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辰先生
1228812288午夜时分。 1228812288江左镇城隍庙内院偏殿，卫公子披宽大的灰色布衣，手握一卷书，眼睛却盯着书桌上发呆。 1228812288那里，摆着个正方形的玻璃鱼缸。鱼缸由四块一米见方的无色玻璃拼接而成，内装大半缸清水。 1228812288鱼缸的下部是由包括金珠、玻璃珠、玉珠、翡翠玛瑙蜜蜡等各色漂亮的珠子堆成的玉山，一只巴掌大的五彩河蚌静静地趟在玉山上，随波轻摇，微微晃动。 1228812288鱼缸中部，水线以下正中位置，摆着一盏古朴的七巧青铜灯。其中最外部的两支青铜灯柱上，有两支乳白色的蜡烛摇曳着火苗。 1228812288七巧青铜灯的中心是一黄金灯台，灯台上，也有一缕火苗在飘摇。 1228812288鱼缸里的水，被一种奇异的力量隔绝在七巧青铜灯三寸之外。三束火苗，就在这水面下狭小的空间里静静地燃烧。 1228812288天一道长并鸿姐推门进来，看申卫的样子，都露出不忍之色。 1228812288“还要几天破案？”天一道长轻声问。 1228812288“他只要用心，这样的案子在他那里不算什么。刚才，他还和我打赌，说赌赢了，要在这里多呆半个月。”鸿姐道。 1228812288“赌的什么？”卫公子抬起头，问道。 1228812288“三招之内，拿下殴雪君。” 1228812288“结果如何，他做到了吗？”卫公子好奇，扶着书桌站起来。 1228812288鸿姐轻叹一声“第一招，他用的是当年小姐见王爷的招式人生若只如初见。” 1228812288天一道长念须微笑“殴雪君不会这点见识都没有吧。” 1228812288“用不着殴雪君，薛二公子就破了他。第二招，王奇山用奇，殴雪君不为所动。第三招，王奇山抱着老沙拉的胡琴对殴雪君唱了首情歌。” 1228812288“这一招，也稀松平常。看来，他输了。殴雪君琴技高超，音乐修养极高。一首民俗小调，怎么可能打动她的芳心？”卫公子笑道。 1228812288“他赢了，殴雪君笑了，说很有意思。然后就与他出去散步了。”鸿姐的表情怪怪的。 1228812288天一道长也想不明白，殴雪君为什么会对那个来自花花世界的警官青睐有加。 1228812288怎么看，王奇山的泡妞招式都很平常。 1228812288“他赢了……怎么办？” 1228812288鸿姐道“这是他第三次来了。第一表现的谦逊而低调，只露出探案一点的本事。第二次，因为假币案找不到头绪，招他来试试，没想到竟被他破了。那次的时间是五天，他是办案，接触了太多的人，跑遍了江左镇。这次，他是彻底放开了，想要有所作为。我们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心思缜密，能口吐莲花无中生有，短短一天就收拢了几个信徒。在花花世界不知如何，但在这里，不成王，即为寇。小小的江左镇容不下他。好了，我只是建议，至少在破案之前，公子不能离开城隍庙。小昆山雅集，最好缺席。” 1228812288“我本来就不想去，正好清闲几天”卫公子毫不在意。 1228812288天一道长和鸿姐对视一下，皆默然无语。 1228812288这个十七岁的少年，是南卫国申氏王族唯一的男性继承人，是至今还在江北赤仙山坚持抵抗的申氏王朝忠实的拥护者与流亡贵族心目中、寄予莫大希望的共主，是包括南楚在内的致力于推翻女王殿下的各方势力瞩目的焦点，也是女王殿下细心呵护的弟弟。 1228812288江北之战，南楚王子芈尙已兵临松岳城，松岳一旦失守，南楚的兵锋将隔江直指江左镇。 1228812288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样的心性，这般少年，如何能承受如此的重压？ 1228812288但如果卫公子有王奇山那样本事，他们又当如何？ 1228812288鸿姐与天一道长服侍申卫用药，嘱咐他早些安睡，才各自离开。 1228812288少年又等了好久，望着窗外明媚的月光微微一叹，对鱼缸里的五彩河蚌低声道“鱼儿啊，我该怎么做？推倒她……还是……” 1228812288“吱呀”一声，轩窗被推开一道缝，一个人影翻窗进入，来到书桌前行半跪礼。 1228812288“公子，道长去了八卦台院子，鸿姐回千山万水，庙祝几个多喝几杯酒，睡着了。” 1228812288“阿五怎么说？” 1228812288“五哥在酒榭，说一切正常。外面有三队兄弟，一队看着镇公所，周围有两队。” 1228812288“你去吧。让阿五小心些。” 1228812288黑影应声“诺”悄然离去。 1228812288偏殿正中供奉着一尊三人多高的神像，牌位上是“大卫破邪开国将军申公讳敬神位”十四个鎏金篆字。 1228812288他，是南卫国的开国之王，申敬。 1228812288稍下位置，还有一个小牌位，上面只有简单的“故慈韦氏”四个字。 1228812288卫公子封建江左镇之初，他的母亲韦夫人特意从王城申家祖庙内请得申敬尊荣，自散家财请工匠精心打造成这尊神像。 1228812288为供奉这尊祖先神像，韦夫人拿出最后一点私房钱在镇中的位置修建城隍，期待儿子能把江左镇发展成一个真正的城郭。 1228812288当时的江左镇只是个破败的军镇，江左二字，是借用江左水师营的名号。卫公子没地方住，就把家安在新修的城隍庙。 1228812288距此不远，还有一座王子府。 1228812288六年前，申卫被剥夺王子头衔后，就再也没进过那座启用不足一年的府邸。 1228812288之后，卫公子大多数时间都住这座偏殿后的耳房里，有时候，也会在江左酒榭园子里的阁楼住上几天。 1228812288申卫点燃三炷香，拜三拜，插进牌位下的香炉。 1228812288转到神像后，拉着根绳索利索地攀爬到神像肩部，从神像左边巨大的耳朵里抽出只黑木匣，打开，拿出一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小心地放入怀中。 1228812288申卫顺绳索溜下神像，回到书桌前，取出黑布包安放在桌上，打开，露出一截不到一寸长的青色蜡烛。从蜡烛上部的烛芯可看出，这是一截残烛。 1228812288申卫拿起蜡烛放进鱼缸七巧青铜灯中圈的灯柱上，小心地点燃。 1228812288鱼缸中水花翻滚，五彩河蚌张开，射出一道白光。 1228812288白光打在墙壁上，首先映出一个虚渺的房间的影子，影子逐渐稳定，却是一间现代化卧室。中间的大床上，有一男子正在熟睡。 1228812288墙壁轻轻晃动几下，飘起一股青烟遮住影像。 1228812288青烟散去，偏殿里凭空多出一个人，一个身穿中式大褂的中年人。 1228812288他似乎刚睡醒，又好像尚在睡梦中，有点迷糊。 1228812288申卫搀扶着他在偏殿一角的茶台处坐下，燃起炭火烧水，准备烹茶。 1228812288时间如流水，飘然而逝。 1228812288中年人喝下杯热茶，彻底清醒了；“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1228812288“辰先生，学生冒昧了。”申卫恭恭敬敬地行个见师礼后，将今天遇刺前后的情况说了一遍。 1228812288辰先生凝神思考，手指张开向虚空处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苦笑道“我习惯边思考边抽烟，这里没有烟。” 1228812288申卫急忙赔罪道“这里简陋，不能与花花世界相比。先生多包涵。” 1228812288辰先生摆摆手“你受伤了，是好事。呵呵，真是好事。你的性子太过淡然，刺激刺激也好，少年人，没有血性，如何能成事？” 1228812288“可是耽姐她，一向对我很好。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1228812288“痛不痛。”辰先生一把按住申卫的伤处。 1228812288“痛。”申卫咬牙，忍着。 1228812288“至少你还知道痛。”中年人摇摇头；“你可知道，如果你不是申王四子，就不会有耽妃，也不会有如今的江左镇。你如果想继续享受现在的生活，基本上是做梦。明年成年礼后，你会发现想要活着都是奢望。有些事，由不得你愿意或不愿意，也不是你想或不想就能改变的。你不推倒耽妃，她也会逼你推倒她。” 1228812288“可是，为什么？” 1228812288“你被人刺杀，就是答案。至于为什么？你要是明白为什么，我这个老师就不会如此辛苦了。”辰先生很不满意，却也没有办法。又问了几个细节性问题，然后继续喝茶。 1228812288这个申卫，空有一副好皮囊，一个好出身，偏偏没有最重要的雄心壮志。 1228812288过了会儿，申卫奉上第三杯茶时，辰先生似乎想明白了“这件事，不会是一家所为，唐家、芈尙、五国……有人把他们串联到一起了。要找出这个人。这是其一。第二，你要见见那个殴雪君。” 1228812288申卫惊讶，不解地望向辰先生“老师，鸿姐招王奇山来破案，他似乎与殴雪君……” 1228812288“王奇山我知道，这个案子到他手里，找到那个人不是问题。殴雪君……王奇山不是个酒色之徒，那个殴雪君，也不会那么简单。如果明天有别的消息，你务必用最大的诚意，招揽王奇山。” 1228812288“可是鸿姐说，那个人不好用，不成王，当为寇。” 1228812288“妇人之见。”中年人不屑地摇摇头；“看耽妃身边的人，就知道她不过是个只有小聪明的浅薄之辈。但这只是表象。如果……你现在不用考虑那些。王奇山这种人，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好的。你只管招揽，告诉他，只要他能下决心放弃花花世界的一切，你就有办法帮他真正融入这个世界。他如果答应了，你可以把他带到这里，我和他谈条件。” 1228812288“学生明白了。小昆山雅集，先生要去吗？” 1228812288“我就不去了。卫公子，带我去镇上四处走走，看看。你伤后体虚，今次的功课减半，在车上进行。” 1228812288丑时二刻（花花世界时间凌晨两点），青羽卫统领、胜德将军阿五，亲自驾驶一辆马车从后门驶出城隍庙…… 12288122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