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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一半女官自己收了声,似乎是连说出那样物事的名字也难能。 汝阳公主,或是说南蛮王后缓缓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女官:“你记着,我先是周室的公主。” “所以我先想的是九州存亡。” “周室颜面,当然列在九州存亡之后,姬煌小儿,不足与谋。” 国师驻足,不解道:“要毁瞭望高台,一剑足够,那么多剑气是做给谁看?” 要说示威,毁瞭望高台的一剑足够示威,偏生再弄得满天剑气,只会让人留下个圣人轻浮的印象。 “当然是为了好看。”江景行握住冲他飞回的八极剑,归剑入鞘,隔着半座镐京城闲闲回了一句。 阿辞特意嘱咐过要好看一点的! 他内心充满着对国师此等不解风情的凡夫俗子的不屑之情。 收摊的老伯先前跨出一步,直到江景行收剑,他抬的一只脚仍没放下来。 他张大嘴巴,颇为自娱自乐地想,乖乖,以后自己出去也可以和别人说自己是见过圣人出剑的人了。 能一剑毁掉北周皇宫瞭望高台,等于和周室结下生死之仇,能这么做的除了圣人,还有谁有这个胆识气魄? 当然几年后,这位老伯向别人吹嘘圣人毁皇宫瞭望台一事时,已从圣人出剑英姿是如何英明神武,神佛莫挡与时俱进到圣人一剑毁瞭望高台,放满天的烟花只为搏美人一笑。 少不了江景行自己的添油加醋。 这是后事。 街尾转出个青衣人来。 前一刻还在北周皇宫,后一刻在街市中闲庭信步,对天人境而言轻而易举,再正常不过。 国师没管江景行,径直问谢容皎:“方便说两句话吗?” “方便。”谢容皎说,“不知前辈方不方便告知身份?” “我在北周实则无官无爵,不过他们爱喊我国师,听了两百多年,听惯也习惯这么自称,上次我来凤陵城拜访过世子。” 好歹是江景行前任的师父,谢容皎特意解释道:“抱歉,我不是很认得人脸。” 国师笑道:“无事,反正认得我脸的人不多,以前是很多的,可是他们活不过我,渐渐地就不多了。” 他们两人渐走渐远,国师挥袖设下隔音屏障,看来是真想和谢容皎两个人谈一谈。 谢容皎不知国师有什么好和自己一个小人物谈,但是江景行即在不远处,他察觉不到国师身上恶意,索性等国师先开口提及。 国师:“江景行不该出那一剑的。” 谢容皎静静看他。 “对他,对九州,都不好。” 烟花仍未彻底散去。 谢容皎接了一片在掌心。 他答道:“有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所以我不知道您说的不好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但想来无非是九州内耗,姬煌知晓师父的缺陷处。” “这些我能想到,师父自然能想到,他去做一定有他的考量和原因。” 少年唇角有笑意绽开:“师父他既已想好,我能做的不过是陪着他一起走,无论前路如何。今夜我权当看了一场很好看的烟花。” 月光下少年的眉目如冰。 既通透明彻,又倔强不化。 国师不是个多话的人,他带来该说的话,就干脆利落回去了,毕竟镐京一场好戏让天下八方势力看了去,有的是让他头疼的。 两人毫无半点自己做了一桩了不得大事情的自觉,一道回别院打算趁天色尚不算太晚好好睡一觉。 “阿辞,国师与你说了什么?” “好像没说什么,又好像说了很多。”谢容皎略略一想,“不过这无所谓,要紧的是我今晚看了场很好看的烟花。” 镐京皇宫国师与姬煌的暗涌,远在南疆汝阳公主的谋算,摩罗心底的计较,这些大人物所思所想所行与少年都太远。 唯独江景行近在身边,镇江山握在手中,烟花炸在眼前。 第56章 群芳会(十一) 江景行被他那么三言两语一说, 捧得顿时飘飘然起来 别说是今晚闹出惊动天下的阵仗,就是谢容皎开口说让他再来一次,把周室剩下的皇宫一块毁了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这时候他和前朝御史言官口中骂惨的亡国昏君没甚两样,人家美人一个字没说, 矜持着呢,他倒是和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似, 闲不住, 蠢蠢欲动地去拆自家家业。 托江景行的福,谢容皎回去收到谢桓谢容华这边数十张狂轰乱炸的传讯符, 可见其心情激动急切。 所幸他结交不多,人脉不广,否则此刻谢容皎就该淹在一堆把他居处塞得满满当当的传讯符里了。 次日上午, 姜长澜无精打采耷拉着两个黑眼圈前来拜访。 一看是昨晚没睡好, 被姜后连夜揪进宫里去。 他向谢容皎连声告罪:“对不住对不住, 昨晚阿姑连夜遣我入宫, 让我来世子这边问一声, 我知冒昧失礼。世子挑着能告诉我的说一声,其余便随它去。” 套话能套成这副拙劣模样,姜长澜也实在是个妙人。 “没什么不可说的。”谢容皎坦诚以告, “是周煜受姬煌之命在群芳小会对我动手, 事情败露后,师父毁去瞭望高台回敬。” 话说出口, 他自己心里先被梗上一梗。 周室势衰不假, 仍是雄踞九州半边天下的霸主, 他自己眼下好端端坐在别院里,没伤半根头发,为此一事去和周室公然对上,实则是很不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