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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无意拨动了时间,将其倒退回十年前。 十年前,也是一间酒馆。 她就在这里,扬着一张干净漂亮的脸,朝他眨眨眼睛,对他轻声道:“要不要跟我玩一场游戏?” 傅饮冰初入这种场合,十足无措,脸红耳热。 他却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局促,只能强撑着一口气,带着酒醉后的胆怯与勇敢,急促问她:“什么游戏?” 穆火火笑容暧昧,“我给你倒一杯酒,你给我倒一杯酒,我们必须要喝掉对方倒的酒,谁没喝,就算谁输掉了,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傅饮冰轻率地答应了下来。 她对着他揽过自己的长发,解开领口的扣子。 她将酒液倒进自己凹陷的锁骨上。 琥珀色的酒液暧昧成桃花色。 她盯着他,挑衅扬眉,美到咄咄逼人。 “你,敢吗?” 第7章 给自己一个彻底死心的机会…… 灯光在她这句话中像是冰淇淋一般化开,化成一块块毛茸茸的光斑。 光斑旋转拉长,抽出一条条带着酒与烟味儿的彩色丝绒线。 彩色丝绒线系着他的四肢关节,牵扯着他的身体。 这一瞬,傅饮冰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他趴在剧团院墙头,看着舞台上的师傅们用宽大的手掌同时扯着三十余根纤细的丝线,控制着丝线那一端的木偶,让木偶作出各种细致的动作,丝线却丝毫不乱。 那个年纪的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木偶剧团里的cao偶师傅,十根手指提满丝线,cao作最漂亮的旦角木偶,让她红衣袖摆甩出漂亮花样,让她一行一动尽态极妍。 即便那个旦角木偶不能作出任何神态,一双眼尾上挑的丹凤眼在没有动起来的时候也显得呆滞且鬼气,却莫名让他魂牵梦绕。 他曾经央求了cao偶师傅好久,用自己的零用钱给师傅买了不知道多少包烟,师傅才允许他试着扯住一根线,让旦角的手臂轻轻动了动。 红衣袖摆受到牵扯,猛地一掀,如同蝴蝶翅膀一般振翅欲飞。 他只碰了一下,木偶就重新□□偶师拿走,用一个硕大的红木箱子珍重地保存起来。 一触即离……非但没有让他满足,反而让他更想要完全cao控那个木偶。 老师傅告诉他,那个旦角提线木偶的名字叫作桃花女,是一位有名的制偶师最出色的作品。 他央求老师傅告诉自己那个制偶师的名字和地址。 小小年纪的傅饮冰突然有了一个大大的梦想—— 他也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桃花女。 他找到制偶师,说出自己的梦想,制偶师却只把他说的话当作小孩子的童言稚语。 但是,傅饮冰从小就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但凡他认定的事情,他无论怎样都要去实现,直到头破血流地把墙撞破。 整个小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傅家有个脾气执拗、死心眼、不听劝的怪孩子。 傅饮冰为了达成所愿,闲暇时间都会花在制偶师的工作室里,他给制偶师帮忙,打下手,分文不要,任劳任怨,还时常出钱给师傅买水买烟。 久而久之,制偶师老师傅便待傅饮冰便如同自己的半个徒弟。 一日,制偶师傅坐在门槛上,抽着烟,喝着茶,跟傅饮冰聊起桃花女这个提线木偶。 他说,这个木偶他制偶这么多年来最满意的作品。 但是,像这种手工制作出的木偶每一个都具有独特性,即便他想要再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桃花女,也很难能真的刻出面貌真的一样的木偶。 老师傅饮了一口茶,砸吧砸吧嘴,抹了一把站在嘴上的茶叶,往地上“呸”了一下。 “所以说,我完成桃花女那尊木偶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那样的灵感不会再有喽。” 傅饮冰抓住重点,“灵感?灵感来自哪里?” 老师傅眯着眼睛,“就是有一年春天啊,咱们这里的桃花都开了,来了好多游客。” “我就坐在这个门槛上,朝着那条铺着石板的小巷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一个穿着红色汉服小姑娘。” “那小姑娘的手被mama牵着,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把撑开的纸伞搭在肩头,她爸爸拿着一个好大镜头的照相机跟在后面。” “突然,我听到他爸喊了她一声。” “小姑娘擎着纸伞回眸,那个时候,她身旁是白墙黛瓦,瓦上探出一大片桃花枝,恰巧一阵风来,吹得花枝乱颤,花瓣乱飞……” “小姑娘丹凤眼笑得眯起,当时我就觉得这副画面美极了,便有了桃花女的灵感……” 傅饮冰同老师傅一起坐在门槛上,他手肘抵着膝盖,双手捧着脸,听着老师傅的话,他看着眼前的小巷,眼前仿佛出现了当时的那一幕。 红衣蹁跹的桃花女……桃花雨下的红衣小姑娘……那便是小小年纪的傅饮冰关于“美”的全部想象。 …… 十年前的傅饮冰凝视着她的桃花锁骨上的酒,仿佛从里面看到了当年桃花,他渐渐低下头,头脑晕眩。 原来他想当cao偶师,现在他却成了提线上的人。 还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那种。 酒水浸湿桃花,记忆被花枝撩乱,在一圈圈年轮般的涟漪中,傅饮冰挣扎着从十年前的回忆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