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
崔祥说:“长孙皇后去年十一月给皇兄生了个小皇子。” 100、金蝉脱壳 崔祥说:“长孙皇后去年十一月给皇兄生了个小皇子。” 持盈霎时间如脑后挨了一闷棍般呆了。 崔祥见她表情难看,吓了一跳:“二嫂!你怎么了?”崔绎在里间听到动静,也大声问:“持盈?” “没、没事!没事没事!”持盈赶紧挤出一个笑容,内心仍然巨浪滔天,面上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只是有点吃惊,你接着说,皇后生了个儿子,然后呢?” 崔绎疑惑的声音传出来:“皇后生了个儿子?” 持盈朝里屋道:“你别管,回头我再给你说。”崔绎于是不再插嘴。 崔祥并不知道持盈的心里的秘密,还以为她是在为自己meimei高兴,就说:“本来是一件大喜事,皇兄非常高兴,决定大赦天下,可没想到,小皇子生下来才三天,就死了。” 持盈才刚缓过来,紧接着又吃了一惊,心情直如百丈峭壁上跃下,又被拎上了天,一时结巴起来:“死了?这……怎么回事,怎、怎么死的?” 崔祥压低了嗓门说:“都说是病死的,可我看皇兄也没有特别难过,多半是……” 持盈心一沉,明白了他没说出口的意思。 崔祥是想说这孩子多半是崔颉授意杀死的。其实这也不难理解,长孙泰虽然把小女儿嫁给了太子,后来太子妃又成了皇后,可母凭子贵的道理谁都懂,大女儿生的孩子都会走路了,小女儿的肚皮还没点动静,难保长孙家不会打别的主意。 所以给长孙聆芳一个孩子势在必行,但如果孩子留住了,对崔颉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于是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孩子生下来,然后再捏造个病死的说法,把孩子杀了。 持盈倒是不怀疑崔颉做得出这种事——毕竟自己前世唯一的一个孩子就是这么没了的,不过叶氏似乎是不太相信,在里间虚弱地说:“祥儿不要道听途说,为人父母,谁不心疼自己孩子,那是皇上的嫡长子,皇上怎么会……” 崔绎淡淡地道:“事无绝对。” 持盈也点点头,说:“事无绝对,来之前我还在想皇上为何突然这么急着要把王爷召回来,现在看来,小皇子的死应该就是诱因,咱们会怀疑小皇子的死有蹊跷,爹……长孙大人心里一定也有数,如果让他查出什么端倪,知道皇上在防着他们,说不定反而不妙。” 崔祥一脸羞愧地低下头,嗫嚅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写那封信。” 持盈笑着抚了抚他的肩:“没有的事,你不愿意写,他们也会用别的法子逼你写,或者甚至伪造一封,法子多得很。” “现该怎么做?”崔绎问道,“带着母妃和怀祐逃出去?” 持盈思索着回答:“还不知道,怀祐再给我说说还有其他事没有,我总觉得光凭这一件不足以让皇上自乱阵脚,提前动杀念。” 崔祥于是又把自己娶了懿明皇太后外甥女的事说了,还有程扈家的事,叶氏感叹地说:“程夫人是个命苦的女人,也不知现如何了。” 持盈眼神一黯,想起生死未卜的程奉仪,又想起奋不顾身的杨琼,长叹了一声,问:“还有吗?” 崔祥想不出什么了,就摇摇头,持盈不太满意手中的信息量,总觉得像是拼图少了一块,凑不出完整的面貌,可既然崔祥说没什么大事了,应该就是真的没了,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对了,有一件事,不知道要不要紧,”叶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长孙家的少爷娶了汤家的姑娘。” 汤家的姑娘?持盈一头雾水,记得前世弟弟娶的是……啊!前世弟弟娶的人,不正是现在嫁给了崔祥的荣氏吗?现在荣氏嫁给了静王,又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一个汤氏,难道又是崔颉母舅家的亲戚? 崔绎坐在床边,眉头皱了一阵,猛地舒开:“汤家的姑娘,莫非是严尚书妻家的侄女?” 叶氏苦笑道:“就是那个汤家。” 持盈还在一头雾水,崔绎就提醒道:“还记得在燕州我和你说起徐老将军时候,提到过曾任吏部尚书的严锋严大人吗?严大人获罪后被流放到了沧州,妻子娘家的人还在京城做生意。” 一道电光划过脑海,持盈终于将事情的完整面貌拼凑了出来,只是这其中的关系太过错综复杂,三言两语根本没法说清楚,以至于她只能喃喃自语着:“原来如此……” 崔颉为了稳住外戚,必须要给长孙家一个孩子,但过去长孙家一心依附他尚且要被连根拔除,现在的长孙家二女分嫁太子与王爷,本就招人嫌疑,屡次算计崔绎又全部落空,难免不去怀疑长孙家通敌,既然这样,就更加不能让长孙聆芳有所出。 于是小皇子的死就成了势在必行的结果。 而如果说过去对长孙家的怀疑都是无中生有的话,那么这回长孙珮娶汤氏,简直就是在崔颉脸上挠了一爪子! 一个本就有通敌嫌疑的长孙家,和汤家结了姻亲,汤家又和当年力保崔绎、随后因崔绎而获罪的严锋是亲家,这么串联起来,很难不令人想到——莫非长孙泰这是要倒戈去支持大女婿了? 再加上谢家来投的预谋因为谢玉婵谢永双双身死而破裂,谢效是抱着侥幸之心继续向崔颉示好,还是打落牙齿活血吞,默认了儿女的死继续为崔绎做事,持盈从常人的角度去想,觉得后者可能性还大一些,毕竟崔绎给谢家留了面子,仍然承认谢玉婵是作为王妃死去的,将来若成事,谢效就是国丈,而崔颉这边,剿灭了诸王,谢家也不过是个功臣。 谢家和长孙家都有倒向崔绎的苗头,崔颉怎能坐忍?为了将这种可能的危险尽早掐死在摇篮中,他不得不冒险把崔绎骗回来杀了,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看来情况不妙,皇上若是担心长孙家也有反叛之心,那么一定会千方百计杀了王爷。”持盈神色凝重地道。 屋内三人同时心头一凛,叶氏焦急地道:“那你们还是赶快走吧!” 崔绎作势要将她抱下床,叶氏摇摇头,挡开了他的手:“别管我了,我现在这样子,跟着你们也是拖累,你们若是还有余力,就把祥儿带走吧。” 崔祥一下扑到床边来:“母妃不走我也不走!”叶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傻孩子,快点走,晚了就走不了了!” 持盈跟进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崔绎问:“怎么?” 持盈十分为难地说:“我们只有一千人,皇上若铁了心要杀,随便将我们说成是叛军流寇,杀起来易如反掌,别说是带上娘娘和怀祐,就算是只有我和王爷,也很难逃出去。” 一时间四人又都沉默了,持盈说的是实话,别说带人,就算是崔绎一个人,只有一千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是城内四万禁军的对手,一旦交锋,一刻钟不到就全死绝了。 “要不……”叶氏忽地有了主意,“绎儿带着人先走,持盈扮成宫女藏在行宫里,等嬷嬷下山采买的时候再把她送出去?” 崔绎断然拒绝:“不成,皇上来了见不到我一定会将行宫翻个底朝天,就算他不记得持盈的相貌,还有皇后,还有长孙泰,他们不会认不出至亲之人,不能拿持盈的命去冒险。” 叶氏一想也是,就不再坚持,但持盈却受到了启发,脑内灵光一闪:“要不这样吧!”四人脑袋凑在一块儿嘀咕了一阵,叶氏眼中闪烁着希望,不住点头:“这主意好!”崔祥不大放心地问:“万一还是被认出来了呢?” “放心吧,行宫门口的侍卫根本不会用心看来的是什么人,顶多记得衣服什么样,不会认出来的,”持盈一点儿也不担心,“等皇上来了发现扑了个空,一定会以为我们逃了,派人一路往北追,我们只要反其道而行之往南边走,去江州,进入了江州就是钟家的地盘,就一切好办了。” 崔祥听她这么肯定,自己又没什么主意,也就不再说什么。 计已定,崔绎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交给一名亲兵,持盈的衣服则由丫鬟来穿,等崔颉来了,两人只需装傻充愣,坚持自己是叶氏娘家的侄儿侄媳就行,崔颉至少还不敢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公然把叶氏娘家人拖出去杀了,只能放过他们。 除了叶氏,他们三人都要暂时出行宫,到枫林里去躲一躲,等崔颉的注意力被转向了北方,再回来把叶氏接了,一起南下去江州。 叶氏仍不放弃让他们自己逃走的想法,还吃崔绎崔祥兄弟俩劝了又劝,她才打消了留下等死的念头。 三人换了颜色不显眼的衣服,翻过宫墙到山里去找藏身之处,叶氏和两个冒牌的“侄儿侄媳”在行宫里淡定地等崔颉来。 酉时不到,崔颉果然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来到行宫,问过守门的侍卫,得知有一驾马车以叶氏娘家侄儿的名义进去了,当即冷笑一声,龙袍袖子一甩:“这障眼法未免太不高明了。”接着便大步流星地朝着叶氏的住处走去。 叶氏正在吃晚饭,听到太监通报说皇上来了,便一摆手,俩冒牌货赶紧到外面去接驾。 崔颉背着手快步走进院子里,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穿的都十分华贵,还以为是崔绎和持盈,可等那二人在门口跪下高呼恭迎万岁的时候,他又皱眉了——这嗓音不像啊。 “你们两个,抬起头来。”崔颉冷冷命令。 那二人抬起头,一脸惶恐地看着他,崔颉倒抽一口凉气,怒喝一声:“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朕!”亲兵和丫鬟吓得连忙磕头求饶,表示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触怒龙颜,请皇上饶命之类的,崔颉满腔怒火,却又发不出来,简直气个半死。 101、光会添乱 长孙泰随御驾一同前来,这时上前拱手道:“皇上,武王夫妇应该是接了静王逃回了燕州,现在派人去追还来得及!” 崔颉气得脸色铁青,转在原地怒喘一阵,头也不回地问:“子偃,你怎么看?” 同来的还有那富态的中年男子,听到点名,便上前一步:“回皇上,依微臣之见,武王与静王都是大孝之人,断不会抛下和庆太妃自己逃命,咱们虽然扑了个空,但他们一定还会回来,只须守株待兔即可。” 长孙泰厉声道:“郭大人此言差矣,武王千里迢迢从燕州而来,带的人马必然不多,接走静王已经是极限,再带上病重的和庆太妃,根本难以逃出皇上的天罗地网,他们必是料定皇上宅心仁厚,不会杀太妃,故而抛下太妃先走一步。皇上,老臣恳请皇上立刻派兵去追,或许还有机会将他们拦住!否则一旦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啊!” 郭子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反问:“那敢问长孙大人,如果武王静王仍在醉蝶山附近,伺机回来带走太妃,又如何说?从京城到燕州路途遥远,太妃又病重体虚,不堪长途跋涉,我若是武王谋士,便会改道南行,去江州寻求钟家的庇护,若盲目北上,只会疲于奔命,最终无人能逃出生天。” 长孙泰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你那不过是猜测而已!钟家是大楚开国功臣后裔,一向对皇室忠心耿耿,怎么会——” “长孙大人别忘了一件事,”正当他们争执激烈时,崔颉凉飕飕地插进一句话来,“武王的生母孝怜皇后,就是钟家人。” 长孙泰身躯一颤,猛然跪下:“老臣糊涂!” 崔颉长身而立,目光不断在面前那俩冒牌货身上扫来扫去,忽地扬声朝屋内道:“太妃?二弟不会给太妃您藏起来了吧?” 叶氏忍忿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皇上真会说笑,臣妾又不是神仙,如何能把一个大活人给藏起来,不过是臣妾的侄儿来探个病,皇上是听谁说绎儿回来了,竟然兴师动众地上门来问罪?绎儿若要回京城,我这个母妃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听到?” 崔颉慢步走进屋内,似笑非笑地隔着珠帘望向她:“二弟当真没来过?那老七又去了何处,他从元宵过后就一直在行宫侍奉您,门口的侍卫也没见他离开过,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还能没了不成?” 叶氏冷冷答道:“皇上也知道祥儿是个大活人,我还能把他拴在脚边不成?” 崔颉自顾自笑了起来,笑了一阵,又说:“听说太妃一直卧病在床,身体虚弱,朕怎么听着太妃中气十足,不像个病人呢?” “人逢喜事精神爽,臣妾难得见到自家侄儿,心情好,精神自然就好,这也不行?”叶氏不快地反问。 “当然行,”崔颉悠悠地道,“朕是接到二弟的亲笔信,说他回京来探望太妃的病,加之朕也许久没来行宫给各位太妃请安,便想见他一见,既然二弟人还没到,那朕只好留下来等一等了,太妃好好休息,朕还要去给其他太妃请安,就不多打搅了。” 叶氏听他说要留下来等,心里真是急如猫抓,偏又没办法,只得装处不在意的口吻:“皇上慢走,臣妾就不远送了。” 数人离开叶氏居住的小院后,崔颉低声命令:“来人,给朕把整座醉蝶山都包围起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护驾的禁军统领立刻得令前去部署。 郭子偃脸上笑眯眯,不知是习惯了这副表情还是心中得意,长孙泰与他并肩跟在崔颉身后,心中颇为不服,趁着崔颉去向崔焕的母妃请安的功夫,偷偷派人往北去追。 给几位太妃请过安后,崔颉来到供皇帝下榻的行玉苑歇息,派出去搜山的禁军有人回来报告,说半山腰上发现了大量马蹄印,现正循着马蹄印去找人,应该会有所获,崔颉听完表示还算满意,脸也绷得没那么紧了。 而此时此刻通往江州的官道上,曹迁正驾着马车一路飞奔。 车厢里的三个人,两个坐着一个躺着,躺着的那个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饶是如此仍然挣扎不休,喉咙里呜呜呜个没完——是崔祥。 持盈劝道:“怀祐你安静点,再这么闹腾下去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崔绎却没这么好耐心,骂道:“我早说该用蒙汗药。” “用了蒙汗药,接下来几天都没胃口吃饭,你不懂,我可是体验过的,”持盈白了他一眼,“怀祐听话,你二哥怎么会害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要是听话一点,我们又何必绑着你。” 崔祥眼角渗出泪,表情绝望,开始用头撞车板,持盈忙拖住他,可崔祥力气比她大,脑袋一下一下杵在颠簸中的车板上,没一会儿就磕破了流出血来。 崔绎终于受不了了,兜屁股一脚踹过去,把崔祥踹得在车厢内打了个滚,持盈急了:“你做什么呀!”“不给他吃点苦头就不会知道好歹。”崔绎一脚踩在弟弟腹部,崔祥差点被踩得吐出来,奈何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几声呕。 马车一路狂奔,终于在天黑后到了一处偏僻的村落附近,四人不敢到农家投宿,只能由持盈去向农户讨些热水来就着干粮充饥。 崔祥在马车里滚了大半天,这会儿已经累得没力气挣扎了,像一只缺水的青蛙一样翻着肚皮,有气无力地躺在车厢内。崔绎伸手扯了堵着他嘴的布团,说:“哥是为你好,懂吗?” 崔祥马上又不争气地掉下眼泪来:“你可是为我好了,母妃怎么办?你们就让她一个人留在京城?皇兄那样一个人,三哥和他那么亲,他说杀就杀眼皮都不眨一下,我们都走了,母妃落在他手里,十死无生!她也是你的母妃!” 崔绎不耐烦地吼道:“我知道!没人要丢下她,不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她怎么会跟我们走?你到底懂不懂?” 崔祥呜咽道:“我不信……说好只是在山里躲一阵,等皇兄走了就回去接母妃,你们骗我……你们骗了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们了!” 崔绎被他烦得一个头两个大,又踹给他一脚,让他闭嘴别啰嗦。 不一会儿持盈端着一盆热汤回来了,四人就在马车上草草吃了晚饭,崔祥被捆着不好睡觉,持盈便给他松了绑,说:“今晚好好睡,明天就能到嵩县,那儿有钟家的人在等着接应咱们,把你送过去以后,我和你二哥再回去接娘娘,明白了吗?” 崔绎不太放心这个弟弟,说:“把他手捆起来,万一夜里跑了麻烦更多。” 他不说还好,一说,崔祥倒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面上装出温顺的模样,说:“别捆我,我不会乱跑了,我听你们的,去江州等母妃就是了。” 见他终于安分下来,三人都松了口气,没有多想,就在马车上对付着过夜了。 谁知第二天一早崔绎睁眼醒来,崔祥已经没了踪影,慌忙打开车门往外看——拉车的马也被他带走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破口大骂。 曹迁和持盈先后醒来,得知崔祥连夜逃跑,脸色都很难看,未料他竟是这么不懂事,偷了马定是一个人又返回醉蝶山去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就说应该把他捆起来!”崔绎怒得狠狠揣了车轱辘几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