的想法时，或是正想干坏事的时候，忽然良心发现也好，天良未泯也好，总之只要能及时悬崖勒马，就是好事儿，就能积累功德。” “积累功德？那又怎么样？”大壮不明所以。 其实具体怎样，马天泽也不甚知之，但这会儿正在怒斥沙万里那个二逼，自己可不能说不知道哇。 得了，装装逼吧。 思之，他站起身来，踱上两步，随即双手负立，面上无悲无喜，淡然开口“很简单，功德积累的足够多了，便能成仙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