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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英暗自叹了一口气,没有如往常那般驱赶他们,只让他们挪了个间隙进去了。 寝房内悄无声息,纱幔静静垂着,只隐约看见一个纤细的人影躺在塌上,倪英撩开纱幔轻脚进了去,将药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半跪在塌前,看着那张苍白而昳丽的脸半日,这才轻声开口道:“殿下,该喝药了。” 眼前人薄薄的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来。 他似有些迷茫,目光渐渐凝聚在倪英脸上,看了半晌,起了死皮的唇角轻轻一扯。 “花猫一般……” 抬手在她面上污渍处擦了擦,倪英目色颤动着,蓦地抓住他温暖的手,展开来,贴在自己脸上。 李元悯温柔地笑了笑:“傻姑娘,没事了,殿下哥哥的身子好着呢。” 前日天未亮,巡逻的府兵在门前发现了晕倒在地的广安王,他乌发凌乱,鞋履上沾满了泥,身上的衣物都被打湿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险些吓坏了府兵们。 送回后院后,他依旧昏迷不醒,到了夜里开始发热,整个人都烧得迷迷糊糊的,已是开始说起了胡话了,把广安王府上下众人急得不行,大伙儿都彻夜守在后院。 这般惶急形势下,倪英却是极度冷静,帮着周大武维持着王府的秩序,一边亲自照料广安王,熬了三日,烧终于退了下来,好歹是醒转过来。 里面的动静引得外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李元悯抬眸一瞧,窗牒映着影影绰绰的人影,他叹了口气,道:“你让他们都进来吧。” 倪英抿了抿嘴,却没阻止,只扶他坐了起来,给他腰上垫了个腰靠,依言往外去了。 片刻功夫,外头站着的少年都挤了进来,内室里的光线一下便暗了下来。 “殿下……” “您好了么……” “殿下……” 看着那一双双忧心忡忡的稚气眼睛,李元悯心里一酸,他何尝不知道若是自己撑不住,这群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便又要流离失所了,既是给了他们希冀,又怎可以如此轻易教他们再复堕入泥潭? 他走到如今,背负的已不再仅仅自己一个,更是扛着广安王府上上下下千余人的身家性命,所有种种容不得他自私。 他闭了闭眼睛,心里想,那场过不去的噩梦,终是要醒了。 “这几日本王身体欠安,让你们担心了,如今我已是大好,你们不必过多挂心,该作甚么便作甚么去。” 他朝着众人笑了笑,努力让自己声色听上去康健些。 倪英显然看得出李元悯的勉强,当下挡在前面:“好了好了,午膳都备好了,你们去用膳吧。” 然而少年们仍是不愿离去,只挤在塌前齐齐看着他。 李元悯只能强撑着精神与他们说了些话,好歹才让他们散了去。 在养病的期间,一个消息震动了岭南全境,岭南郡守军参领猊烈投效大皇子李元乾麾下,很快,京城里敕封的消息也传到了岭南,猊烈接管两江大营,与李元乾亲信、原太常寺卿朱琛齐封两江总制,军务统归猊烈,政务归于朱琛,两江双总制,两相掣肘,至此,李元乾威势日盛,朝间已然视之准天子,离登天只差一步之遥。 当周大武带着忿忿的神情禀报时,李元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挥手让他退了,在书房里静静待了一下午。 *** 自第一声春雷过后,岭南便进入了绵延的雨季,许是这气候的缘故,李元悯终日总有些恹恹的,嗜睡,打不起精神来。 然而如今的形势到底是容不得他如此惫懒,在床上勉强休养了几日,李元悯便开始出手整顿了。 他先从北安王府内部开刀,命人拿下王府总管。 议事厅内站满了人,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偌大的厅内,只有孙总管的泣声,李元悯面上没有多少血色,然而眉宇间却是带着凌厉。 跪在地上的孙总管涕泪泗流,“求殿下莫要遣了老奴,便削了老奴这总管之衔,留在府上当个使唤小厮伺候殿下也好……” 李元悯岂不知他的忠心,然而主院的下人被尽数换了,一府总管却未禀得他的同意,乃至他被架空,幽禁府中无人知晓。 他自然知晓这笔账不能尽数算在孙总管头上,皆因他过分倚重那人,众人看在眼里,自然奉他之令如藩王之令,以前,他可以容,但如今断断不容他这般昏聩了,如今外头风言风语,无非是他麾下的亲信转投大皇子阵营,正个个盯着北安王府看,若不震慑一番内院,少不得再生出什么事情来。 只能杀鸡儆猴了! 堂下的孙总管哭得伤心欲绝,李元悯狠下心来,喝道:“拉出去,仗责二十,逐出府去。” 府兵匆匆进来,一把拖起地上的孙总管,往外头去了。 议事厅内渐渐安静下来,针落有声。 李元悯不急着发话,凤目扫了一圈众人,看得个个低下了头,这才缓缓道:“望你们往后谨记,这广安王府,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众人齐齐下跪,稽首拜服。 待众人退下后,一旁候着的倪英适时端上来了一碗安神茶,轻声道:“殿下放心,我已让松竹给孙总管夫人送去盘缠,养老是绰绰有余了。” 李元悯叹息,疲惫地揉了揉眉头,接过茶盏,啜饮了几口。 一旁的少女有条不紊收拾着案几上的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