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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现世报吧。 想起谢桓平时不同往日,被列入他重点讨好对象名单的贵重身份,以及以他目前处境,委实没资格嘲笑人家谢桓,江景行及时收口,良心大发,不再嘲笑当时谢桓窘态: “我看他可怜见儿的,心想好歹是一起逃过课的铁打交情,总不能放他一个人陷入相思之苦中不管,于是给他出了个馊主意。” 三十年后想想,这主意是真的馊。 谢容皎已可以理清所有前因后果:“师父你给阿爹出的主意就是和他打一场假赛,让阿爹拔得头筹,风风光光去向阿娘求爱?” 那时候江景行风头多盛?背着千年难遇的根骨,顶着来日圣境的名头,哪需要一个不知所谓的群芳会第一增光添彩? 他心气多高,如何会因自己夺得区区一个群芳会第一沾沾自喜引以为傲? 所以江景行给谢桓出的主意是等他俩入最后一场决胜负时,他手下刻意相让,由谢桓折桂,再向朱颜倾吐心意,朱颜答不答应是两说,但在此场合之下,总能略表心意,郑重许多。 江景行讪讪道:“后来没打成预想的那样。打着打着投入真情,忍不住动真格的,没留下手,谢桓当然更不肯让,所以那一局是平局。” 谢容皎半晌无语,许久下了定语:“也许阿娘当时是真心喜欢阿爹吧。” 才捏着鼻子认下台上两人的犯傻。 这是与江景行流亡在外时并列的,他为数不多的黑历史,每每回想起来总忍不住尴尬地想锤自己一顿,不知年少自己脑子是怎么长的。 然而这次向谢容皎提起,江景行竟出乎意料地接受过去自己是真蠢这一事实,心平气和,甚至不免失笑:“直到后来明白,喜欢一个人和他究竟是群芳会上的第一还是最末一名无关,又何尝对得起群芳会认认真真打的人?” 他们年少时,轻狂自负,心气比天高,一意孤行以为九州命脉,天下风云被他们掌握在手心,翻手云雨,眼睛里怎么放得下一个小小群芳会? 等很多年后,能在台上与江景行真刀真枪打成平手,被下过有望圣境评语的谢桓一直在大乘蹉跎不前,他与朱颜金风玉露相逢的故事以朱颜的出家结下令人唏嘘的尾巴。 等声名鼎盛的江家一朝覆灭,镐京城里最骄傲风光的少年一朝跌落到地里。 他们才明白不州天下亿万人的性命,哪里是你说握能握在手心里的,就说是一场群芳会,让多少少年谈之热血沸腾,翘首以盼十年磨剑,你却要在谈笑间轻易定下第一归属。 多狂妄,多可笑? “那一次群芳会虽说最后仍是认真打了,心里却总是过意不去这个坎。”江景行一笑: “阿辞你和我们不一样,你对什么事情都认真,不像我们当初哪会儿,天大地大全不放在眼里,欠教训。这一次我看阿辞你打,权当弥补。” 谢容皎笑了笑,那笑意融化在他素淡眉眼里,一下子鲜艳动人起来,露出冰层后秾丽的真面目:“我会好好打的师父,等我拿第一回 来见你。” 他心中萌生一个念头,仿佛在土壤里孕育很长很长时候,一朝破土而出,既长成不可撼动的松柏参天。。 你们一辈的遗憾,由我来描补。 无论是群芳会,还是至大至远如九州天下。 次日一早,便迎来谢容皎与姜长澜的一战。 小乘已跻身九州上流强者行列,在宗门世家中地位颇高,平日里很难见到两位小乘境的修行者全力相搏。 更何况是两位身负盛名的少年修行天才。 姜长澜长在镐京城里,人们对他天资能耐有目共睹,加之伴着谢容华大胜东荒的捷报传开,他历年来的战绩随之威名远扬。 旁人一致认为他列不到四秀名单里去,不是因为他比四秀差。 恰恰相反,以姜长澜小乘巅峰,半步大乘的门槛触手可及的战绩,反比四秀来得更强。 而谢容皎,不提他本身如何,谢家二子,圣人首徒的身份太重,重得即使是冲着名头,也要来一看比试才不枉此行。 密密麻麻占满观战台的人群倒未曾出现过一面倒的局势。 看好姜长澜的人更多些,站谢容皎能赢的人也不少,勉强称得上一句势均力敌。 小娘子这边看法却纷纷很是一致: “谢郎君龙章凤姿,单看姿容已然不凡,定能在此战中脱颖而出。” “再说谢郎君由圣人亲自教导,剑术定然纵横无敌。” “何必多言?总之押谢郎君能胜就是。” 有同门的男弟子不服出声:“谢家郎君剑术修为确实很高,然而姜长澜将至半步大乘——” 他后半句在性子泼辣的小娘子瞪视下逐渐消音。 旁边师弟拉住他,弱弱道出残酷事实:“师兄你莫去争论,你又不是不知师姐师妹她们——” “都是看脸的。” 台上两人凝神而立,灵力淌过周身经脉生生不息,气息圆融无暇,站姿从脚尖到头顶瞧着没半分瑕疵破绽。 姜长澜先打破这份无暇。 他拔枪在手,朗声笑道:“上台前我顾虑良多,阿姑和姜家的脸面不能堕于我手,第一战落败未免难看,翻来覆去想着这些东西,失了下乘。” “等上台之后,我反而无心去想那么多,只望与世子好好打一场,输赢脸面,末流小道。全力以赴,不留遗憾。”