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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人孙太守倒被这番客套话夸得从头舒适到脚,怕是伤都好了大半。他赶忙唤道:“那谁,你过来,快给我们兰公子找两个歌女——” 泽兰赶忙止了他的想法。 什么事遇着文士,规矩就格外多些,何况一次遇着两个文士。 泽兰和孙太守礼让三巡,还在门口谦逊守礼,万般无奈之下,常歌越过二人径直推门而入,三人这才依次入内。 常歌一进门便被一张地图吸引。这图挂在书斋正中央,题为《荆州全图》。 他仔细观摩,此图上荆州,与现在的楚国疆域大有不同,图上所绘是上并豫州、南阳,下吞滇南、交州,右占吴国庐陵的日盛时期全图。 常歌推测,这应当是十数年前,荆州大司马司徒信扩张领域、丞相梅和察变法修明时候的地图。那时候,荆州居六雄之首,吞豫州交州双雄,收复滇南,蒸蒸日上。 彼时的荆州虽向大周俯首称臣,但从领地看,早已盛过大周。 一晃数年,泱泱荆州改称楚国,辽阔领土却被四邻诸侯蚕食,所辖领域只有当时半数不到。 孙太守察觉常歌和泽兰俱被此图吸引,急忙开解道:“见笑见笑。挂此图,并非我有何非分之想。此图乃荆州大司马司徒信所赠,当年下官赶赴襄阳走马上任,大司马特意召见,称襄阳处地至关紧要,荆州北方安定肩负予一身,下官深感责任重大、亦对大司马感激涕零,故悬此图,时时警醒之。” 常歌细细看了孙太守一眼。此前他倒没想过,此等唯唯诺诺胆小怕事之人,居然也有过鸿鹄之志。 “扯远了扯远了。”孙太守打哈哈道,“将军,兰公子,请坐!勿要客气!” 泽兰站在棋桌旁,询问道:“将军,手谈一局?” 坐着干答话也没意思,下个六博棋倒也不错。 署内侍从搬来六博棋,上茶。常歌在另一侧坐定。 刚过三个回合,泽兰表明来意:“无正阁,愿出三万担粮食,以解襄阳米粮之危。” 常歌瞥了一眼孙太守,幸亏泽兰背着孙太守坐的,不然非要被孙太守脉脉含情的眼神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 常歌行棋一步,转守为攻,他把玩着手中两三个桂木棋子,随口问道:“代价?” 泽兰抿唇一笑:“将军聪明人。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代价。” 他扬手,一名书童恭敬呈上一卷锦书,置于案头。这卷锦书浅蓝锦绣,两头装裱,拿一丝弦束成筒状。 常歌刚要拿起锦书,泽兰却按住了锦书另一端:“将军还未说,愿不愿意承下这三万担粮食。” “这自是要看过锦书内容再定。” 常歌欲抽锦书,泽兰竟分毫不让,只说:“三万担粮食,数十万襄阳民众的身家性命,将军还需思量么?” 孙太守巴巴看着那卷锦书,好像身家性命都在上面。 常歌略有不快,他平时最恶他人胁迫,更恶他人拿无辜之人性命胁迫。 眼下这位兰公子,显然是两处逆鳞都犯了。 “将军。”孙太守见常歌迟迟不应,诺诺开口,“我襄阳数十万百姓……” 常歌眉尖细微拧起。 未及他回应,门外哐地一声,那门险些被人撞开,接着听见幼清在门外高声道:“你为何这般缠人!昨日扎了将军,今日还敢再来!” “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来救治将军的!” 二人争执吵闹,常歌倒把外面的情况猜了个七七八八,准是白苏子来了,要为他行针,幼清则拦着不让他入内。 他忽然恍悟一件事,祝政昨夜深夜到访,极有可能是为着白苏子行针一事,幼清深夜知会了祝政。 常歌指间摩挲着那块桂木棋子,只觉粗粝硌人。 “都进来。” 二人推门而入,并排站立,还不住你推我搡,相互看不顺眼。常歌皱眉:“看不到在见客人么?” “我告诉他了!他非说什么天时地利的歪理邪说——” “禀将军。”白苏子直接打断他,“昨日也告知过您,血气逆行需合天时调养,何时行针何时顺气,皆有定法,并非我无理胡闹。这也……”他朝屋内瞟了一眼,没敢说太直白,“这也与襄阳有益。” 真是来得巧。 这位兰公子行事古怪,言语之间又多有胁迫,正让常歌百般不适,白苏子这么一闹,他反而抓着机会推脱:“怪我,我粗心糊涂,倒把这事忘了。现下确是行针时刻,我便先行退下了。军粮一事,兰公子与襄阳太守商议……” “不必。”泽兰活跟没听明白逐客令似的,回道,“医者事大,将军在此行针即可。无需在意我。” 见客人发话,白苏子立即美滋滋地在常歌身边坐下,一副得胜表情。 幼清仍不依不饶:“将军勿要太过于信他,先生昨日——” “行了。” 他原本没有多信任白苏子,幼清这么一说,常歌忽而攥紧手中棋子:“你下去吧。我自有数。” 幼清愣愣站了半天,潦草行了一礼下去了。 “今日行针右臂。还请将军拉起衣袖。” 常歌轻笑:“小子,兰公子文人雅士,想来未曾见过血。你可悠着点来,别吓着公子。” 白苏子是个活络人,这话一听,他就明白常歌这是想让他怎么血腥怎么来,最好一针下去,血流如注,好把泽兰吓得屁滚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