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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来,也就没有她的出生了。 人当然有赋予事情第二次机会的能力,但仅仅只存在于提笔写下这一生的回忆录或是自传或是忏悔录里。 茶水间所在的楼道,和教室所在的楼道正好呈垂直关系。 是在楼道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里。 空间不大,摆放着一个先进且贵重的直饮水机,直饮水机旁是拐角式的灰白色流离台,有一个水池方便学生清洗,水池右侧是个特大号的蓝色垃圾桶,此刻三分之一的容量被各种早餐剩下的各种垃圾堆满。 裴伴追上程清嘉的时候,他正侧身推开闭着的茶水间门。 男生保持着开门动作,示意让裴伴先进。 茶袋已经开过,裴伴将密封夹取下来,倾斜着袋身,倒了几克茶叶进去。 她没被茶文化熏陶过,也不知道350ml保温杯泡茶时该使用的茶叶的量。 量多与少,每次都是随她心情。 女生声音清脆:程清嘉,你要不要? 很快,她又补充:是白桃乌龙茶哦,虽然尝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但闻起来确实是带着桃子的甜味的。 接热水时,裴伴侧头,对一旁的黑发年轻人说。 话刚说完,裴伴才意识到,说是有桃子香气,但现在的程清嘉大概也闻不出来,这下就难以证实她说的真实性。 清瘦男生侧身靠在冷冰冰的流离台上,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拿着保温杯,望着窗外。 茶水间的窗户虽然小,但外头没有任何高大乔木遮挡,因此视野却是极好的。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裴伴只能看到程清嘉的侧脸。 还有他握着保温杯时稍稍用力而显得更细长、更有力量感的手指。 圆润饱满的甲床部分也因为轻微的施力按压而泛出更加健康的淡粉色。 他从来不留指甲,总是修剪干净。 和她见过的所有医生一样。 裴伴喜欢把指甲留一些长度,这样会显得手指纤长好看一些。但程清嘉么,天赋异禀,不需要这些做作的后天支持。 他没说话,甚至连目光都没施舍给她半寸,只是将保温杯朝着她的方向稍作位移,这动作背后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应该是考虑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所以杯子是稍稍往下递的,便于裴伴倾倒茶叶。 裴伴掌握不好正确的量,心想多倒点总归没错。 三番两次地添加量后,听到头顶传来他沙哑的声音:谢谢。 程清嘉自元旦之后就感冒了,到现在也还没痊愈。 感冒之后,他也变得愈加不爱说话。 虽然这些年他个头抽条,也没刚入学时那么瘦骨嶙峋,但依然看起来过瘦了一些。 一个小小的感冒就可以困上他十多天。 突如其来的重感冒后,他精神看上去一直都不大好。 程清嘉小时候生过重病是真的,当时用药太多,导致对一些药产生了耐药性。 随着年龄增长,他开始抗拒吃药,每当看到药盒子就如临大敌。 在某些时刻,他心里会不自觉涌现出对自己状况百出的身体的厌恶,如同厌恶幼年时期在梦魇里困扰他许久的各种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药片。 有些病没法子,不吃药就不会好。 但若是感冒那种,即便症状再难受,他也能扛着,用时间和多喝热水来和病毒作对。 裴伴让开一些,在一旁看着程清嘉接热水。 他的嘴唇苍白得就像是覆着一层冰霜,同时,由于干燥的缘故而显现出更多的细纹。 原本清澈深邃的眼睛泛着红,裴伴想起自己感冒时左眼总忍不住流眼泪,不流眼泪也酸涩的让她忍不住高频率地揉眼睛。 程清嘉大抵也在忍受类似的煎熬。 然后,裴伴才注意到,程清嘉今天脖子里空荡荡的。往常他的下巴总会抵着围巾,若是低头的角度更深,半张脸都能藏起来。 少了围巾的包裹之后,那样子,就好像若是有风,随时都能通过他脖子与衣物间的缝隙,野蛮地钻进他身体里去似的。 他和往常一样,里头穿着一件白衬衫,扣子没有格外规矩地扣到最上面第一颗,那颗最上方的纽扣总被裴伴比喻成是格外忠诚的士兵,它时时刻刻防守着锁骨之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若是没有扣上,那便是退伍后时而在小酒馆买醉的士兵,随意又颓然。 白衬衫被一件薄薄的藏青色羊毛衫所裹挟着,毛衣颜色深沉的和外头的校服冲锋衣几乎一致。 你今天怎么没戴围巾?裴伴询问。 那人只是简单回应,声音嗡嗡:忘了。 这怎么会忘? 即便一开始忘了,风只要掠过一秒,和冷空气针锋相对的脖子就会发出抗议般的提醒才是。 但无论如何,眼下失去了围巾这一层保护罩的程清嘉显得更为脆弱。 裴伴双眼睁大,瞪着空气,仿佛在盯着一个东西看,实则并无聚焦。 她指尖动作迟缓,跟着秒针走动的节奏,一下又一下地揉捏着脖颈间的柔软布料。 今天戴的这条羊毛围巾是她收到的圣诞礼物之一。 双面,两种格纹配色。 一面是以红色为主色调,配上墨绿色的细线条,自称较为经典的圣诞节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