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可愿拔刀
1228812288所谓的射礼之投壶吟诗，并不是当场作诗，而是早就准备好的。 1228812288淳于贤有鉴赏权，更有察举权。每次投壶，壶中箭由下人送到他手里。淳于贤有个额外的动作举杯。 1228812288他查看竹箭后没有马上念出竹箭上的名号，而是先举杯制造气氛，拿竹箭的左手自然下垂，落到了大鼓之下的位置。 1228812288再次举起左手时，手里的竹箭，谁知道是不是以前那支？他是雅会的祭酒，是酒司令，身边有数位“参谋”伺候呢。 1228812288但是，淳于贤方才擂鼓前，特意看向他这边。王奇山心虚，怕被“黑箱cao作”上去。他自问没有女王殿下毁誉小昆山丹溪的资格，也无樊南生的才情；还是藏拙吧。 1228812288这里的武士如此厉害，这个世界的时空如此的混乱。万一胡乱念出的“千古名句”被确认是抄袭，或得罪了谁，有人找来决斗，无论是重剑之舞还是锋刃之舞，他肯定是死路一条。 1228812288如此，不然缩缩！我就是不射，能拿我怎地？ 1228812288第二轮投壶结束，首中的是道号玄机的女道士，水月如画观女观主，那位黑衣女道。 1228812288她身材婀娜，细腰美臀，头戴紫色幕离，穿一袭轻薄的道装款款步草坪，轻声吟道“春花秋月入诗篇，白日清宵是散仙。空卷珠帘不曾下，长移一榻对山眠。” 1228812288这一轮，投中的有五箭，闻听玄机道士的诗吟后，都不敢出场。第二只玉杯，毫无悬念地被她得去了。 1228812288第三轮，王奇山干脆手都没抬。 1228812288他心中的狂妄之气，已经被打击得所剩无几。原来，这个世界的古人们，竟是如此的会玩儿，还玩儿的如此高雅，有水准。 1228812288淳于贤看他不欲出手，却也无法硬把王十里黑箱上去。好在人家有备用的。 1228812288第三只玉杯得主，是一位玉树临风的佳公子，手舞折扇一袭银杉，只一出场就引发窃窃私语，由以丹溪右侧贵女们为多。 1228812288他气定神闲地踱入场中，折扇击打掌心，引吭高歌“江左相逢客恨多，秋风叶下翠湖波。高士千峰昆山秀，月照丹溪一曲歌。” 1228812288其歌声清澈高远，吐字清晰，悠长婉转。一曲歌罢。满满的喝彩声爆燃响起。 1228812288淳于贤擂动鼓槌，追加三通鼓，赞道“温飞卿的溢美之词，贤代江左士人愧受了。请君胜饮。” 1228812288三轮过后，投壶中的竹箭呈爆发性增长，每轮都有二十支以上。 1228812288祭酒淳于贤与他身后的“导师”们的工作流程变得飞快，那些诗，多是凑数而已。其水准直线下降，远不如前三轮的作品，甚至都比不上女王殿下的“闻听多多欲西行”。 1228812288王奇山算是看明白了，江左五国贵人们将射礼当成个自娱自乐的舞台了，他们上去吟诗，其实是为了混个脸熟，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露面而言。 1228812288真正认真对待的，只有那些从北方或江南远来的文人雅士。他们似乎也不愿拿出特别优秀的作品。 1228812288那前三轮出现的两首佳作，是淳于贤早就沟通过的。那两位翩翩才子，都是他请来的名士。 1228812288按照淳于贤的计划，王十里应该在第二轮出现。无论他的作品如何，前有玄机女道，后有第三轮的温飞卿托底呢。 1228812288薛二投中一次，上去吟出一首《东西游》后，已是第九轮了。 1228812288《东西游》被评为上品，薛二得了一只玉杯，王奇山很是诧异。 1228812288“原来，薛兄是真人不露相啊。” 1228812288“哪里哪里，算不得什么。” 1228812288“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月与我东西游。如此佳作……今朝有酒今朝醉。”王奇山忽然想到了什么，盯着薛二的眼睛“原来，薛兄……” 1228812288“你知道了。”薛二满不在意地四处看看；“此乃昭谏先生特为此次雅会准备的诗文，他是我家内史，病于江夏。昭谏先生为我准备了上、中、下三首诗文。如你所言，我要多多结交江左贵人，处处混个脸熟。只能拿出上品诗文来打名号了。得一玉杯，也算他们有眼光。” 1228812288“这也可以？”王奇山奇道。 1228812288薛二指着那群文人雅士“诗文，小道尔。江南雅会众多，买卖诗文的生意最是火爆。要不然，你以为那些人如何生活？凭什么游山玩水，行万里路？江左文风不盛，价钱应该不错。今日雅会上的诗文，八成都出自他们之手。” 1228812288“薛兄的《东西游》，可当多少金？”王奇山问道。 1228812288左执扇忽然插口道“薛公子的《东西游》乃上品佳作，有钱也卖不到。他们要靠佳作打名头，不会拿出来换金。在江左镇，中品可换五到十金。下品诗文，是随时奉送的。只需一顿酒饭尔。” 1228812288“我是不是可以唤你薛东西了？”王奇山听完，有些灰心。 1228812288“我觉得，还是薛明月比较贴切。今日，便宜淳于郡守了。”薛二把玩着玉杯得意洋洋。 1228812288《东西游》一出，雅会又起。淳于贤兴致来了，又捧出一只金杯置于酒台之上。言说，如再没有超过金陵薛涛山的《东西游》的上品佳作出现，这只金杯，将赠与薛公子。 1228812288前有樊南生与温飞卿的两首上品，后又金陵薛涛山的上品佳作，今日的小昆山丹溪雅集，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1228812288薛二的名号，也在江左士林打响了。再去儒雅楼或怡红院，也有资格混吃混喝了。 1228812288他很是得意，看王奇山还没有投壶的意思，低声说道 1228812288“雅会九项六艺之中，射礼改为投壶已经很多年了。王兄可知，为何着射礼令鼓会如此设置？” 1228812288雅会射礼令鼓，第一轮是一声鼓，第二轮是二声鼓，以此类推。刚才是已经是十声令鼓第十轮了。 1228812288王奇山当然不明白，虚心请教。 1228812288王二道“善于此道的人都知道，能在前三投入壶的，注定不会是泛泛之辈。这雅集的开场三首诗如果平庸了，宾主都没面子啊。所以，一些大家的都懂的猫腻，都好理解。前三投，都只是意思意思。但投壶有十二轮，十二支竹箭一次不中，就是不给主人面子了。为了至少能中一，世家子弟无不勤练投壶技艺。三不中一者，颓！五不中一者笨！十不中一者，愚！令鼓越后越长，是方便投壶者多投两次。” 1228812288还有如此说法？王奇山听完这番话，第十一轮投壶的鼓声，已然停止。 1228812288淳于贤的脸上虽然仍有微笑，看他的眼神中，却隐约带有怒气。 1228812288王奇山听着草坪中的吟诗之声，心里准备一番，又暗自暗自思量，是射呢？还是射呢？还是射呢？ 1228812288唉，不射不行啊。现在不只是淳于贤在盯着他，薛二与那左执扇的架势，很有帮他射的意思。女王殿下也频频看向这边。 1228812288这时，樊南生二次投壶得中，又吟诗了 1228812288“神剑飞来不易销，碧潭珍重驻兰桡。自携明月移灯疾，欲就行云散锦遥。河伯轩窗通贝阙，水宫帷箔卷冰绡。他时燕脯无人寄，雨满空城蕙叶雕。” 1228812288樊南生吟罢，小昆山丹溪静了片刻，随即响起一片叫好声，有人高呼“胜饮！胜饮！胜饮！”。 1228812288“种瓜兰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少，再摘使瓜稀。三摘还犹可，四摘抱蔓归。”人群中，不知哪个大声吟唱出一首歌谣，随即有十数人合唱，又赢得一片叫好声。 1228812288最初的声音，从五大世家子弟聚集处传出。从第二句开始，有不少人跟着他合唱。 1228812288淳于贤脸色发白，急忙拿起鼓槌，玉杯都忘记赏了。 1228812288王奇山正自疑惑，这一首诗一首歌到底好在哪里？却看到一枚金箭被抛入壶中，接近着手臂一轻，手中的竹箭射出去了。 1228812288“这两首诗句，是在讥讽女王殿下啊。王十里，是龙是虫，是走是留，就看你如何表现了。”左执扇在他耳边低声道，随即轻轻一推，王奇山跌跌跌撞撞越过竹篱，闯入草坪。 1228812288抬起头，草坪之中，酒台左侧已有一人，却是那黑裙飘摇的女王殿下，耽妃。 1228812288黑白壶中，白壶中只着一枚金箭，王十里的竹箭在黑壶中。 1228812288周围，再无第三只箭。淳于贤的这最后一通令鼓，只有两人投壶，且都中了。 1228812288感受到周围的关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王奇山呵呵一笑，站直了身子，走向酒台。 1228812288“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女王殿下先是轻轻吟出一句，转头将周围的人都看了一圈，然后对王奇山道 1228812288“王十里，你在一旁，看小女子被这些衣冠堂皇、学富五车的正人君子们欺侮，被号称支臂可擎天的贵客豪杰羞辱，可愿拔刀？” 1228812288“固所愿也，不敢请尔。”王奇山豪气顿生。 1228812288女王殿下穿如此一身“丧气”的服饰来出席小昆山丹溪雅会，已然预想到将要遇到什么情况了。 1228812288王奇山已理解她为何要如此糟蹋这片江左胜景、翻来覆去地恶心五大世家了。 1228812288换他，做的还要更过分些。 1228812288他刚品砸出那两首诗的意涵。 1228812288第一首诗还算含蓄，第二首歌谣，就是裸地在打女王殿下的玉脸了。 1228812288它在说，女王殿下杀掉了南卫三个王子，留下四王子是要…… 1228812288且不说大家都来自花花世界，只为了留下来，王十里也必须拔刀。 12288122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